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時候喝過一種汽水，品牌叫做白鹿汽水，彼時莫說白鹿，連台灣的梅花鹿都未曾見過，記得的只是汽水的滋味真是神奇而迷人。

　而後我終於有了許許多多鹿，連白色的都有好幾隻。

　這是連續數十年積累出來的成績。年紀大的人便會有這種積累的成績單，除非是一個瀟灑之人，什麼也不想留才不會有這種成績單，我便有一對友人，連居家生活照都送進碎紙機，更不談各種書信、紀念文物，都被一一碎成紙片而不有絲毫戀棧。他們對人生態度之灑脫讓我開了眼界也大大自歎不如。其實我也深知凡人所有積累終將在某一個時候離主人而去，我當然也不會例外，起碼卻不是此時，此刻我還能享受著和收藏物相伴相處的美好。

　這是一對白鹿，我選擇其一來描繪，選的是回頭的一隻，牠的另一隻同伴做朝前奔行狀，擺在一起時，回頭這一隻理當擺在右方，讓牠們看來就如一對款款情深的愛侶，跑在前面的還時時回顧牠的同伴。

　這一對白鹿採取的是一種超現實的表現方式，看來完全寫實，身上卻以鮮花水果來做皮毛的紋飾，而且並不只是浮彫花果，有些地方竟還鏤空，成了透空的凹陷，身體像是破掉了的樣子。

　如果由我來製作，我一定不敢把牠的身子弄得「千瘡百孔，破破爛爛」吧？我肯定會把牠做得完整又圓滿無缺的，我怕看我作品的人指指點點嫌東嫌西。

　就是因為這種無形的怕，讓我不敢揮手盡興而為吧！

　這對白鹿很明白是工藝品，是做了讓人買回家擺設的，連工藝品都能如此大膽設計創作，我畫畫並非為了求售，單純就是心靈的抒發，怎還有這些顧忌呢？原來在心的深處，也暗藏著觀者，被暗藏著的觀者、預想的批評左右了。事實上他們並不存在，可笑我竟被完全不存在的東西左右了我的創作而不自知。

　看著這隻白鹿，心中恍然一悟。

　是該謝謝白鹿給我的啟發呢？還是謝謝創造了這對白鹿的人用不求表象圓滿的創意創造了牠們？

（2013/10/28刊登於人間福報邱傑我的百寶盒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