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1-27 06:09:49lee
再見優客李林，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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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善盡告知義務】警語：本文篇幅甚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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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前某一天，有個同事想把一場表演的門票轉讓給我：
「我臨時非得去雲南一趟不可。優客李林，你有興趣嗎？」
聽見那四個字，我隨即答腔：
「當然有興趣。」
即使交稿日訂在月底，進度慢得可以，我仍雀躍無比。向來不主動注意藝術表演資訊的我，居然碰上了這等好事兒：最低價座位區的好位子，台灣國語歌曲唱將之中我一直喜愛的聲音。一張「再見。優客李林」演唱會的門票，就這樣落到我手裡。多麼幸運。
台北，星期五下班時間，一星期七天內最不辜負人的豪華塞車時段。我運氣不錯，準時下班，趕上早班交通車。然而，開往捷運市政府站的公司交通車絕非星期五傍晚的上選，我改搭另一條路線的交通車到復興北路，跳上捷運，換線，繞了一圈來到信義區。出市政府站時看了看表，非常滿意。我安步當車，憑著模糊的方向感一路走到台北國際會議中心，正好趕上開場前五分鐘。
入口大廳照例有販賣活動，我沒逗留，因為我得登高到五樓。不過，途中造訪洗手間的時間還是有的。來到舞台左方側邊的座位，一排只有四個座位，滿身是汗的我入座。今年台北的深秋如初夏。
演唱會遲了十分鐘開始。這十分鐘內，三分之一的觀眾補足了剩餘的空位，算是主辦單位對台北人的體貼吧。
【作者善盡告知義務】警語：本文篇幅甚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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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前某一天，有個同事想把一場表演的門票轉讓給我：
「我臨時非得去雲南一趟不可。優客李林，你有興趣嗎？」
聽見那四個字，我隨即答腔：
「當然有興趣。」
即使交稿日訂在月底，進度慢得可以，我仍雀躍無比。向來不主動注意藝術表演資訊的我，居然碰上了這等好事兒：最低價座位區的好位子，台灣國語歌曲唱將之中我一直喜愛的聲音。一張「再見。優客李林」演唱會的門票，就這樣落到我手裡。多麼幸運。
台北，星期五下班時間，一星期七天內最不辜負人的豪華塞車時段。我運氣不錯，準時下班，趕上早班交通車。然而，開往捷運市政府站的公司交通車絕非星期五傍晚的上選，我改搭另一條路線的交通車到復興北路，跳上捷運，換線，繞了一圈來到信義區。出市政府站時看了看表，非常滿意。我安步當車，憑著模糊的方向感一路走到台北國際會議中心，正好趕上開場前五分鐘。
入口大廳照例有販賣活動，我沒逗留，因為我得登高到五樓。不過，途中造訪洗手間的時間還是有的。來到舞台左方側邊的座位，一排只有四個座位，滿身是汗的我入座。今年台北的深秋如初夏。
演唱會遲了十分鐘開始。這十分鐘內，三分之一的觀眾補足了剩餘的空位，算是主辦單位對台北人的體貼吧。
