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5-02 23:53:50前權 & 靜宜

28.親友補給站

最快樂的時候,就是你騎著單車來到了一個地方,哪怕是身無分文,卻有人不計代價,肯為你放下自己的工作,捨棄了學習的機會,只是為了挪出寶貴的時間陪著你,在樹蔭下聽著你說旅途上的一切,聊著無關緊要的小事時,他也將這些當成是人生中的大事。


親友補給站


我到龍鑾潭自然中心賞鳥,關山單車步道吹風,跟駐守核能電廠的員警閒聊,在踏板上消磨時間。要不,找兩棵結結實實的樹,把阿銓贈送給我的吊床綁妥,在氣溫活像是被火爐烘烤的中午,享受樹蔭下海風輕拂的小睡。


為了一探海生館,披掛上陣用琴音籌措門票的費用,再將剩下的錢買幾張明信片寄給好友。


養兵千日、用在一時的免繳燃料稅車牌突然發揮效用,有位熱心的媽媽看牌子上的一行字,竟然騎著機車從半路把我攔下來,讓我借宿她們家的空房間。


環島的日子簡單,卻處處充滿冒險與驚喜,只要有那麼一點點的成果與享受,就足以令人整日歡喜。在陌生人的幫助之下,讓我在絕處逢生的最後一秒化險為夷,平安抵達高雄。


我猜想,大家都忘了之前與米安的約定吧。(請參考〈附註 綠島〉)本人雖以健忘聞名,但對於這種真情相挺的約定,卻能發揮超乎常人的記憶力,在屏東時,我已聯絡上了米安,並排定行程,相約隔幾天之後在澄清湖碰面。擔任體育老師的她,在下課之後騎著自己的單車赴約,還自爆了上個星期得了流行性感冒卻久久不能復原的祕密。


她說,當時醫生特別告誡,生病時儘量遠離公共場所。米安就問:「學校算不算是公共場所?」面對這位最近常來看診的患者,醫生也只好笑著回答她:「難怪妳感冒那麼久還不會好。」


米安休完假從綠島回到高雄,就將我的故事告訴了她的男朋友,米安免費招待我晚餐,而她的男朋友聽了之後決定提供住宿的地方。在人生地不熟的高雄,已經有人為我預備了食宿,這世上大概再也找不到那麼幸運的事情囉!


安邦就是米安的男朋友。他在自己的房間內,特別用了軟墊多舖了一個臨時的床,貼心的米安怕我著涼,還從自家多帶了一條棉被。我洗了熱水澡之後,和他們聊著一路上的趣聞。米安很好奇,「這一路上有沒有吃了什麼苦啊?」環顧了四周之後,確定身上的四肢健全,還沒有因為環島,而有少了一條腿之類的事情發生。


我說:「還好啦,頂多是口琴吹了久一點才被人發現。」這個好像也算不了什麼苦差事。


擔任老師的米安似乎有點感嘆:「也許換了一個人遇到了相同的困難,可能會演變成自憐自艾或怨天尤人的場面吧!」


「或許吧。」這一點應該是因人而異吧!


「雖然這個社會有極少數不懷好意的陌生人,但是,不可否認的,大部分的台灣人都很善良與熱情。」要不然,就是好人全都讓我給遇到了。


安邦聽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一個點子,問我明天能不能到學校,花一堂課的時間把單車環島旅途上的事情說給他的學生聽。


「沒問題。」晚上吃了米安贊助的大餐,安邦又備妥了個可以棲身的溫暖小窩,現在別說是講課,就算上刀山、下油鍋,我也願意,「一切交給我就搞定了!」記得回答起這句話的時候,光用斬釘截鐵絕對不足以形容當時的語氣。


隔天早上,我騎著小黑來到學校,前腳還沒踏進教室,就已經被一群好奇的學生包圍。不知道是太久沒有跟年輕人在一起,還是因為教育這份工作關係到國家未來百年大計的緣故,昨天答應的很爽快,現在一想起了這點,我就開始覺得胡亂說話是誤人子弟的起源。這個社稷該不會因為這堂課而動盪不安吧?!


在老師們的期望下,究竟這趟尚未完成的旅程,能給這群學生什麼啟發呢?


走進教室裡,面對台下一雙雙清澈明亮的眼睛,天真無邪的笑容,每個小朋友都像還沒被污染過的純淨畫紙。我有點暈眩,神經竟然漸漸凍結,像是上了發條般緊繃,腦子只差沒有出現天旋地轉的幻覺。沒事就愛自尋煩惱的天性,有如雪上加霜,更讓內心陷入交戰,我的身體似乎也感受到了這股壓力,就連手心都不由自主地沁出了一陣冷汗。


談生命教育嘛?嚴格來說,現在的我,單車環島的旅程還只是兜了半圈罷了。事情只做了一半,哪來的什麼資格。人家不是常說「教學相長」嗎?好像很有道理,但對我來說又太沉重了。


不如與這群學生來個交流?就把環島的過程當成是在講故事吧!


