2002-06-13 23:44:20小野兔

二進位的愛情

這不是夜鶯的低鳴,也不是雲雀的清麗婉轉,這只是早起的計程車呼嘯而過,這只是都市冷清的一角。
點上床頭的燈,天還沒亮,正是離開的好時機。第7個了,她一點興致去看清楚身邊酣睡的男人都沒有,經過昨夜的擁抱與激情,略略知道他和先生一樣,有著瘦長的身材,最特別的是他留有小小撮的八字鬍,正是他喜歡男生的典型。這一點使她倆在親吻時,不得不泛著淺淺的笑意,為了這點,她決定給他臨走前的擁抱。打從昨夜進到旅館以來,這個男人就要求不要開燈,刻意壓低的嗓音與沈默的氣息,增長不少神秘與刺激。
冬天的夜總是比較長,晦暗的晨光正好掩飾離去。不假說,她倒是有了一點眷戀的感覺。
『雲雀還沒開始叫呢,別急著離開,我的小親親』酣睡的男人出聲了。
正要出門的她,放下鞋子,很驚訝的聽到『雲雀』的字眼,彷彿它真的從濟慈的詩飛躍而出,這麼多的男人,從沒有說出這麼生命豐富的話,令人捨不得離開這個八字鬍男人。當她放下高跟鞋,男人的La New的尖頭皮鞋引起她的好奇心。應該是個好情人吧,有能力挑選好鞋的人總不至於太離譜。腳是男女最隱私的部分了,多少的夫婦結褵幾十年,卻從來正眼瞧過對方的足跟?
『我想今天不用上班吧!』酣睡的男人說話了,聲音不太一樣。『我已經幫你跟出版社請假了。』
『Mr. Siren!!!』
其實這是很尷尬的場面,男人的La New皮鞋居然就是今年她千挑萬選的禮物,床上那個八字鬍男生居然就是自己的老公,從來只在電腦程式裡尋求答案的老公居然就是剎那間令人不捨的情聖,這樣的浪漫是不正是透點辛酸?
『親愛的小說家老婆,我在你的故事裡嗎?』
『不貞的妻子,魯鈍的先生,網路暱稱Siren和Sisily,一段又遠又近的激情,right?』
『You’ve got the mail, right?』
不知道!有人說是上折舊最快的東西是新娘,新婚過後馬上就變成老婆,可男人不也一樣,新郎馬上降格為老公。結婚彷彿是美杜莎,一轉頭馬上將昨日的甜言蜜語望成石頭,從此男主外,女主內。
其實,他也沒有設限他們的發展。婚後她繼續在出版社工作,每天不斷地文案剪輯、審稿、搜尋題材、議題報導,這些在在讓她在小小的兩人世界裡得以豐富自己大大的好奇心。可是日子還是像電腦程式,在很多很多控制input下,就這樣自然而然地output,生活可以很不費力,可是生命走過也很不著痕跡。雖然有人說,平淡如水的生活才雋永,雖然有人說,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但這些都是藉口,為自己平庸平凡找藉口,誰不希望自己就是舞台上耀眼的明星?
結婚五年來,兩人也不是沒設法去改善這種情形,從事高科技開發的老公有足夠的財力支持兩人每年出國旅遊,在五大洲都留有足跡。自己也試著去瞭解他的工作,央求學著電腦,在他的腿上慢慢地練習打字、玩PC Game、寫程式。她想參與彼此的興趣,可以提升生活品質,這多多少少可以減少兩人靜默的時機,可以增加一些話題。
『沒想到你真得接受Siren的建議!』他真的沒想到,當初教老婆上網,除了要讓她方便蒐集資料之外,還希望她可以在無遠幅屆的世界裡找到知己。那還真的只是好奇,利用公司的網路,匿名地與自己的老婆搭上線,從剛開始的客客氣氣,到最後的無所不聊,初戀情人、糗事、理想、嗜好、工作、婚姻狀況,一年多來她不加保留地告訴他點點滴滴,他笑得她的天真也心疼她的信任,這使得他得以無後顧之憂地在事業上衝刺。
他想,現在的工作在別人眼中正好是『金童』,好多已婚的同事不是在外面金屋藏嬌,不然就是假裝未婚,在大專院校出入去帶著女友溫存大學時的浪漫生活。只有自己真誠地守著老婆,只要她把頭一仰抬起臂膀搭上自己的脖子,就夠幸福了。他想因為是自己的老婆,利用Siren這個帳號對她提出『一夜情』的要求,不算出軌。可是沒想到,這試探性的邀約,竟然換來她爽快的回應。
『你到底背著我,還有多少情人?』床上的男人倏然地起床,巍巍峨峨的身高正好擋去房間裡唯一的光源,這使得他的臉黑黑暗暗的,看不清楚臉上的表情。相對地,自己的心跳是要從口裡跳出來似的,她相信此刻是敵暗我明,該如何扳回局勢?可笑的,居然將老公視為敵人,在走進禮堂的那一刻誰會想到親密愛人會成為危險枕邊人?想到這裡,她不禁笑了,反正已經撕破臉,那何不做個漂亮的ending?
這個微笑解救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局勢,但也給她帶來深沈的不解,假如從今天起決裂,是否能重回單身的自由,向平淡生活的無奈、無力告別?
另一方面,他知道現在任何的斥責、爭吵、怒罵都只會將她推向離生命更遠處,他卻無法承受單身的單調、孤獨與寂寞。從大學時代起,自己默默的守著她開始,就認為這就是丘比特為自己挑選的女孩。但,即使結婚了,他從來不認為她的心安定下來了,她是活在獨自跳舞的舞台,很絕對的排斥與人共舞。可是,萬萬沒料到,除了自己以外,還有其他的舞伴存在,想到自己的地位不過與那些情人等同,這倒是挺難受的。
看著他沒有進一步的問題,她笑笑地攀上巍巍峨峨的假情人。天色愈來愈亮,兩人的身影益加的糾纏,一方是坦然、一方是嫉妒,兩人都賣力地取悅迎合對方直到沈沈睡去。
但是,這個問題畢竟是個反詰句。即使她不回答,到底還是結結實實地拋下一個疑問,由內向外地擴散成回想的涓滴。