一連五首「優客」時代的暢銷歌曲，揭開這場千呼萬喚始出來的演唱會序幕。打頭陣的《流星》前兩句清唱一出，我精神大振。這首快歌讓我立刻進入演唱會氣氛，不過觀眾似乎斯文得很，唱完第一段才有明顯的掌聲，難道被林志炫漂亮的開場震懾住了？接續再聽《少年遊》、《瞭解》、《黃絲帶》、《不知所措》，那種旋律一出就能跟著唱的熟悉與暢快，真的如同與多年不見的好友重聚，教人大呼過癮。林志炫這些年來一直在歌壇耕耘，觀眾對他的好歌喉報以理所當然的掌聲。現於上海拼EMBA學位、聽說前陣子在北市府兼差的李驥，少了當年的招牌墨鏡，彈吉他的身影不變，一開口，眾人遙遠的回憶倏地拉回現場，鼓勵與欣喜的掌聲登時響起。
一首接一首，我在自己的座位上跟著唱。忽然想起，那是考完大學聯考的夏天，在鬧區街頭、在海邊、在KTV包廂、在露天啤酒屋大把大把浪費青春期最放縱的暑假之後，跟著《認錯》專輯唱了一整個學期也不膩。
在輕快曲目進入間奏時，林志炫不忘提醒大家「沒有螢光棒，用手機也可以」、「優客李林的歌迷好像沒這麼含蓄吧」，明示暗示，無非就是希望觀眾融入些。於是中央區好些沒有螢光棒的觀眾便拿出手機配合節奏搖擺，真乖。（希望李林二人不會覺得當晚的觀眾太冷、太被動。五、六年級的老人家比較保守啦！）
一口氣唱完五首膾炙人口的好歌，兩人終於開口問候全場觀眾，彼此也來個久違的擁抱。林志炫說李驥「臉變大了，胸肌也變大了」，一定常上健身房；李驥說林志炫的話變多了。
「優客」時代翻唱的英文歌，也是一連五首，歌曲年代背景完全符合主要觀眾年齡層的情緒回憶需求。其中Air Supply的《All Out of Love》讓林志炫盡情發揮看家本領不說，李驥還替全場爭取「外面沒有的福利」：來一段在練習室裡孵出的另一種版本。林志炫大方答應，用招牌嗓子亮出漂亮的假音，把副歌清唱了一次。台下爆出熱烈掌聲。兩人得意地說：「沒錯，今晚給你優客李林，給你Air Supply，還給你Bee Gees！」惹得觀眾哈哈大笑。
英文歌曲階段告終，林志炫悄悄退場。工作人員搬來高腳椅，李驥抱著吉他坐定，寒暄幾句後，爽快宣布了「今晚的貼心措施」：「大家都知道，一場演唱會至少一兩個鐘頭，聽演唱會的缺點就是不能想上廁所就去上廁所、想活動筋骨就去活動筋骨。現在，我們為大家提供『李驥時間』，各位可以放心去上廁所和活動筋骨……」全場笑翻。
印象中我老覺得李驥是悶騷仔，不曉得他也會搞笑。這段玩笑話應是李驥對老搭檔林志炫的恭維，也為觀眾帶來調劑。他唱了幾首自己比較得意的作品，交代自己在「優客」與「一個李驥」時期驕傲的創作軌跡。《十分之一》是他結束一段愛情長跑後的心聲，寫意又寫實，想必在場許多人聽得心有戚戚焉。《在那遙遠的地方》走民謠風格，篤直批判失去理想的人心，會不會是人到壯年晚期的感嘆？ 他介紹當年寫給母親的《I Love You Forever More》時坦言，幸好母親當晚不在場（老人家自掏腰包買了隔晚第二場的票，要親赴現場聽兒子唱歌），「否則這首歌恐怕唱不完」。唱到最後一句時，我覺得他的聲音彷彿沒那麼沙啞了，會是因為哽咽而軟化了嗎？
「李驥時間」末尾引出林志炫單飛後的作品《有些女人不能碰》，林志炫順勢回到舞台上，兩人對唱，透過歌聲表達男人之間的真感情，偶爾搭肩相伴，也再度彼此擁抱。據說李驥聽這首歌總掉淚。
換上另一套行頭亮相的林志炫，接下獨撐全場的棒子。他唱了幾首單飛後大家耳熟能詳的作品，像是《蒙娜麗莎的眼淚》、《離人》、《散了吧》，如同向歌迷報告獨闖歌壇十年來的些許過程。《離人》害得與我同來聽演唱會的主管再度靜靜掏出面紙拭淚（她聽李驥唱《I Love You Forever More》時第一度落淚）。林志炫演唱《離人》之前說明，這首很多人欣賞的情歌，貼切道出他六年前在加護病房照顧母親一個月之後的感觸。六年前林媽媽到天上去之後，據說林志炫每逢公開演出總不忘安排這首曲目。全場配合林志炫的要求，靜靜聽他唱，當他最後一次唱到末句「有人說／一次告別／天上就會有顆星／又熄滅」，嗓子還是哽咽了，沒能把最後一個字唱出口，雖然留下不完美的句點，卻令全場動容。燈光師很體貼地立刻暗場，只剩藍燈包裹舞台，剪著林志炫低頭拭淚的身影。燈一亮，他開口：「哎呀，破功了。」