這樣似乎就簡單多了。


我擱著單車,倒吸了一口氣,挺直腰桿子站在講台上,拿出了地圖,貼在黑板,簡單地用粉筆寫了幾個字,再自我介紹,拿出口琴小奏一曲,當成這堂課的開場白,就像是紅海一分為二的奇事就此發生。隨著我再也熟悉不過的曲子,這股壓力與莫名的緊張也跟著簧片的振動,像是水庫打開了閘門般與音符一同宣洩,在音樂結束時全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的腦袋就像當機的電腦按了重新啟動的按鍵之後,終於能夠再度正常運作。

圈圈沒有天賦異秉的才華,但是自小就愛看些腦筋急轉彎的笑話,閒來無事就喜歡開開玩笑,看見別人也能感染那股歡樂而沾沾自喜。然而環島的故事三天三夜也說不完,為了在五十分鐘的課程裡有個主題,我精選了幾個令人難忘的經歷與同學們分享。


故事從開始環島的緣由說起。常有路人問我為什麼有這麼多時間可以環島?


我告訴他們:「因為我任職於中ㄧㄡ ˊ。」每人聽了之後都會露出羨慕到極點的表情說道:「國營事業的福利果然是比較好。」


「沒有啦,我這個『中ㄧㄡˊ 』是中華民國無業遊民的『中遊』。」


雖然有點冷,台下倒是有幾位捧場的學生笑了。我順勢搭配著口琴,竭盡所能將札記精華裡的精華,環島旅程重點中的重點,濃縮成幾個老少皆宜的梗,與教室的師生們「唱」談。然而,時間有限,這一路的故事說到了台東,只剩下十幾分鐘就要下課了。既然時間有限,那就說一些感想吧。


「當初我失業,沒了工作,同時失戀,就連向心儀的女生表白都沒有成功。對我而言,真的是雙重打擊。但是,換個角度來想,卻讓我少了一個牽掛,也多了很多的時間,我決定利用這段空檔去實踐這個被擱在心底的夢想。」


鮮少有人發現像我這麼陽光的少年,在心中的角落也藏著一絲的憂傷。然而,單車環島的過程確實讓我釋懷,也藉由旅行讓自己沉澱,暫時拋下身旁的事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的交會處,重新思考一個新的方向。


「我在你們這個年紀的時候,也不曉得自己要做什麼,全都是聽從父母的安排。隨著年齡的增長,有一天,你也發現你自己想要做的事,也許每個人的夢想不同,但是當你找到了夢想,要把握機會去實踐,那會產生許多意想不到的驚喜。」


我說到了這裡,然而這群學生似乎都聽到忘了下課的鐘聲已經響起。


另一位曾在綠島相遇的嘉珍老師,回到學校之後把我的故事告訴了她的學生。嘉珍是位國文老師,得知我人已經來到此地,露出了滿臉的笑容:「我的學生可是滿心期待等著你的來臨。」為了答謝大家照顧的厚愛,我臨時多接了兩堂課,米安和家珍老師中午請我吃大餐,就是鐘點費。


在綠島的一個口頭約定,讓我在旅途中找到了充電的地點,就像是即將要返鄉的候鳥,在汪洋大海中找到了可以歇息的島嶼,將疲憊心靈與身軀補充滿滿的能量,即使像是片刻的喘息,也足以蓄積返回終點的一股能量。而且,米安還告訴我另外一個讓人振奮的好消息。「 P.S.綠島的網友,打算十二月八日在台北舉行一年一度的網友大會。」


「真的?」我思索了一下:「我也要參加!」我決定將返家的日子訂在十二月七日,隔天北上和大家再見個面。


我向米安交代:「不過,這是個祕密,先不要跟大家說。」因為這樣才能給大家一個驚喜。


「哈、哈、哈。」一個在環島時巧遇的人,突然現身會場,光是想到這個情節,我都忍不住雙手插腰,開始仰天大笑了。


在高師大附中與國二智、國一禮、國一智三班師生的相遇之後,我訂下回程的日期,繼續下個行程,參觀新開幕的電影圖書館。一聊天,我就忘了時間。離開電影圖書館的時候,已經將近晚上八點了,我騎車到附近的學校借宿,市區裡的校園為了防止居心不良的人士騷擾或破壞,從大學至國小,全都僱用保全人員二十四小時輪班看守,學校只提供教學的場地,不願讓陌生人過夜。


學校的政策是對的。為了找尋一個棲身之地,我繼續找了附近的小廟和公園,卻發現到處都是人。


我騎著單車往西子灣走,想靜一靜,坐在海邊欣賞夜景,望著燈塔失神發楞。「難道這裡真的沒有我容身的地方嗎?」


「不會的,我願意再試試別的方法。」我告訴自己天無絕人之路,附近不遠處,有一個加油站正準備打烊,我騎著小黑,前去探聽消息。我將單車騎進了加油站,一臉正經八百地對工讀生說:「我要加油!」


工讀生以為小黑是加裝引擎的鐵馬,手裡握著油槍望著大包小包的單車,卻找不到加油孔。「先生,你要加什麼油?」

「我要加沙拉油!」我順勢拿著一瓶隱形的空罐往嘴裡倒,「我這台車平常就是利用這個燃料與雙腿產生動力,而且還不會產生空氣污染。」(自從環島以後,我就開始考慮往後的日子,應朝向電視購物頻道的主持界發展。)


