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莊的後側保留了一片雜木林，裡頭有形形色色植物群，也棲著種種昆蟲鳥雀，還有蛇和松鼠，有一陣子還常常躲了野狗野貓。雖然面積不大，卻很有趣。

　這裡是原地主的果園吧？種有許多芭樂。現代台灣大概沒人種土芭樂了，但這裡頭分明每一株都是土芭樂，難道是久無整理，高貴品種的泰國芭樂、珍珠牛奶芭樂慢慢野化回歸為土芭樂了？總之，從我們買地以來，一直看著他們就是道地台灣土芭樂。

　既然存心讓後院保持原始林狀態，因此即使發現有芭樂也不想去整理，繼續任其自在野生野長，偶而遠遠望進叢樹之梢出現幾顆黃透了的芭樂，心中就想著：鳥兒有福氣了，松鼠有大餐了，吃不完關係，自有其他種種蟲子來享用。

　但也不是從未採摘過，最靠近後院就有一株，每當芭樂成熟時伸手即可採取，唯這一株是給我們的，但也夠了，產季一到每天黃熟好多顆，我們根本吃不完，也來不及吃。土芭樂的味道濃香，和胖胖大個頭的泰國芭樂滋味完全不同，除了吃出原始芭樂的美味，最珍貴的還在他是完全乾淨的大自然產物，沒有農藥，沒有殘毒，甚至沒有任何肥料。

　這麼乾淨的水果，難得吃到了。

 ２

　兒時老家，大人稱之為田寮仔，基地呈Ｌ型配置，主屋後面是防風竹林，廚房後面有水井，水井邊種了一排芭樂。當時既無進口洋芭樂，台灣土產芭樂就叫芭樂，不必在上頭加個土字。

　這幾株芭樂究有多高，此時頗難估量，畢竟當時還是小小個子的小孩，看什麼都覺極其高大。有一年芭樂黃了，兄弟姐妹們爬樹採摘，弟弟手腳一向俐落，那天卻一個閃失從樹上摔落下來，跌撞在井邊一個磚塊上，頓時血流如注，嘴角因而被縫了幾針，雖未影響五官之俊秀，顯然使他好不懊惱。貧窮時代，有自家芭樂吃就是難得事，卻也得付上代價。

　那時吃到的，正是如今後院同一個味道。

　稍為長大以後，忽然出現了紅心芭樂，味道似乎也沒差多少，卻因那淡淡紅粉，感覺上似乎高貴幾分，味道中帶著一種驕傲。

　泰國芭樂已是非常後面的事了，大約是在二十歲以後才在市場上看到的，隨即襲捲台灣芭樂市場，土芭樂幾乎完全從台灣人生活圈上消失。

　芭樂的心葉據說可治腹痛腹瀉，老葉曬乾可沖茶喝，芭樂的枝極堅硬可做彈弓，客家人吃擂茶使用的擂棒第一首選便是芭樂枝榦。芭樂是台灣人的好朋友，以前農家很少不種上幾棵的。

 ３

　順手摘了一粒土巴拉吃完，寫完這一篇小小文，告訴砂子，吃了土巴拉，也寫了土巴拉。她淡然一笑，這題材，你寫過了。

　何時？怎麼寫的？我大大驚奇，完全沒印象了。她可記得清楚：就去年，也是這個季節。

　半信半疑，趕快清理舊檔，逐一撿查，哦，還真有啊，去年八月十七日，距今日是一年又半個月。內容呢？大致上竟也差沒多少。

　沒想到重複了同一個題材而不自知！還一直沾沾自喜以為無論何種媒材來創作，我永遠也不會重複我的題材呢。這一發現，頓時讓自己沮喪起來。但繼而再想，即使雷同，也不是重抄一遍啊，雷同題材，自有不同時空轉換之後的變化，無論進步或退步，無論變換了幾字幾句都是不同。以後有了更閑時間，就把兩篇雷同的作品拿來比對，看看一年之間產生的變化，也會是有趣的事。所以，寫都寫了，不刪不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