第四個段落輪到神秘嘉賓登場。來人是詹兆源，林志炫稱之為「優客李林與林志炫的御用詞曲創作人」。我這粗心歌迷才發現，當年那幾首欣賞非常的愛歌，皆出自這位吉他功力高超的創作者之手。林志炫感謝本來得去杜拜出差的詹兆源大力跨刀；詹兆源緩緩敘述與「優客」和單飛後的林志炫合作的記憶，附帶報告：之前他陪著林志炫赴星、馬宣傳上半年發行的《原聲之旅》後，已經「退出歌壇八個月左右」，不過「今晚我又正式復出了」。林志炫預告，這一段的曲目是隔晚第二場聽不到的——「明天晚上這一段的曲目，今晚也聽不到。」是是是，想必台中場、高雄場的這一段曲目，台北場是聽不到的。
《別以為我不會走》、《漂鳥》、《出嫁》、《你的愁我的夢》、《我的歌我的心》、《邂逅》等一連幾首精彩作品，為眾人複習記憶。我無法命令自己閉嘴，不停地跟著唱。有機會親眼目睹、親耳聆聽詹兆源的吉他功力之餘，我也忘了李驥何時回到舞台上的，應該是《漂鳥》之後吧。李驥拜託詹兆源「可不可以不要彈得這麼好」。詹兆源應道：「噢，我剛剛還在想，我好久沒彈吉他了，只能彈成這樣而已……」害得李驥又好氣又好笑。三人聊起早在「優客李林」成軍前就相識、合作，還曾組隊報名參加西餐廳民歌比賽。林志炫說，可惜沒有拿下名次，李驥評曰：「我們還真是苦情三兄弟啊。」
唱《出嫁》之前，林志炫先向觀眾席二十四排某位女士致意，祝新婚的她幸福快樂，接著「指揮」全場的情人或夫妻檔在聽這首歌時務必把握機會好好表態：「男生請握住女生的手，眼睛不要看著我們，看著她就好。」原本是林志炫與張清芳男女對唱，當晚變成林志炫和李驥男男對唱，有點兒滑稽。唱到中途，林志炫還帶領全場男女輪唱副歌。觀眾很聽話，他怎麼命令，大家就怎麼配合。詹兆源說：「奇怪，我大學時代為什麼會寫這麼奇怪的歌？」
旋律優美的《我的歌我的心》結束之後，李驥說：「天哪，我剛才看舞台兩邊螢幕上的字幕，才知道多年來我一直把這首歌的最後一句聽成『就讓我什麼都不捨』。原來是『就讓我什麼都不剩』啊。」嗐！原作者就在後頭吶！
報上《邂逅》這首曲目後，林志炫鄭重替詹兆源澄清：「這首歌以前叫《相親記》，從此以後都叫《邂逅》。」（按——詹兆源在《原聲之旅》裡解釋：當年專輯出版時，歌名給唱片公司硬改成了《相親記》。） 現場請到某歌迷長笛伴奏，頗為特別的橋段。
李林二人透露，當年為了讓這位小老弟願意替他們寫歌發片，祭出「每張專輯讓你抽五毛版稅」的條件利誘。林志炫回憶：「沒想到他居然答應了」。這時早已退坐到李林二人後方階梯上、抱著黑色吉他進入「半藏鏡人」狀態的詹兆源適時插嘴：「各位，這就是當初兩個社會人士欺騙清純大學生的經過。」李驥馬上補了一句：「喂，那張專輯賣了一百萬張耶！大家自己算一算吧。」
林志炫說了，詹兆源的歌，除了《我的歌我的心》，他最喜歡《輸了你，贏了世界又如何》，盛讚這是挽回情人的利器，強力推薦。「林志炫，」詹志源立刻出聲抗議，「並沒有成功好嗎。」林志炫不慌不忙接話：「是嗎？人家李驥就成功了。」
這一串下來，《原聲之旅》曲目也許唱了一半有吧，林志炫趁機打廣告：「詹兆源的歌真的很不錯。假如大家這麼喜歡他的歌，待會兒散場記得到樓下買一張《原聲之旅》哦。」觀眾報以笑聲。林志炫又說：「對嘛，演唱會怎能沒有工商服務時間呢。」如雷掌聲中，詹兆源光榮退場。
「這麼特別的場合，來點兒不一樣的挑戰吧，」林志炫說。
好樣的，原來林志炫要端出首次公開演唱的曲目呢！這首挑戰歌曲竟是《等待是一生最初蒼老》。啊，我高興到不禁大叫。《等待是一生最初蒼老》真的很難唱，晚上十點多了，林志炫的嗓子略顯沙啞，有幾個高音與轉音不太順，但瑕不掩瑜，仍舊好聽到讓我頭皮發麻。李驥不愧是讓林志炫的金嗓發光發亮的功臣之一。
高難度挑戰過後，接著好像是《多情種》和《療傷》兩首歌吧。唱到《療傷》時，林志炫不忘讚美韓賢光老師：「韓老師的《瞭解》、《療傷》都好聽。」李驥接著說：「那我們現在要ㄌㄧㄠˊ什麼呢？『聊天』嗎？」林志炫當場糗他：「很冷耶！」李驥回敬：「前面你也講過冷笑話啊。」老朋友就是這樣吧，講冷笑話還接得下去，不怕彼此出糗。