「你在單車環島喔?」是的,果然冰雪聰明,「啊,就牌子上寫的。」


幾位員工走近這裡想一瞧究竟,同學們好奇問:「你出門多久了?」


我掐指一算:「今天是第六十四天。」


「六~十~四~天~」他們好像是聽到了距離地球好幾光年的天文數字,急著想要了解其中的過程,一時之間,眾人的氣氛竟然熱絡起來了。(其實這沒有什麼了不起,主要是因為這位單車騎士太會牽托了。)


「不好意思,請問哪裡有地方可以搭帳篷過夜?」現在才說到了重點。一位熱心的工讀生,請示他們的站長能否讓我借宿一角,遭到站長婉拒。「加油站附近是車族聚集的地方,晚上住這,會有安全的顧慮。」


就讀於高雄海洋技術學院的卓明峰同學,在這裡打工,對於單車環島的天數深感佩服,他得知後主動說,如果找不到地方過夜,可以到他們的學校,只要搭度輪到旗津就行了。


我覺得會造成卓同學的不便,向他致謝之後,有點不捨的離開了加油站,打算向附近的派出所求援。剛執勤完畢的警察伯伯,答應讓我在車庫旁的草皮上搭帳篷,並提醒我,已經有兩位警員因感染登革熱而住院,住在戶外的時候要注意防蚊工作。


正當我卸下裝備開始就地搭起帳篷,另外一位路過的便衣警察說:「如果被他們的主管看到的話,會造成他們的困擾。」個性向來隨緣,也不喜歡製造別人困擾的我,偶爾也是卸下防彈背心,讓臉皮薄得有如能夠透光的白紙那般孱弱。「喔。不好意思,那我就再找另一個地方吧。」


置在地上的家當,又再度回到單車上。


前幾分鐘,米安撥了手機來關心,我以為找到了今晚的棲所,特別請她不要為我擔心。才結束了通話沒幾分鐘,我卻站在了派出所的大門外。世事的變化,快得讓人措手不及,我還沒開始傷心,看見了不遠處有一位騎著機車的年輕人朝著我揮手。


是誰呢?高雄也沒有我當兵的同梯,現在又分不清東南西北,誰會在晚上十點半對著無助的我招手?


半工半讀的卓明峰同學因為加油站的結帳而耽擱下班時間,在回宿舍的路上看見了我站在派出所的門外,他說這裡的治安不好,勸我打消露宿街頭的想法,和他一起到他們學校的宿舍過夜!「放心吧,我的室友是副舍長。」不知是否受到藏在我腦袋裡食古不化的觀念影響,總覺得自己年長幾歲,理應照顧後生晚輩,而現在這種情形好像有點角色互換。然而面對再次的誠心邀約,再回顧自己之前的固執,我忍不住在心裡長嘆了一口氣。


既然人家不嫌棄,又何苦拘泥傳統的想法,自顧自地往牛角尖鑽,不妨接受他的好意。「好吧,謝謝你。」


在夜黑風高的晚上,我們乘著度輪來到了旗津的校區。


大學的生活可以說是人生中最精華的黃金時段,尤其是二十出頭的少年,身體正處於巔峰的狀態,越熬夜精神竟越好,對於一位單車環島騎士的造訪,喚起了他們的好奇心,忘卻了爆肝的危機。


這麼一聊,就連我也突然年輕了好幾歲。


怪獸就是明峰的室友,目前擔任副舍長的職務,名字聽起來像是擁有移山倒海怪力的野獸,本人卻是位談吐大方、舉止之間散發出領導者氣質的學生。他曾經花了一天的時間,單槍匹馬,沿著台灣西岸從台北騎著機車到墾丁。加上另一次東海岸的騎乘經驗,讓他深刻體驗到蘇花公路與砂石車爭道的恐怖,說起了那次的過程,簡直就是搏命演出。


他用機車轉換成單車的方式推論,單車的困難度恐怕要加上好幾倍。


其實單車環島也沒那麼神。有時只是大家的想像力太豐富,單車環島不就是在踏板上反覆踩踏,一站接著一站的過程嘛!我跟這群大四的學生們天南地北閒聊,嗑著麵包與奶茶直到凌晨一點才就寢。經過了一夜的休息,養足了精神,於隔天早晨繼續往北前進。臨走前幾位同學怕我斷糧,送了幾包玉米濃湯與餅乾口糧應急,怪獸與他氣質出眾秀外慧中的女友,加上卓明峰同學為我送行,我們在學校裡合影留念之後,才互相道別。



偷偷地穿越過港隧道之後,我在高雄市區的人行道上找到了一處有遮蔭的椅子稍憩,竟然看到了一位衣衫襤褸的阿伯正在垃圾筒裡找尋東西。他翻出了一個別人丟棄的免洗杯,似乎正在為午餐煩惱,忘了身旁有人存在。


靠著一介臉皮功夫,幸運的我在這趟不帶錢之旅尚未遇到三餐無以為繼的窘境,大家適時的援助總能讓人逢凶化吉,不至飢寒交迫。嚴格來說,如果沒有陌生人的善意與幫助,恐將寸步難行。我看著身邊全都是別人贊助的乾糧,仰頭十五度角望著天空一想,身無分文的環島應該算一種「窮」開心之旅!這一路都接受別人幫助也過意不去。既然相逢自是有緣,我借花獻佛,隨即將手上的乾糧,轉送給這位阿伯。


我想,有時候人們要得不多,只是需要一個適時的關心吧!


