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柑記事』

　　姨婆家住銅鑼火車站附近，她家在保安林的山腳下，有一片四分許之空地。姨婆家經營著一家小五金行，農耕時代店裡還販賣農具小五金，以及一些耕山耕田需要之肥料等等。遠在五金店開幕之前，因為政府將開徵空地稅，以阻遏日漸增多之荒園空地。姨婆怕被徵稅划不來，遂命長工文瑞叔在那片空地上，種植一些果樹以應付盤查。

　　文瑞叔在那片空地上，栽植些芭樂芒果與柚子。因為是應付性質之栽植，所以長工從未去整理過。荒草蔓蕪，雜樹叢生，幾乎要將那些果樹掩沒。大表哥與表弟上山割牛草，見到荒蕪不忍心而常來剷草清理一番。有了他們的順手之勞，所有成果就由他們來享受。

　　樹木和人一樣，受到照顧之後，棵棵生長得有模有樣。茁壯濃綠，開花結果從未缺席。有趣的是那些柚子樹裏，竟然摻雜著三棵酸柑樹種。酸柑又稱作「虎頭柑」，無論樹身樹葉與柚子相近，就連開出來的花蕊也像柚子花。等到結果之後，才可辨認出誰是柚子誰是酸柑。

　　酸柑是利用柚子接枝於橘樹上所產生之新品種，舊曆年前接枝較容易存活，接枝經過三年始結果，在此之前僅開花不會結果的。成長五年左右，就是它的結果巔峰時期。果實金黃碩大，果肉酸得過份。將其果實搾汁，調以醬油可以用來當沾醬，亦可將它對水成果汁飲用。

　　孩提時代，我喜歡將酸乾果肉沾鹽巴，或沾糖或沾醬油當零食吃。可是母親不准我多吃，她說吃多了會損胃。說歸說，經常趁她不注意之時，我會偷偷的帶去學校裏吃。有次我在上課時偷吃，酸味刺激旁人而被檢舉。全班譁然無心上課，眾聲嚷嚷要老師處罰我。

就在眾口吵嚷之下，老師罰我拿著酸柑，高舉過頂站在司令台上，口中還得高聲說：「我偷吃酸柑了！」直到老說說停為止。我被處罰的事情，被小表侄向我母親告密。當天下課回到家裡，還被母親賞了一頓粗飽的「竹筍炒肉絲」。儘管母親如此嚴格限制，我對酸柑仍然嗜之愛不釋手。

每於過年之前，表哥會摘送一簍酸柑給姨婆。這些酸柑都經過表哥刻意的修飾，連枝帶葉外觀之賣相不錯。姨婆總是捨不得吃它，將它供在神桌上，直至元宵過後，才准許家人將它剝皮分食。

小姑也是嗜酸一族，她有一項絶活讓我欽佩不已。每年她會將多餘之酸柑，帶回家中割開蒂口，將果肉全部挖出來，和以茶葉香料和果肉再回填入內。然後將它放入蒸籠內蒸熟。取出熟透之酸柑，將它放置於陽光下曝曬。經過反覆之蒸曬，果皮顏色變成棕黑光亮。再將它繞纏紅絲線，放入甕內可以長久儲存，這就是著名的「酸柑茶」成品。

酸柑茶切片，與檸檬片或陳皮一起泡出茶湯飲用。它可以潤喉潤肺與治咳嗽，鄉下人利用這種茶湯治感冒與止咳，效果十分良好。聽說這種茶湯還可以治癒糖尿病，但因無醫學證明或臨床實驗，只不過是口耳相傳罷了。

小姑製作的酸柑茶馨香順口，每年她都會在她家舉行品嘗大會。大人都是大杯大碗喝，小孩僅能分得一小杯而已。每回我都一小口一小口品嘗，生怕一口喝完無法續杯。小姑喜歡在茶湯內加入蜂蜜，其滋味更是雋永難忘。離開故鄉已有多年，當年之長輩都已作古。今天在市場見到有人在推銷酸柑茶，讓我想起往事之點點滴滴，不禁感慨歲月之匆匆，人老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