《出境入境》這首歌我是毫無印象的，本以為是我這不忠實歌迷沒長記性兒，回家一查才曉得是李驥的最新作品。旅行，事業，感情，人生，多少緬懷，多少感慨？先前林志炫曾說他們沒有使用提詞機，這時李驥小小報料，說是整場演唱會只有這首歌的歌詞貼在台前，供林志炫「參考」。有了這段事先聲明，大家看到歌曲前半段林志炫的確有偷瞄歌詞的動作出現，也就不以為意。（現在一想，既是李驥的最新力作，林志炫得臨陣背詞兒，當然得有所「準備」，以防萬一。）
我忽然「清醒」，直覺時間不早了，演唱會卻好像還沒有結束的徵兆。李驥寫的作品之中，林志炫說他最愛《Just For You》，當他唱起「每年深秋，我總要說……」時，觀眾立刻歡呼鼓掌。這是一首可以一直唱下去，似乎聽不到休止符的「優客」時期名曲，我粗略估計，當晚這首歌唱了起碼五分鐘還沒完。
「優客」的歌迷好像真的很乖、很含蓄。《Just For You》終於唱完，李林二人忽然說了聲「再見！」就往舞台兩側出口衝去，場子一暗，意味著演唱會「表面上」結束了。觀眾掌聲雖不至稀落疲軟，卻沒熱烈到足以烘托encore的程度，我心中不禁暗叫「糟糕，尷尬了！該不會沒半首encore就收攤了吧？」。這時台上樂手之一韓賢光老師加入呼喚「優客李林」回來的行列，提醒大家「還有一首歌沒聽到，是哪一首？」全場聞此一問，齊呼：「《認錯》！」
氣氛頓時熱上百倍。觀眾這才一副「喊encore好像真的會成功」地大聲鼓掌呼喚起來。好啦，雖說有一絲不太自然，李林總算回到台上，讓大家如願以償聽到經典之作《認錯》，即便「設計好的encore」痕跡太明顯，不過我倒不介意，因為重點是一定要聽到這首歌呀！不少觀眾放聲叫好。曲子後半段，李林不斷把麥克風伸向觀眾，觀眾賣力配合。氣氛好極了。
食髓知味，大家怎能就此放過「優客李林」，第二次encore必不能免。韓賢光老師淡淡地說了聲「這回我幫不上忙嘍！」，全場立刻喊得更大聲、掌聲節奏也更整齊了（但也有少數人已經離座走向散場出口）。我的手掌拍得紅腫，但我與所有邊吶喊邊鼓掌的觀眾一樣不肯停下來，心裡明白一定要堅持到李驥與林志炫再度回到舞台上才行。
兩人終於現身，引發超級熱烈的歡呼，這次李林向大家報告：「既然是這麼難得的場合，我們要請特別來賓上台了，而且是用電腦選的喔！」我還在猜想哪個坐在台下的歌手會是暗樁哩，舞台兩側的螢幕顯示了六個座位號碼。哇，搞不好真的是電腦選的，因為竟然有遠到四十二排的人中獎。中獎者之一是某公司董事長，年紀有一把了，李驥介紹這位仁兄是他研究所的學長，據說也是支持「優客」的歌迷。二次encore的曲目是《有夢有朋友》，李林二人把這六個中獎的觀眾請上台，一起演唱。此時我心裡想到的是大學時代社團教的團康活動「熱力曲線」，這個節骨眼我稱之為right-after-climax。在全場大合唱的溫暖歌聲中，我猜想不會有第三次encore了，感傷起來。
《有夢有朋友》唱罷，真的「再見」了，因為全場燈光大亮，我有些不想「醒來」。不少人急著離場，像是要去追末班車，說不定是往洗手間衝。我低頭看表，夜裡十點五十五分。三小時整，沒有冷場。我才花了八百塊，耳朵滿足得不得了，感覺只能用「超級值回票價」六字形容。我決定，待會兒下樓進入大廳時要去買他們的專輯。若說這是衝動購買，我不介意，因為我很少幹這種事兒的。
大廳一側，工作人員擺桌販賣林志炫單飛後作品的其中四張。《原聲之旅》、《至情志炫》、《熟情歌》三選一，搭配《時間的味道》，再搭贈《至情志炫》上海演唱會實況DVD（號稱他處無售），特價一千塊新台幣。已經過了夜裡十一點，購買人潮不減。我忘了這種現場販售活動只收現金，當場只有扼腕的份兒。話說前晚收拾皮包時，我利用「只帶四張一百和一張五百、不帶信用卡」的策略，以避開任何破財的可能；國際會議中心大廳裡沒有提款機；同行的主管為了趕車回家，在演唱會結束時飛快離場。我抱憾踏出國際會議中心。