離開高雄市,我在美濃鎮待了三天,落腳台南。


此事說來話長,且待圈圈細說從頭。我們家有六個小孩子,本人排行老三,么弟的女朋友正在台南就讀中華醫事學院,他們兩人從高職開始就已經是男女朋友。小薇每次見到我都會很有禮貌地點頭問候一聲:「三哥。」左一句三哥、右一句三哥,剛開始我都覺得不太習慣,因為我腦袋聽到了這聲請安,經常不自主傳來一陣陣高吭又充滿生命力的前奏,「那魯灣多。」然後就想抓住身旁的人圍個圈圈,高歌一曲,「高山青,澗水藍。」


老要我唱〈山歌〉也不太好吧!


小薇是位細心的七年級女生,個子嬌小,抗壓性卻很高,課餘的時間她就打工賺取生活費用分擔家計,也擁有一手讓人讚不絕口的廚藝,只要是她炒的菜,一定是被我們家人吃到盤底朝天。這麼多優點說也說不完,重點是人緣佳,個性隨和又好相處。老六特別交待我,到了台南別忘了聯絡小薇。正巧小薇在打工,她特地請託另一位外號粗皮的同學,到仁德交流道接我。


粗皮的名號其來有自,當《親戚別計較》以鄉土在地的題材做為演出的主軸,成為長紅的電視劇之後,這位外貌神似劇中粗皮雄的同學就被冠上此號。熱心服務的粗皮同學,到了交流道附近,我再尾隨著他的摩托車,順利找到小薇。精打細算的小薇找了三位同學合租一層樓,到台南的這幾天我就暫住在她的租屋處。


現在正在環島的我,三句不離此行,話題當然免不了旅途上的新鮮事。


「美濃鎮是個傳統的客家庄,也是個很有人情味的地方。第一天晚上我借住在福安國小的穿堂,隔天早上六點多,起床忙著收拾物品準備離開的時候,抬頭一望,竟然有一位身穿黑色衣服的年輕老師出現在我的面前。」


「男的還是女的?」


「當然是女老師。」「ㄏㄡ ˊ,豔遇。」


「拜託,一大清早的哪來什麼豔遇。這位老師目前是一年級的老師,只是對單車環島充滿好奇,認為單車騎士擁有一種對生命的熱忱。」事實上,是因為她對我認識不深,本人應屬於對搞笑有熱忱的單車騎士吧!待在學校一晚之後,我覺得開放式的校區見不著圍牆的阻礙,放眼望去四周全種滿了花草,能在一所美麗的校園教書是福氣。


她說平時難得這麼早到學校,今天竟然遇到了一位騎單車環島的年輕人:「嗯,早起的鳥兒有蟲吃。」


她堅持請我吃早餐,專程到路口一間學生家長開的早餐店買了一杯溫豆槳與「木瓜粿」。


她解釋這是用木瓜和麵粉煎成的餅,自行研發的點心我一定沒有吃過。


這像是天上掉下來的早點,為了表示謝意,我拿出了口琴回贈一曲。


這位老師說她上課無聊的時候叫小朋友唱的歌曲就是〈月亮代表我的心〉。


「還滿有緣的。那你有跟她要電話嗎?」


「沒有。其實我連她的名字都不曉得,過沒多久就是上課時間,學生拿著清潔用具準備打掃,她就回教室看學生了。」


「好可惜喔,這場早餐的邂逅就這樣結束了。」


「是的。」在清晨有一位美美的老師請你吃早餐,回想起來也滿好的。


我吃完早點正準備離開,前腳還沒有踏出校門,一群外出打掃的小朋友發現了一台大包小包的單車出現在校園裡,馬上呼朋引伴將我團團圍住,身高還不到我胸口的小孩子,拉著我的手,對於這位牽著鐵馬的陌生人,沒有絲毫的防備,一心邀我參觀他們的教室。


直到這一刻,我才了解為什麼每次借住學校的時候,老師都希望我儘量在小朋友上課之前離開學校的原因了。(看來我終究不適合當情聖,還是改行當有小朋友緣的孩子王好了!)在閒聊之中,我訴說著這處位在台灣南部傳統的客家庄,小薇聽得目不轉睛,覺得三哥在她的心裡是個偉大的人物。


「沒有啦!」我發現環島之後,沒有其他的長進,耍嘴皮子的功夫倒是精進不少。(看來做人還是要謙虛一點的好。)說著、說著,我想到了美濃還真的有許多深藏不露的阿伯。


「美濃有一位阿伯光是用鋸片、針筒、報紙與各種自創的樂器就可以演奏各種的歌曲,跟他比,我只能算是個小角色啦!」而且在美濃最讓人回味的地方除了好山好水之外,更讓人津津樂道的就是濃濃的人情味,甚至我環島之後都還有人打電話來關心我的安危。


