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話囡仔的霸凌故事
我從小就是個愛說話的厚話囡仔,小學時代還因為上課愛說話,而被老師“趕”去參加即席演講比賽,結果莫名其妙得了名次,回到班上後又繼續拉著隔壁同學鬼扯淡。
這樣囉哩叭唆的童年,有沒有遇過校園霸凌/欺負事件?如果有,是別人欺負我?還是我霸凌別人?
大致說來,童年的我多半扮演那種“表面上當班長/風紀股長,私底下活在自我想像世界”的孩子,我不太在意別人的看法和眼光,每天宛如漫遊雲端,當然會盡力處理課業,然後花更多心思沉迷在小說漫畫與芭比娃娃之間。
因為愛想像、愛講話、愛說故事、偶爾胡亂打抱不平的緣故,我的人緣還算不錯,就校園生活來說,我不主動欺負別人,但別人也休想佔我便宜。
記得小學五年級,剛分班的某一天,身邊坐滿來自各班的陌生同學,我照例泰然自若地看著自己的小說,並用眼角瞄著左前方一個不斷拿溜溜球扔同學取樂的頑皮男同學。
當時老師不在教室,又因為剛分班而尚未進行幹部選舉,所以整班呈現一種奇妙的無政府狀態。
頑皮男同學手持溜溜球,故意甩向身旁每一位乖乖坐著的女同學,被溜溜球打到頭臉的女孩們無論怎麼抱怨,只會增加這隻頑皮男同學的興奮度,而且加入攪局的其他男生也愈來愈多...
我冷眼旁觀他的劣行,直到那顆白目溜溜球甩到我的衣角、滑過我的手臂側方,我忍無可忍(←我的忍耐度奇低),突然從椅子上暴起,一把抄起落在我腳邊的溜溜球,大力回扔頑皮男同學的那顆平頭,還衝向他的座位,用最大分貝拍桌吼罵,霹哩啪啦的罵了一大串之餘,又死命扯著他胸前的衣服耍狠,最後撂下一句:
「你‧再‧敢‧拿‧溜‧溜‧球‧扔‧我‧試‧試‧看!」
整間教室,滿座學生,瞬間全場鴉雀無聲。
那男孩嚇白了臉,卻故作鎮定地回我:「跟...跟...跟妳玩一下嘛,幹...幹嘛那麼小氣咧?」
我雙手用力擰著他衣襟,雙眼瞪著他怒吼:「那我用溜溜球塞進你的臭嘴,看你覺得好不好玩!好不好玩你說啊你說啊你說啊!」(←以暴制暴~請勿模仿~)
從那刻起,往後兩年我在班上享有呼風喚雨的特權,如果有女同學被臭男生欺負,一定會被我用各種方法討回公道。曾有男生被我揍到背後遍體麟傷、大腿烏青、宛如受虐兒,原因可能只是他隨口嘲笑某個女孩。
至今回想,我不知道自己的反霸凌對抗/防禦抵抗,是否已公然變成另一種霸凌行為。
事實上,霸凌行為分成非常多種,同性別之間的嫉妒/欺凌/排擠/孤立/誹謗/栽贓更具可怕的殺傷力。校園間微妙的角力關係,往往藉由許多成年人想像不到的灰暗縫隙間孳生的潛規則來架構人事金字塔,同儕間為求彼此認同而一起凌辱和自身相異的“他者”(others),正是同性別霸凌事件中最常見的原因。
在美國,我聽過幾位自小從台灣舉家移民至美的朋友,在談起剛轉學到美國中小學時遭到霸凌或排擠,以致沒人敢跟他們交朋友的心酸往事,至今已成為各行各業頂尖人物的他們,臉上仍不免閃過一絲陰霾與苦澀。
其中還有一位美籍台裔男性,14歲那年跟著父母從台灣到美國定居,由於個子矮小瘦弱(←和老外比起來)、英文尚欠流利,鼻樑上還掛著美國青少年最瞧不起的眼鏡,因此在學校屢遭嘲諷排擠。每天中午,連手上端著好好的一盤午餐,都能被同學們故意從後面推撞而散亂一地;更甭提體育課時,常被同學故意用籃球K、被反鎖在更衣室的淋浴間而求助無門等等。
當這些霸凌別人的頑劣同學,有天被叫到校長室和台灣男孩對質,四名頑劣同學也只是聳聳肩說:“Come on~We just wanna have fun~”
言下之意:「我們只是好玩逗你耶,當真的你,活該啦!」
強凌弱,眾暴寡,似乎是人類與獸類的天性,但用盡心機以整人為樂、或拿整人來獲得同儕接納,以及藉著霸凌別人,讓自己享有優越感進而鞏固自身地位,則是人類獨有的病態行為。
我覺得,霸凌者要注意“反霸凌”的抵抗/報復力道。關於這一點,我從自身的反應就能感覺得出來,未成年時期的我,正是那種反彈力道過於強烈的孩子,對於外界欺侮絕對睚眦必報、口誅筆伐、加倍奉還。
所以,我完全能想像美國層出不窮的“高中生持槍血洗校園”的背後,該是累積了多深的霸凌仇恨、與對師長坐視不管的默許縱容之痛,被霸凌者才會以這麼玉石俱焚的方式處理自己的情緒。
現在,美國中小學非常積極地展開“反霸凌教育”(Take Action Against Bullying),教育/宣導對象包括學生、師長、家長,有些教育當局甚至還製作了一齣叫做《霸凌》(Bullying)的校園舞台劇,告訴學生如何反霸凌,以及提供師長/家長如何處理孩子霸凌事件的良方和相關心輔資訊。
我想,如果多一位成人願意重視霸凌事件,甚至為此發聲,也許有一天,這種糟蹋人性尊嚴的劣行,就能漸漸減少到最低,甚至終能消弭於無形。起碼我是這麼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