步往捷運市政府站的路上，秋風冷涼，吹著熱烘烘的臉龐。「優客李林」的歌在腦海裡響個不停，不肯放過我的思路。我也不肯放過我的青春歲月，堅持複習著一段段過往心情，新的回憶，舊的回憶，隨著捷運車廂行駛的聲音交替著，一顆心漲得好滿。這就是聽了一場很棒的演唱會後必有的感受。
到家之後，我一直想著這場演唱會的名稱。歌迷再見「優客李林」，「優客李林」向歌迷說再見。說了再見，會再見嗎？
一首接一首，我在自己的座位上跟著唱。忽然想起，那是考完大學聯考的夏天，在鬧區街頭、在海邊、在KTV包廂、在露天啤酒屋大把大把浪費青春期最放縱的暑假之後，跟著《認錯》專輯唱了一整個學期也不膩。
在輕快曲目進入間奏時，林志炫不忘提醒大家「沒有螢光棒，用手機也可以」、「優客李林的歌迷好像沒這麼含蓄吧」，明示暗示，無非就是希望觀眾融入些。於是中央區好些沒有螢光棒的觀眾便拿出手機配合節奏搖擺，真乖。（希望李林二人不會覺得當晚的觀眾太冷、太被動。五、六年級的老人家比較保守啦！）
一口氣唱完五首膾炙人口的好歌，兩人終於開口問候全場觀眾，彼此也來個久違的擁抱。林志炫說李驥「臉變大了，胸肌也變大了」，一定常上健身房；李驥說林志炫的話變多了。
「優客」時代翻唱的英文歌，也是一連五首，歌曲年代背景完全符合主要觀眾年齡層的情緒回憶需求。其中Air Supply的《All Out of Love》讓林志炫盡情發揮看家本領不說，李驥還替全場爭取「外面沒有的福利」：來一段在練習室裡孵出的另一種版本。林志炫大方答應，用招牌嗓子亮出漂亮的假音，把副歌清唱了一次。台下爆出熱烈掌聲。兩人得意地說：「沒錯，今晚給你優客李林，給你Air Supply，還給你Bee Gees！」惹得觀眾哈哈大笑。
英文歌曲階段告終，林志炫悄悄退場。工作人員搬來高腳椅，李驥抱著吉他坐定，寒暄幾句後，爽快宣布了「今晚的貼心措施」：「大家都知道，一場演唱會至少一兩個鐘頭，聽演唱會的缺點就是不能想上廁所就去上廁所、想活動筋骨就去活動筋骨。現在，我們為大家提供『李驥時間』，各位可以放心去上廁所和活動筋骨……」全場笑翻。
印象中我老覺得李驥是悶騷仔，不曉得他也會搞笑。這段玩笑話應是李驥對老搭檔林志炫的恭維，也為觀眾帶來調劑。他唱了幾首自己比較得意的作品，交代自己在「優客」與「一個李驥」時期驕傲的創作軌跡。《十分之一》是他結束一段愛情長跑後的心聲，寫意又寫實，想必在場許多人聽得心有戚戚焉。《在那遙遠的地方》走民謠風格，篤直批判失去理想的人心，會不會是人到壯年晚期的感嘆？ 他介紹當年寫給母親的《I Love You Forever More》時坦言，幸好母親當晚不在場（老人家自掏腰包買了隔晚第二場的票，要親赴現場聽兒子唱歌），「否則這首歌恐怕唱不完」。唱到最後一句時，我覺得他的聲音彷彿沒那麼沙啞了，會是因為哽咽而軟化了嗎？
「李驥時間」末尾引出林志炫單飛後的作品《有些女人不能碰》，林志炫順勢回到舞台上，兩人對唱，透過歌聲表達男人之間的真感情，偶爾搭肩相伴，也再度彼此擁抱。據說李驥聽這首歌總掉淚。
換上另一套行頭亮相的林志炫，接下獨撐全場的棒子。他唱了幾首單飛後大家耳熟能詳的作品，像是《蒙娜麗莎的眼淚》、《離人》、《散了吧》，如同向歌迷報告獨闖歌壇十年來的些許過程。《離人》害得與我同來聽演唱會的主管再度靜靜掏出面紙拭淚（她聽李驥唱《I Love You Forever More》時第一度落淚）。林志炫演唱《離人》之前說明，這首很多人欣賞的情歌，貼切道出他六年前在加護病房照顧母親一個月之後的感觸。六年前林媽媽到天上去之後，據說林志炫每逢公開演出總不忘安排這首曲目。全場配合林志炫的要求，靜靜聽他唱，當他最後一次唱到末句「有人說／一次告別／天上就會有顆星／又熄滅」，嗓子還是哽咽了，沒能把最後一個字唱出口，雖然留下不完美的句點，卻令全場動容。燈光師很體貼地立刻暗場，只剩藍燈包裹舞台，剪著林志炫低頭拭淚的身影。燈一亮，他開口：「哎呀，破功了。」