話說有一回,人在客家庄的我,想參觀位在客家庄的客家文物館,就拿了筆在紙板上寫著「歡迎贊助門票」,站在大門外吹口琴。放眼望去就只剩我和另一位戴著斗笠在草皮上澆水的阿伯,這位看起來就像是鄰家老人的平凡阿伯,掩不住好奇心,他大概是在想,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小夥子,不知葫蘆裡會賣出甚麼藥來,一手拿著水管,一雙眼不時轉向著我,看似若無其事,卻似欲言又止。


而我則專心吹奏著那支與我相依為命的小口琴。


此刻,一台黑色的轎車就停在入口的對面,有位身穿筆挺西裝的年輕人,緩緩下了車。看了牌子上寫的字,忍不住笑著開口對我說:「走吧!我請你進去!」那天早上的十點零二分,口琴聲,讓我賺到了免費參觀高雄縣美濃客家文物館的機會。


陳憲政是人壽保險公司的主任,我們雖然初次見面,但兩人如同舊識,竟大剌剌地在門口聊天。身旁澆水的阿伯側耳一聽,得知我從中壢,騎著單車到了美濃,二話不說,當下決定邀請我吃中飯。


現在門票有了,就連免費的午餐也從天而降。


年紀與我相仿的憲政是位道地的客家人,他幫我出了門票錢,還主動充當導遊,帶著我進入館內參觀。他走在館內像是走在自家廚房,開口向我解說,美濃因為兩面靠山、兩面臨水,造就了得天獨厚的地理環境,這裡的居民,百分之九十都是客家人,也是台灣最後一個客家原鄉,更保存了台灣現今最完整的客家文化。


在這裡,反而是外來的移民會被他們同化,也跟著在地人講起客家話。美濃是憲政土生土長的原鄉,而文物館就像是他的時光寶盒,只要走到了一張老照片的前面,他就可以揮舞著雙手,講著童年抓蝦的往事,指著小時候戲水的某條小河,說那裡是最古早的天然游泳池。看著掛在玻璃櫃裡的傳統服飾,訴說著過往的總總,回想起他的阿嬤,也曾穿過櫃子裡的客家藍衫。


這裡,還有一個特色,就是生產著聞名全省的菸葉,也是農村裡主要的產物之一,也因此,當地仍保存著許多古老的菸樓建築。


當初在規劃環島行程,早就想來美濃一遊。無非是想來看看碩果僅存的客家村,因為我的母親是客家人,自然也想多了解客家的傳統文化。聽著憲政一段接著一段的自然生動的解說,言談之中帶著一分對自己的土地無法割捨的情感,也讓我藉此對美濃有了更進一步的瞭解。我們逛了一圈,在樓下稍稍休息,憲政說起了當初從事保險業務的心路歷程。「我的心情和你相似,不知道出發之後會發生什麼事,但是自從我下定決心之後,開始努力克服所有的困難,就在業界交出了一張漂亮的成績單。」他說完自己的工作,跟我聊起環島,也開始稱讚我,並補充說,單槍匹馬的旅行,需要很大的勇氣。


「哪裡、哪裡,是你過獎了!」雖然初次見面,他卻對我的環島之行讚譽有加,讓我擔當不起。而且,我覺得做人還是要謙虛來得好。


剛才在草地上澆水的阿伯,名叫陳冠霖,聽到我們在樓下聊得很開心,也來加入我們的對談。話才說了一半,突然跟我們說,大約七、八年前,他曾理著光頭,一人徒步走到台東的池上鄉。


我緊接著問:「那時候你是不是還打著赤腳?」阿伯不疾不徐地回答:「當時打赤腳走路,走到滿腳都起了水泡!」但是他的表情卻若無其事,就像不曾發生這件事一樣。天啊,旅途中曾聽到的故事,現在主角竟然還坐在椅子上跟我們說話。


他說,當時他接受神明的考驗,預計花上七七四十九天的時間,走到宜蘭的羅東鎮,他穿著一件黑夾克,身上只帶了一百五十元出門,走的路線大多是山上的小徑,途中他都無法開口說話,冥冥之中好像有一股力量在引導和保護他。


他越說越起勁,還舉了一個例子。有一次,天空降下了傾盆大雨,只有他睡覺的甘蔗田那一塊空地保持乾燥和溫暖。在這過程之中,偶爾有神明藉著託夢指示附近的廟公招待他的飲食。平時渴了他就喝溪水,餓了就摘一片樹葉含在口中止飢。

但是,他出門之前沒有跟家人說明這一切的來龍去脈,只留下給小孩子的壓歲錢就離家出走。家人遍尋不著他的蹤影,於是動用所有的關係,請求派出所的員警、電台的親友與當地的議員幫忙協尋他的下落。然而,他走的路線都是荒郊野嶺,根本沒有人發現他的存在。


