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的樂趣
歲末年終,檢視一年所得的各類型回顧調查陸續出籠。由2018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所有參賽者票選「高中生最愛十大好書」活動揭曉,查看書單,心中頗為欣喜,超越世代之經典有之,如白先勇《臺北人》、張愛玲《傾城之戀》;文青不錯過的村上春樹《挪威的森林》、太宰治《人間失格》入榜;武俠泰斗金庸《射鵰英雄傳》入列;文學界重要散文家簡媜《我為你灑下月光:獻給被愛神附身的人》、小說家吳明益《天橋上的魔術師》也沒遺漏;雖然是文學徵文比賽的參賽者投票結果,然而十大入選書籍涉獵範圍、類型廣博,並不侷限於寫作人的文學。
寫作前輩常提醒「閱讀宜雜」,所謂雜指的是博覽,我偶而會kuso自己,小時候在閱讀上是個十足「雜食者」。老家小客廳一方壁面勘入的三個木板箱即是我們七個小孩的書櫃,所謂客廳是店舖與住家通道的一小區塊,權充書櫃的木板箱原是廠商用來裝蜜餞的,箱內堆放負笈在外的兄姐帶回家的翻譯書如《咆嘯山莊》《小婦人》,還有一些不知哪來的讀者文摘、幼獅文藝、皇冠,甚至是報導演藝界的《南國電影》,阿公的線裝書〈三國演義〉〈水滸傳〉〈西遊記〉〈聊齋〉,皆被我一一珍惜收藏。六十年代,這面書牆的意涵不只是「智庫」,還有一個小文青心中擬想的、憧憬的、小鎮之外的大千世界。文字安靜地潛駐腦袋,即使不完全明白寓意,然已在小小心田播下種籽。
當深植的文字第一次在現實中兑現,著實給我很大的振撼。高中時的國文女老師在課堂上介紹女作家徐鍾珮的《多少英倫舊事》,我便愛上這位戰時的女記者、後來的外交官夫人的文筆,這本1969年出版的紀實小冊,直到1980年我終於在尚未拆除的台北光華商場舊書鋪尋獲,稍皺的、脫線的上下集小冊,連同徐鍾珮在1976年出版的《追憶西班牙》一直是我百讀不厭的床頭書。1986年我初履作家筆下的西班牙,漫走在馬德里普拉多美術館、在穿衣與不穿衣的瑪雅、在戈耶的油畫之間,書中文字不斷跳出來與我對話;在烈士谷、在大十字架,眼前一幅幅西班牙內戰的史頁、佛朗哥將軍的威儀,甚至彷彿聽到徐鍾珮在《追憶西班牙》描述的那令人心碎的電話鈴聲……;文字的力道穿透時空,在我腦海中與眼前實況逐一印證。
平日閱讀所得,若在有需要時自動躍出、為己所用,再次咀嚼回味,也是樂趣之一。一回,為了演講舉例「光」的書寫,我在腦中書庫找曾經閱讀的作家作品,忽地,作家陳列在散文〈無怨〉中寫「光」的位移,倏然乍現。光,是有生命的、會走路、會移動的,可用來計算歲月的;文中有一段對比的寫作法,也很吸引我。在同樣陽光的移動中,把獄中場景分割為二,一為拖著腳鍊被帶往審訊的犯人,一為在工廠為人縫製制服的犯人,兩者不對等的對照,凸顯在那樣的時空,人的價值、尊嚴是何等卑微。
聯想到陳冠學在〈田園之秋〉寫「霧」。在閱讀時即很佩服作者觀察之微詳、描述之細膩,人在霧中對於身邊的景物本來就會比遠處清楚,這樣理所當然的現象,在作者的筆下巧妙的用「撐開」為動詞,偏要寫得好似人身的熱氣把霧逼走一般……。當我自己想要描寫光、霧時,這些閱讀過的文字便以圖像、畫面自然地浮現了。
科技始終來自人心,一點也沒說錯,現今閱讀的方式多樣化,只要願意,怎麼讀、都行!而老派的我,當然還是最喜歡一卷在手的溫度。
【中市青年 293期 / Dec. 2018】
上一篇:舌尖的記憶與閱讀聯想
下一篇:【繽紛迴力球】文學獎外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