第四個段落輪到神秘嘉賓登場。來人是詹兆源，林志炫稱之為「優客李林與林志炫的御用詞曲創作人」。我這粗心歌迷才發現，當年那幾首欣賞非常的愛歌，皆出自這位吉他功力高超的創作者之手。林志炫感謝本來得去杜拜出差的詹兆源大力跨刀；詹兆源緩緩敘述與「優客」和單飛後的林志炫合作的記憶，附帶報告：之前他陪著林志炫赴星、馬宣傳上半年發行的《原聲之旅》後，已經「退出歌壇八個月左右」，不過「今晚我又正式復出了」。林志炫預告，這一段的曲目是隔晚第二場聽不到的——「明天晚上這一段的曲目，今晚也聽不到。」是是是，想必台中場、高雄場的這一段曲目，台北場是聽不到的。
《別以為我不會走》、《漂鳥》、《出嫁》、《你的愁我的夢》、《我的歌我的心》、《邂逅》等一連幾首精彩作品，為眾人複習記憶。我無法命令自己閉嘴，不停地跟著唱。有機會親眼目睹、親耳聆聽詹兆源的吉他功力之餘，我也忘了李驥何時回到舞台上的，應該是《漂鳥》之後吧。李驥拜託詹兆源「可不可以不要彈得這麼好」。詹兆源應道：「噢，我剛剛還在想，我好久沒彈吉他了，只能彈成這樣而已……」害得李驥又好氣又好笑。三人聊起早在「優客李林」成軍前就相識、合作，還曾組隊報名參加西餐廳民歌比賽。林志炫說，可惜沒有拿下名次，李驥評曰：「我們還真是苦情三兄弟啊。」
唱《出嫁》之前，林志炫先向觀眾席二十四排某位女士致意，祝新婚的她幸福快樂，接著「指揮」全場的情人或夫妻檔在聽這首歌時務必把握機會好好表態：「男生請握住女生的手，眼睛不要看著我們，看著她就好。」原本是林志炫與張清芳男女對唱，當晚變成林志炫和李驥男男對唱，有點兒滑稽。唱到中途，林志炫還帶領全場男女輪唱副歌。觀眾很聽話，他怎麼命令，大家就怎麼配合。詹兆源說：「奇怪，我大學時代為什麼會寫這麼奇怪的歌？」
旋律優美的《我的歌我的心》結束之後，李驥說：「天哪，我剛才看舞台兩邊螢幕上的字幕，才知道多年來我一直把這首歌的最後一句聽成『就讓我什麼都不捨』。原來是『就讓我什麼都不剩』啊。」嗐！原作者就在後頭吶！
報上《邂逅》這首曲目後，林志炫鄭重替詹兆源澄清：「這首歌以前叫《相親記》，從此以後都叫《邂逅》。」（按——詹兆源在《原聲之旅》裡解釋：當年專輯出版時，歌名給唱片公司硬改成了《相親記》。） 現場請到某歌迷長笛伴奏，頗為特別的橋段。
李林二人透露，當年為了讓這位小老弟願意替他們寫歌發片，祭出「每張專輯讓你抽五毛版稅」的條件利誘。林志炫回憶：「沒想到他居然答應了」。這時早已退坐到李林二人後方階梯上、抱著黑色吉他進入「半藏鏡人」狀態的詹兆源適時插嘴：「各位，這就是當初兩個社會人士欺騙清純大學生的經過。」李驥馬上補了一句：「喂，那張專輯賣了一百萬張耶！大家自己算一算吧。」
林志炫說了，詹兆源的歌，除了《我的歌我的心》，他最喜歡《輸了你，贏了世界又如何》，盛讚這是挽回情人的利器，強力推薦。「林志炫，」詹志源立刻出聲抗議，「並沒有成功好嗎。」林志炫不慌不忙接話：「是嗎？人家李驥就成功了。」
這一串下來，《原聲之旅》曲目也許唱了一半有吧，林志炫趁機打廣告：「詹兆源的歌真的很不錯。假如大家這麼喜歡他的歌，待會兒散場記得到樓下買一張《原聲之旅》哦。」觀眾報以笑聲。林志炫又說：「對嘛，演唱會怎能沒有工商服務時間呢。」如雷掌聲中，詹兆源光榮退場。
「這麼特別的場合，來點兒不一樣的挑戰吧，」林志炫說。
好樣的，原來林志炫要端出首次公開演唱的曲目呢！這首挑戰歌曲竟是《等待是一生最初蒼老》。啊，我高興到不禁大叫。《等待是一生最初蒼老》真的很難唱，晚上十點多了，林志炫的嗓子略顯沙啞，有幾個高音與轉音不太順，但瑕不掩瑜，仍舊好聽到讓我頭皮發麻。李驥不愧是讓林志炫的金嗓發光發亮的功臣之一。
高難度挑戰過後，接著好像是《多情種》和《療傷》兩首歌吧。唱到《療傷》時，林志炫不忘讚美韓賢光老師：「韓老師的《瞭解》、《療傷》都好聽。」李驥接著說：「那我們現在要ㄌㄧㄠˊ什麼呢？『聊天』嗎？」林志炫當場糗他：「很冷耶！」李驥回敬：「前面你也講過冷笑話啊。」老朋友就是這樣吧，講冷笑話還接得下去，不怕彼此出糗。