那他是如何被家人找到的呢?我們還沒來得及問,阿伯就自己說出口了。出發之後的第十二天,在池上鄉的山上,他被當地的員警誤認為是大陸的偷渡客而被請到派出所。他不能開口說話,只能用寫的來說明事情的原委。被拘留在派出所兩天之後,他的身上被搜出一張親戚的名片,最後,因著這條線索而宣告破功。


家人聞訊,連同議員、記者即刻飛奔來到台東,才結束了這次的冒險之旅。


聽完阿伯的故事,我們兩人當場傻眼,就連在館內一起工作的同事都不曾聽阿伯說過這個故事。由此,我們發現了一件令人驚訝的事情也有可能來自身旁的一個小故事。果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憲政原本打算接著邀請我一起去參加朋友的結婚喜宴,但是因我不吃肉,才打消這個念頭,向我道別之後,趕忙赴約。(當我環島結束返家,憲政他還特別從美濃寄了一張免付費就能參觀文物館的貴賓卡給我。)


至於午餐,我則接受了陳伯伯的招待。他說學音樂的人,心靈比較純真,不易變壞,還叫我不要急著趕到台南。尤其是出門在外一切都不方便,他家的空房間很多,不如到他家暫住一晚。


事情就是如此奇妙,日用的飲食都有了著落,連住的地方也都不用憂愁,於是我騎著小黑從美濃轉到了內門鄉,告別了這個純樸的客家庄。洗完熱水澡之後,我拿出口琴,想略盡棉薄之力,吹首曲子給阿伯的家人聽,但樂器才拿出來,他們卻回說這裡的人習慣「安靜」的生活,只好因此作罷。這次因為遇見了這位曾經頭頂青天赤足走過山野的阿伯照料,又讓我在旅程之中平安度過了一天。


套句老話─────還真的是太神了。


德國有句諺語:「結束旅遊的人,都有故事要說。」但是,我的旅遊還沒有結束,就有一堆的故事要說,照這個進度來推算,要將每個小故事都說完,恐怕得再多寫幾本札記。尤其是我的東拼西湊的那幾個老招式,能讓我支撐到台南也算是神蹟了。


既然費了千辛萬苦歷經了一路的驚險,人也來到這南台灣歷史最悠久的文化與美食古都,總不能都是聽我在說著往事吧,有些在路上發生的糗事,就暫時擱著,留給大家一點想像的空間啦。不如來說說在台南的這幾天舒適的日子是怎麼過的。


小薇在台南讀大學,只要是學校的假日,就約著六弟去大街小巷閒逛,雖然她不是本地人,卻因此對台南的著名景點和小吃如數家珍,託她的福,讓經常在旅途中為三餐煩惱的我能放下心裡的重擔,在克難的旅程裡享受一段無憂無慮的快樂時光。


為了迎接我的到訪,小薇特別向學校請了幾天的假,個子嬌小的她也想體驗單車旅行,不知從哪裡借了一部腳踏車,並穿好了一身休閒的裝扮。我們就捨棄機車改採兩條腿為動力的鐵馬往安平港去。港口旁的海鮮不但新鮮而且料多味美,而且聽說這裡的「蝦卷」很有名。只是話一說完,小薇就想起三哥吃素的這個習慣。

其實也還好,我只是不吃肉,青菜炒肉絲,我就吃肉絲旁的青菜,吃蚵仔煎就不加蚵仔,魯肉飯不加魯肉,至於蔥油餅還是要加個蔥比較好吃啦。


經年累月下來,幾位朋友和我相處久了也知道我的習慣,就算我參加沒有素桌的喜宴,也會留著冷盤上諸如切片好的大黃瓜、彩色的高麗菜、放在生魚片下面的蘿蔔絲……等等的生菜讓我享用。而這幾道生菜之外,讓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友人挾到我面前的────蘭花。


所以在這群親友無時無刻的關切之下,我也過了將近十年茹素的日子。


既然與蝦卷無緣,我們就改吃安平豆花吧。


我們騎著單車逛許多團體高聲歌唱聚餐嬉戲的秋茂園,駐足在一望無際的海邊發呆,揮霍我那所剩不多的青春,再騎著鐵馬過四草大橋,到安平外商貿易紀念館(原德商東興洋行)歇腳,下午的行程則是安平古堡自由行。


事過多年,當我再回憶起這段往事,若沒有參考當初所寫的札記,無法回想起許多細節,但是專注於回溯當初種種的情境,又會因此陷於自己的束縛與捆綁之中,總覺得寫不流暢。


於是我乾脆把那一堆能參考的札記放在一旁,讓有如江水般流動在我內心的往事沉澱,我要在腦海裡尋找那讓印象深刻的記憶。那時的我,在安平古堡裡的一棵大榕樹下吹著口琴,這次,不是為了我的旅行或是生活而演奏。我常覺得自家人反而難表達感謝,尤其是對自己的晚輩。