他可能永遠不會明白,自己的一句話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影響力?
他可能永遠不會明白,自己的無心之語竟是開啟老婆欺瞞的開端?
那是Siren與Sisily相遇的第三個月的某夜晚,他依舊利用公司的網路,化名Siren與老婆閒聊。無意間,他提出『你不會覺得寂寥嗎?』這原本只是想試探老婆愛己的心意,卻沒考慮到她一個人在家,這串文字卻轟雷似地襲擊她未有的心慌意亂。
結婚以來,兩人各自依循大學時代的興趣,在工作上有一片天,老公因為公司的擴展去了大陸一年,在那段日子自己也不曾覺得寂寞。或許彼此從來沒有瞭解對方的工作狀況,所以這樣一年的婚姻空窗,到也相安無事甚至感到自由。當同事都勸他偶爾也要到大陸去查勤,以免養了小老婆而不知,她卻很放心地在台灣過自己的生活。她總想,一個男人一生中,總會有兩個玫瑰,一朵白玫瑰、一朵紅玫瑰,如果沒有經歷過白玫瑰的單調,如何知曉紅玫瑰的生趣;如果沒有紅玫瑰的過度逸樂,有怎麼體會白玫瑰的單純?
而她一向是以白玫瑰自居的,不必也不屑去外來的紅玫瑰計較的。
可是今夜,因為Siren的話,她變得寂寞的。而網路的魅力就建築在這種寂寞人寂寞的想像。除了Siren以外,她原本是不理會icq其他id的叩應的。但是從今晚開始,她知道在網路自己也可以嘗試當個紅玫瑰,去挑戰其他男人的白玫瑰。
第一個情人—小魚就是在這種寂寞的夜產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