《出境入境》這首歌我是毫無印象的，本以為是我這不忠實歌迷沒長記性兒，回家一查才曉得是李驥的最新作品。旅行，事業，感情，人生，多少緬懷，多少感慨？先前林志炫曾說他們沒有使用提詞機，這時李驥小小報料，說是整場演唱會只有這首歌的歌詞貼在台前，供林志炫「參考」。有了這段事先聲明，大家看到歌曲前半段林志炫的確有偷瞄歌詞的動作出現，也就不以為意。（現在一想，既是李驥的最新力作，林志炫得臨陣背詞兒，當然得有所「準備」，以防萬一。）
我忽然「清醒」，直覺時間不早了，演唱會卻好像還沒有結束的徵兆。李驥寫的作品之中，林志炫說他最愛《Just For You》，當他唱起「每年深秋，我總要說……」時，觀眾立刻歡呼鼓掌。這是一首可以一直唱下去，似乎聽不到休止符的「優客」時期名曲，我粗略估計，當晚這首歌唱了起碼五分鐘還沒完。
「優客」的歌迷好像真的很乖、很含蓄。《Just For You》終於唱完，李林二人忽然說了聲「再見！」就往舞台兩側出口衝去，場子一暗，意味著演唱會「表面上」結束了。觀眾掌聲雖不至稀落疲軟，卻沒熱烈到足以烘托encore的程度，我心中不禁暗叫「糟糕，尷尬了！該不會沒半首encore就收攤了吧？」。這時台上樂手之一韓賢光老師加入呼喚「優客李林」回來的行列，提醒大家「還有一首歌沒聽到，是哪一首？」全場聞此一問，齊呼：「《認錯》！」
氣氛頓時熱上百倍。觀眾這才一副「喊encore好像真的會成功」地大聲鼓掌呼喚起來。好啦，雖說有一絲不太自然，李林總算回到台上，讓大家如願以償聽到經典之作《認錯》，即便「設計好的encore」痕跡太明顯，不過我倒不介意，因為重點是一定要聽到這首歌呀！不少觀眾放聲叫好。曲子後半段，李林不斷把麥克風伸向觀眾，觀眾賣力配合。氣氛好極了。
食髓知味，大家怎能就此放過「優客李林」，第二次encore必不能免。韓賢光老師淡淡地說了聲「這回我幫不上忙嘍！」，全場立刻喊得更大聲、掌聲節奏也更整齊了（但也有少數人已經離座走向散場出口）。我的手掌拍得紅腫，但我與所有邊吶喊邊鼓掌的觀眾一樣不肯停下來，心裡明白一定要堅持到李驥與林志炫再度回到舞台上才行。
兩人終於現身，引發超級熱烈的歡呼，這次李林向大家報告：「既然是這麼難得的場合，我們要請特別來賓上台了，而且是用電腦選的喔！」我還在猜想哪個坐在台下的歌手會是暗樁哩，舞台兩側的螢幕顯示了六個座位號碼。哇，搞不好真的是電腦選的，因為竟然有遠到四十二排的人中獎。中獎者之一是某公司董事長，年紀有一把了，李驥介紹這位仁兄是他研究所的學長，據說也是支持「優客」的歌迷。二次encore的曲目是《有夢有朋友》，李林二人把這六個中獎的觀眾請上台，一起演唱。此時我心裡想到的是大學時代社團教的團康活動「熱力曲線」，這個節骨眼我稱之為right-after-climax。在全場大合唱的溫暖歌聲中，我猜想不會有第三次encore了，感傷起來。
《有夢有朋友》唱罷，真的「再見」了，因為全場燈光大亮，我有些不想「醒來」。不少人急著離場，像是要去追末班車，說不定是往洗手間衝。我低頭看表，夜裡十點五十五分。三小時整，沒有冷場。我才花了八百塊，耳朵滿足得不得了，感覺只能用「超級值回票價」六字形容。我決定，待會兒下樓進入大廳時要去買他們的專輯。若說這是衝動購買，我不介意，因為我很少幹這種事兒的。
大廳一側，工作人員擺桌販賣林志炫單飛後作品的其中四張。《原聲之旅》、《至情志炫》、《熟情歌》三選一，搭配《時間的味道》，再搭贈《至情志炫》上海演唱會實況DVD（號稱他處無售），特價一千塊新台幣。已經過了夜裡十一點，購買人潮不減。我忘了這種現場販售活動只收現金，當場只有扼腕的份兒。話說前晚收拾皮包時，我利用「只帶四張一百和一張五百、不帶信用卡」的策略，以避開任何破財的可能；國際會議中心大廳裡沒有提款機；同行的主管為了趕車回家，在演唱會結束時飛快離場。我抱憾踏出國際會議中心。
步往捷運市政府站的路上，秋風冷涼，吹著熱烘烘的臉龐。「優客李林」的歌在腦海裡響個不停，不肯放過我的思路。我也不肯放過我的青春歲月，堅持複習著一段段過往心情，新的回憶，舊的回憶，隨著捷運車廂行駛的聲音交替著，一顆心漲得好滿。這就是聽了一場很棒的演唱會後必有的感受。