但是我決定放下這些想法,只是單純的為了小薇而演奏。有些路人在我演奏完之後給了熱情的掌聲。而小薇忘了自己才是主角,也在一旁跟著鼓掌。


「三哥,你真的很有勇氣!」


「那是當然的,不然這怎麼能騎到台南來呢?」然而想要再度小小驕傲的我,話還沒有講到舌尖就被收回到我的肚子裡。尤其是越上了年紀之後,越覺得溫良謙讓才是長久之道。


我擺著手,搖搖頭說:「其實也沒什麼,習慣就好。」我收起口琴,看熱鬧的人們也跟著離去。回想至此,已是五年前的往事。


我記得自己十七、八歲時,就經常在腦袋裡想著,人存在這世上的意義是什麼?活著是為了什麼?我來到這世上又是為了什麼?何時能找到答案,而找到答案時,我是否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一晃眼,十幾個年頭都過了,深似大海的答案還沒有譜,這種愛胡思亂想的習慣依舊存在。我用黃色的小方巾擦拭著相依為命的口琴,擱在一旁,讓南台灣的太陽曬曬它,來個免費的消毒。(每次要寫這些事情的時候,都會不自覺懷念起那一段不用上班上課的快樂時光,也難怪越寫就越花時間,光是懷念往事加上胡思亂想就占了大半的時間。而且小弟的記憶力不佳,神經又大條,剩下的另一半時間,又花在了回想上面。唯一的好處,就是磨久了,多了點耐心。)


沒有琴聲,看熱鬧的觀眾也蒸氣般消失在走道旁,我想,在接受掌聲之後,告別了舞台,才是最自在和坦然的時刻。


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如果你要問,一個人的旅行,最快樂的事情是什麼?至少我不會回答:「就是我滿身大汗在騎單車的時候。」


那是一個過程,我為單車取了個名字,它跟我有著革命情感,但小黑依然是部單車,十年、二十年,再久一點五十年吧,隨著歲月的逝去,總有毀壞的一天。但是你能夠把騎單車看成是一個過程,在這個過程之中,好好去享受,即使流點汗,也不會覺得苦,能夠覺得不辛苦的時候,自然每天都是悠遊自在的好日子。


所以直到了車子不能使用的那一天,留下來的,就是和它一起革命的情感和回憶。呃,還沒講到最快樂的事喔?要稍等一下,不能趁我在舖陳的時候打亂了我的思緒,要不然講回到正題的時候又要花上好幾年的時間。


一個人旅行,可以自己安排時間,自己排行程,天氣好,心情好,多留個幾天也沒有人管你,喜歡孤僻的人,就走些遊客少的景點,不用怕人打擾,不用擔心誰會阻礙你。一個人的時候,也不怕吹口琴去吵到人。(雖然我經常去做吵人的工作。)可是很有趣,讓我覺得最快樂的事,卻不是一個人的時候。最快樂的時候,反而是和親友一起度過的時光,是能夠有人可以與你一起分享的時候。最快樂的時候,就是你騎著單車來到了一個地方,哪怕是身無分文,卻有人不計代價,肯為你放下自己的工作,捨棄了學習的機會,只是為了挪出寶貴的時間陪著你,在樹蔭下聽著你說旅途上的一切,聊著無關緊要的小事時,他也將這些當成是人生中的大事。


光是騰出時間陪你的情誼,讓億載金城的護城河和老城牆,也成了引人入勝的景點,臨海的秋茂園也成了鳥語花香的世外桃源。


等到我下次再回到台南時,也許記不得老街怎麼走,孔廟又在哪個方向,但我的腦海卻仍舊會保留許多令人懷念的畫面,因為在我不曉得東南西北的時候,還有人願意陪著我走訪台南的名勝古蹟。哪怕是經過多年的沉澱之後,我能回想起的事情,只剩下在老街裡看著阿伯在路旁賣弄著製造椪糖的絕活。然而不久,卻能因著小薇,再聯想起她曾在一旁為我解釋著其中的奧秘,邊走邊指著古老的招牌,說著哪一家店做的蜜餞總是讓人吮指回味的往事。


往後,回到工作崗位上忙得焦頭爛額的那刻,或是為了作業傷透了腦筋的時候,我還是能夠慶幸自己在心裡留了一片園地,可以讓我紓解壓力,排除擾人的雜事,享有單純的記憶,讓人回想。因著這緣故,在多年之後還有個動力,想找一處安靜的地方,托著臉頰,抓著鬍渣,單純地回想往事。


我想這就足夠了。


小薇留給我的東西已經夠多了,也該是我離開台南的時候。待了幾天,小薇就請了幾天的假,做為一個學生,應該以學業為重,再多待幾天,恐怕她的進度會落後許多,搞不好還要因此多讀了一個學年。


那可不好。


我告別了小薇,接著到七股溼地遠觀黑面琵鷺,再直奔四弟位於嘉義的租屋處。這回竟然沒有流浪的念頭盤旋在我的腦袋瓜子裡,大概是過慣了不用憂愁三餐的日子,忘不了有人為我準備了熱騰騰飯菜的溫馨。我帶著一股勁,甩開平時慢郎中的習慣,一次加足了馬力,(應該是人力),從台南一路騎到晚上九點,平安抵達了嘉義。


