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彷彿整個漁村的人都聚集到海邊來了。男女老幼，沒有一個閒著，有的撿拾蚌、螺，有的網魚、撈魚、摘海菜。

　雖然沒有一個閒人，卻人人都是一派悠閒。在這兒工作和休閒似乎成天都混為一體，工作得很悠哉，慢條斯理，談談笑笑。

　這是菲律賓中部一座小島的岸上風光，我們來這兒渡假，感受著當地人們天天渡假一般的生活。

　忽然，一位男子朝我裂嘴一笑，把手上的一個塑膠袋朝我遞過來。

　袋裡有什麼呢？仔細一看，是一袋米飯。而男子腳前，則是一籮筐剛剛撈捕到的小魚。約有如小指頭那樣大小的小魚，方才，在這島附近浮潛時才看到一大批一大批在深藍色的海洋中洄游，充滿生命的律動和美感，被撈起來，盛在籮筐裡以後，成了這般灰白相間擠成一團的模樣。

　我這才注意到這位男子，一手持盛著米飯的塑膠袋，一手還抓了一撮小魚。嘴裡咀嚼著的，正是米飯和小魚。此刻，他正好意想把如此新鮮美味和我分享。或許剛才我直直的盯著他看了太久，看得失神了，被他誤以為我也想分享一下他的早餐吧。

　我在心裡稍做一下掙扎，客氣的拒絕了。

　拒絕的原因是沒有勇氣嚐試如此新鮮的早餐。雖然我很愛吃生魚片，在國外也曾吃過生牛肉，但像這樣和著濕答答海水的「現撈」小魚配飯，卻讓我不敢接受，因為心裡還沒有完成準備？還是嫌髒？怕腥？

男子笑笑著把袋子收下，繼續享用。米飯很多，想必待會兒他的家人或朋友也將過來和他共餐。

我們是在穿過一道鐵門後，才得以進到這座漁村。門旁邊站著警衛，防守門外的人進來。至於圍牆裡，是屬於渡假大飯店的領域，住的是遊客，大飯店標榜「以客為尊」，客人只要高興，隨時都可以任意進出。

一牆、一門之隔，隔開了兩個世界。

牆內是這島上集富貴、奢華、逸樂、時尚等等元素打造出來的渡假勝地。牆外則是土著聚居的島上「原始風情」。

呈現在我們眼前的原始風情是：幾乎人人衣衫襤褸，兒童連襤褸衣衫也無，個個赤身露體。房舍呢？豈只家徒四壁，大部份連四壁也無，用椰葉、木片、竹片及藤條草草編就的平板，拚搭起來就算是牆了。每一棟房子都是這樣拼拼湊湊。房子的週邊養了豬、雞、羊，用繩子綁住牠們的腳，栓在樹幹，以防走失。

島上沒有淡水，即使有井，打上來的也是含鹽量很高的海水。唯一的淡水來自天上降下來的雨。居民們用椰葉的托片或大型塑膠槽管等物從屋簷接水，讓雨水涓滴不漏匯入簷下大大的水缸裡去，這便是他們炊煮用的淡水了。我趨近窺看，或許久已未雨，缸裡蓄水都只剩十來公分深，有些甚至早已缸底朝天。這不禁讓我替他們擔心起來：缸裡沒水可用，要煮飯時該怎麼辦呢？據說他們偶然會划船到鄰近大島上的賣店去買礦泉水以供炊煮。除了炊煮和飲用，其他生活細節就用不到淡水了，海解決了一切洗滌、沐浴等等需求。

由於四季皆溫暖，不必擁有很多衣物，住也無需厚牆密窗防寒，食物就地採集，一切直接取用於自然，沒有冰箱使他們不能一次撈捕太多的魚，因而也不會有「竭澤而漁」的問題，大自然便得以生生不息供養他們，這真是一個最永續，也最環保的伊甸園式生活！

回旅館的路上，我除了思考著這樣的生活方式，也一直都被一種慚愧的情緒盤踞心頭。我難忘那位真心真意邀我共進早餐的男子清澈的眼神，但願我的拒絕，沒有傷害他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