到家之後，我一直想著這場演唱會的名稱。歌迷再見「優客李林」，「優客李林」向歌迷說再見。說了再見，會再見嗎？
第二天，星期六傍晚，我放下交期將屆的稿子，拽了足夠的現金，跳上公車，在第二場演唱會開始前十五分鐘，走進台北國際會議中心大廳，花三分鐘做成決定，包了三張專輯拎在手上，穿越大門口不斷進場的人潮，走到基隆路等車，同時心裡覺得自己這種行為很蠢，也很可愛。「等這次演唱會的DVD出版，一定去買，」我這麼想著。
回家路上，心情非常好。老妹得知我隔了一晚還專程跑回去演唱會場買CD，好像頗為吃驚。「他處無售」的《至情志炫》上海演唱會實況DVD，盒上印著「非賣品」字樣，令我有矛盾的感覺。老弟認為林志炫所有歌曲中最難唱的《如果不是因為你》，收錄在《時間的味道》裡。三選一部份，基於個人對不插電精神的擁戴與支持，我挑了《原聲之旅》。這個選擇乃是受了演唱會中詹兆源現身與「優客李林」同台獻藝的影響。我完全承認。
倘若當時大廳裡也有賣「優客」時代的專輯，我想，我會把每一張都買回家，接上老舊卡帶留下的時空斷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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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1. 「再見。優客李林」演唱會，台北第一場，2006年11月24日，訂晚間7時45分開始。
2. 流程概憑記憶寫下，交叉查詢網路各種資料佐證而成。由於腦細胞不若當年活絡，本文內容與實況恐有所出入，待日後對照演唱會實況DVD內容修正或補注。真恨自己沒有邊聽演唱會邊作筆記，起碼得把曲目抄個全。報載這場唱了三十一首歌，也有一說是三十首。還請各位看倌與路過嘉賓不吝指正。
3. 原本打算寫兩千字左右，竟欲罷不能（我的老毛病，不好意思）。這就是用鍵盤打字取代搖筆桿寫文章常見的下場之一。
4. 如無意外，最近會用購買CD的行為破解每年年底小破財的運勢。
回家路上，心情非常好。老妹得知我隔了一晚還專程跑回去演唱會場買CD，好像頗為吃驚。「他處無售」的《至情志炫》上海演唱會實況DVD，盒上印著「非賣品」字樣，令我有矛盾的感覺。老弟認為林志炫所有歌曲中最難唱的《如果不是因為你》，收錄在《時間的味道》裡。三選一部份，基於個人對不插電精神的擁戴與支持，我挑了《原聲之旅》。這個選擇乃是受了演唱會中詹兆源現身與「優客李林」同台獻藝的影響。我完全承認。
倘若當時大廳裡也有賣「優客」時代的專輯，我想，我會把每一張都買回家，接上老舊卡帶留下的時空斷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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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1. 「再見。優客李林」演唱會，台北第一場，2006年11月24日，訂晚間7時45分開始。
2. 流程概憑記憶寫下，交叉查詢網路各種資料佐證而成。由於腦細胞不若當年活絡，本文內容與實況恐有所出入，待日後對照演唱會實況DVD內容修正或補注。真恨自己沒有邊聽演唱會邊作筆記，起碼得把曲目抄個全。報載這場唱了三十一首歌，也有一說是三十首。還請各位看倌與路過嘉賓不吝指正。
3. 原本打算寫兩千字左右，竟欲罷不能（我的老毛病，不好意思）。這就是用鍵盤打字取代搖筆桿寫文章常見的下場之一。
4. 如無意外，最近會用購買CD的行為破解每年年底小破財的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