那時有一股力量傳遞了我的全身,讓我卯足了全力想要在一天內抵達嘉義。


而那股力量源自一個念頭,那是一種要流浪許久才會出現的一種感覺。在習慣了睡在帳篷裡的日子,在總是不知下一個落腳處時,才會出現的症狀。這種症狀會讓你打破平日慢半拍的步調,忘了留心欣賞周遭的美景,在黑夜之中顧不得全身的疲累,而只是想加緊腳步往著心中的目標前進。


簡單地說,如果在旅途之中的二十四小時之內,連續出現了上述的核心症狀,就是感染了一種叫做「流浪不耐症候群」的病毒。這種病毒會突然讓人想念起有個固定居所的所有好處,進而刺激肌肉,令全身上下充滿源源不絕的能量,就像是滿了腎上腺素一般,你會摒除了擾人的雜念,順便連一些浪漫天真的夢幻也會隨之消失。根據《不帶錢單車環島》的記載,流浪不耐症候群的病毒,目前沒有醫學上立即見效的特效藥物可以治療,只能仰賴支持療法,提供患者充沛的營養來增強抵抗力。


雖無特效藥,但是經過假以一段時日的調養之後即可恢復正常,時間的長短則因人而異,通常不會留下任何的後遺症,頂多是留下一些肌肉痠痛與想忘也忘不了的回憶。


多年的臨床實驗更明確的指出,這些症狀出現時,如果身旁能夠有親友的支持,則能加速恢復的速度。


我覺得當時約有九成八九的機率,感染了這種「流浪不耐症候群」的病毒。使得我的腦袋只能呈現直線的思考,只記得如何配合著呼吸踩著單車上的踏板,一心一意想要從台南騎到嘉義,找我的四弟。我的四弟,名叫阿傑,算是我們幾個兄弟裡面最愛讀書的一位,沒到外面補習,靠著自修考上了國立的大學,目前在學校的附近租了一間雅房。


當我抵達了嘉義的時候,天色已黑,感覺所有的體力都已耗盡。阿傑騎著機車到嘉義市等我,我看著四弟,再看著里程表上顯示著一三五 ‧○七公里。


我發現自己從台南繞到七股看黑面琵鷺,再騎到鹽山逛了一圈,沿著台十七線到南鯤鯓,再往北迴歸線公園騎到嘉義,足足多繞了一半的里程。


他擔心我累過了頭,原本還想在機車上綁著一條繩子,把我連單車和人都拖回家。但是礙於顏面,我仍舊選擇放慢騎乘的速度,咬著牙根騎到了圈圈弟的住處。我想到了古人說的一句話:「行百里者半於九十。」越接近目的地的時候果真是越感艱辛。


從九月十七日出門至今十一月二十七日,已經歷經兩個多月的日子,就連天氣也開始轉涼,很湊巧的,當我到了嘉義沒多久,天空就飄起毛毛細雨,加上騎了這麼久的路途,我決定趁著這個機會好好休息一天。


身體需要休息來消除疲勞,照理說,繞了台灣三分之二圈,肚子也該補充一下養分才對。


嘉義跟台南的飲食都很平價,甚至應該是以物超所值來形容。為此,四弟隔天特別帶我去一間六十元吃到飽素食自助餐吃個痛快。(而且老闆說自備餐具還可以折扣十元。)


小黑經過了長時間的騎乘與負重,超過了我當初預算的時間,連輪圈的不銹鋼絲都因為操勞過度而斷了幾根,為了能順利回家,四弟幫我找了單車店,花了幾個小時換了全新的不銹鋼絲和剎車皮,從頭到尾將小黑調整到最佳的狀態。

四弟出錢又出力,哥哥不帶錢遊嘉義,所有開銷都是四弟買單,不但身心獲得充分的休養,小黑也煥然一新,人車調整合成為一的境界,我想,再環島一圈也是沒有問題。


現在車子和人都好像是重新充滿了源源不絕的能量,讓我忍不住在破曉時分騎著單車往阿里山,雖然行前卸下了大部分的裝備,但是在山路來回一趟總共騎了一百五十二公里,花了十多個小時,才在天全都黑了的時候返回宿舍。


這是我在環島時騎乘路程最長的經驗,也是最累的一次經驗,而且花在騎車的時間增多,觀察事物的時間相對就減少。我覺得往後的路程應該規劃在每日一百公里以下,慢慢騎乘是最適合我的體力和旅遊方式。


從高雄、台南一路到嘉義的南台灣之旅,幸虧有親友團的相助,讓我可以適時維修單車,最後這段返家的路途因此降低了故障的機率,也讓我多了一份心安。陌生人的關懷,加上親友們的援助,更加添了完成單車環島的信心。


我側著頭,算一算時間,這一趟出門騎了兩個多月,天氣也從微涼的秋天轉變成漸冷的冬季。所有的經歷和留在心中的回憶,大概這一輩子想要忘也忘不掉。

嗯,看一看,也該是時候回家了。


我開始想家了。


我現在覺得有家人的地方,就是我的家,我想念我的家人,也想起在綠島遇到的那一群網友。他們預定十二月八日在台北舉行網友的聚會,我決定要履行這個祕約,將返鄉的日子訂在這一天之前。


走吧,要回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