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1-05 01:53:52(砂子)

湖畔一隻麻雀

 
 
 
我在安大略湖畔喝咖啡時,發現了一隻迷路的麻雀。牠本該在外頭飛翔、跳躍、覓食的,如今卻闖進咖啡店裡來了。

 這咖啡店不大,大約只是一般小型獨棟住宅大小,被佈置得很雅緻,四面都有大大的窗,而窗外便是一座通往中央島的小型港口,港內停了七、八艘大小不一的客輪、警艇、水上計程艇,微雨的天色,將小港的景色抹上了一絲晚秋的淒迷,店裡的音樂更增加了這樣的氣氛。

 麻雀出現了。噗一聲,掠過我的桌前,朝上方的大窗而去。

 人鳥共處在餐桌上我不是沒碰過,在馬來西亞、柬埔寨、越南、印尼旅行時,就常常遇有一大群麻雀、烏鴉、八哥,在餐廳裡跳躍,爭食。但那都是露天或是半露天的餐廳,餐桌椅擺在戶外或半戶外,野鳥下來尋找吃的,隨來隨走。而此刻這一隻看來可不是到餐廳裡覓食而來,咖啡店除了苦咖啡其實也沒啥好吃的,從牠舉止倉皇的模樣來看,也非進來逛逛、玩玩,所以我才懷疑牠根本就是迷了路而誤闖進來的。

 可不是嗎?在牠另一次朝大窗飛去時,我看到牠啪拉一聲重重撞上了玻璃,如果不是反應快即時再度振翅而起,就墜機│墜鳥了。

 我看著牠,牠也回看著我,牠的眼神充滿了驚怕和焦慮。

 小寶貝,你迷路了吧?我輕輕的問牠,牠好奇的側過頭,仔細的看我。

 我想起來了,有一次在我台灣大園老家的四樓畫室裡,突然進來了一隻鳥,也是一隻麻雀。

 我的畫室和這家咖啡廳同樣,都有大大的窗,但也都緊緊的以厚厚玻璃和外界隔離著,麻雀照理說是闖不進來的。但我不想追究牠們如何擅闖,我一心只想快快把牠送出去,我別無他法可想,只好朝向牠,用最溫柔的眼神看著牠,用最溫柔的聲音跟牠說話:小寶貝,你不要怕我,我來送你回家,來,不要怕!

 我一遍又一遍的對牠說話,慢慢的靠向牠,同時慢慢的伸出雙手,呼喚著牠:來,靠過來,靠過來,不要怕!

 牠似乎被我催眠了,居然不再飛竄奔逃,呆呆的望著我,一直到我的雙掌拒牠不到一台尺的時候,我突然出手一把抓住了牠,牠才吱一聲叫出聲來。

 抓住了牠,我繼續安撫,台灣形容人們膽小說是「沒厝鳥仔膽」,麻雀體型長得這麼小,想當然牠的膽子小得只一顆綠豆大,我可別害牠嚇破膽才好,當然得繼續安撫才行,沒想到小傢伙在我雙掌合抱的「懷抱」裡安穩得半閉上眼,打起瞌睡來。

 我下了四樓,把牠帶到後院,後院裡樹多草多,那裡應該就是牠的家,我打開雙掌,讓牠回家了。

 這是我的「台灣鳥經驗」,此刻我重施故計,行嗎?在這斗室般大而又人來人往的咖啡店裡,牠肯定住不下去的。外國人的門窗做得比台灣堅固複雜,且都是電動自動啟閉,我不幫牠,牠恐怕真真插翅也難飛。

 小寶貝,你會怕我嗎?我迎向牠,牠再看了看我,但我只稍一挪動,牠便噗一聲高高飛逃。牠顯然受到極大的驚嚇,店裡任何風吹草動,人聲人影都會嚇得振翅而 逃,客人進來、出去、落座、付帳、如廁,動作頻頻,牠便驚嚇連連,好不容易才聽我喚了兩句、三句,一下子又被嚇得驚慌亂闖。

 但我還是一遍再一遍喚牠。而牠在整個店裡頭,似乎也獨對我有比較多一些的信賴,每每飛上飛下之後,便朝我這兒靠過來些,投向我的眼神,也似乎逐漸鬆懈了戒心。

 一遍,再一遍的召喚著,最近的時候,牠和我相距已只剩三尺長,但我不敢出手,三尺的距離還抓不住牠,反而會把牠嚇壞。

 可歎今天來喝這一杯咖啡,是有時間壓力的。

 我不是一個人來。而且,喝完咖啡之後,我們必須去做這件事,去做那件事,去做許多事。我的同行者開始催促了,他們說,這外國的麻雀聽不懂台灣的語言,我們得走去辦正經事啦,少費心啦。

 一直待到最後不得不走的時刻,我終於在聲聲催促之下走了,在我踏出咖啡店時,音樂仍持續著,咖啡香仍飄著。我沒有聽到麻雀的一聲│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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