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偽裝成青少年的歐巴桑~呼呼~)


智利的詩人聶魯達(Pablo Neruda, 1904-1973)曾說：「愛情太短，而遺忘太長」。

是的，有的人可能終其一生都在傾力遺忘一、兩段其實短暫如浪花拍岸、電光石火般的愛情或激情。

於是自古以來，多少浪漫感傷的文學作品、戲劇創作，總不斷地反覆吟詠歌頌哀悼懷念那些在長長生命時光裡，僅佔短短寸光陰的愛情際遇。

但是，究竟創作的動機是要幫助遺忘不堪的過去，還是要協助大腦牢牢記住那些嘴裡說想忘、其實根本忘不了、也不願真正忘掉的點點滴滴深深淺淺？

從前在高中及大學合唱團時代必學唱一首近代經典藝術歌曲--〈遺忘〉，記得是這麼唱的：

<遺忘>
作詞：鐘梅音　作曲：黃友棣

若我不能遺忘　這纖小軀體又怎載得起如許沉重憂傷
人說愛情故事　值得終身想念
但是我啊　只想把它遺忘

隔岸的野火在燒　冷風裡的樹枝在搖
我終日躑躅堤上　又為追尋遺忘
但是你啊　卻似天上的星光　終夜繞著我倘佯
終夜繞著我 倘佯

誰能將浮雲化作雙翼　載我向遺忘的宮殿飛去
有時我恨這顆心　是活　是會跳躍　是會痛苦
但我又怕遺忘的宮殿唷　就連痛苦亦付闕如

迎接這痛苦吧　生命如像一瓢清水
我寧飲下這盞苦杯　啊 但是

若我不能遺忘　這纖小軀體又怎載得起如許沉重憂傷
人說愛情故事　值得終身想念
我還是啊　只想把它遺忘
遺忘　遺忘


說實在的，以前我很厭惡這首無病呻吟的歌曲，尤其整首歌在曲式的音域設定上又是為男中音或女中音而打造的，發聲上使用胸腔共鳴之處多於我比較喜歡的頭聲共鳴；而那種詮釋上極度深情又痛苦的美絕哀絕，正好是我最受不了的地方。

倒有不少樂評家給予此首歌曲極高的藝術評價，例如：「這首〈遺忘〉是採用兩個主題交互糾纏的手法，至高的藝術境界，表現詞中人陷於愛情的困境，正面呼喊著遺忘的同時，背面卻暗示了終究不能忘，以音樂洩漏了愛情的糾結難解，歌詞纏綿抒情，曲調優美動人……黃友棣教授的作曲隨著歌詞時而扣人心弦，盪氣迴腸，時而淒美感傷。」

可惜當我年輕時，就算唸了這些樂評，也無法真正體會那種對逝去戀情「遺忘」與「終究不能忘」之間的纏綿糾結與細膩曲折處！

大二那年的「現代詩創作」課，手捧著超現實派詩人商禽的詩集《夢或者黎明及其他》，聽著一首他後來被譜成歌曲的詩作〈樹〉：

記憶中你淡淡的花是淺淺的笑
失去的日子在你葉葉的飄墮中升高
外太空中尋不著你頎長的枝柯
同溫層間你疏落的果實一定白而且冷


當時，我盯著這幾行短短的詩句良久，心想著：這才是我要的、屬於綿密意象裡跳躍出的語言圖像，沒有撕心裂肺的吵著要遺忘，只有時間過後帶來的溫柔記憶，看似淡淡淺淺、錯錯落落，如樹的枝椏攀攀疊疊在記憶彼層某個疏落間，卻是遠遠的記著漸漸遠邈的容顏。

更有趣的是，有一回我唸著〈樹〉這首詩，腦中卻不斷浮出〈遺忘〉如泣如訴的旋律，以及每一位表演過這首歌曲的男中音那扭曲又深情的表情…

於是我在課堂上笑了出來，並且終於瞭解到創作裡神秘又有趣之處，那不是文類或時空的問題，比較關乎人類共同普遍的情感記憶，不論抒情或詠志、呼天搶地的要遺忘或追憶，許多在人世間抽象至極又轉瞬即逝的感覺與情緒，被具體的文字與歌詞流傳下來。至於值不值得千古傳頌，那又是另一碼事了。

若一時無法體會領略文中的妙意，也無所謂。許多作品本來就是要等你走過一段人生路後，才能回頭細細品味其中況味、也才足以呼應創作者當初抒發的情志。

現在的我，已看過聽過太多比“拍案驚奇”更令人拍案瞠目的都會愛情傳奇故事，也逐漸能理解〈遺忘〉這首歌曲的苦處與妙處。

幾年前聽到香港“達明一派”的黃耀明重唱一首老歌--〈忘不了的你〉，又是以中低音的音域訴情衷：

〈忘不了的你〉
作詞：葉雯　作曲：姚敏　編曲：梁基爵

明知道我不該愛你　為什麼好像有聯繫
我也曾決意想忘記　一轉眼偏又想起你

明知道我不該想你　為什麼好像有回憶
我也曾決意想忘記　一轉眼偏又惦記你

你莫非有魔力　總叫我懷念你　懷念著你的情意
你莫非有魔力　總叫我盼望你　盼望著和你在一起

明知道我不該愛你　為什麼好像有聯繫
我也曾決意想忘記　一轉眼偏又想起你


好一句“我也曾決意想忘記，一轉眼偏又想起你”--不正回應了聶魯達說的：「愛情太短，而遺忘太長」嗎！只是敏銳的詩人更道盡生命裡本是苦樂參半的無奈本質。

我非常喜歡這首〈忘不了的你〉的直白素樸，雖然沒有堆疊綿密的意象或想像，但是真實得不得了，反而比藝術歌曲〈遺忘〉更打動人心。看來下里巴人的流行歌曲總是較陽春白雪的宮廟之樂更貼合普羅大眾。

聊到這裡，我一定要提近年來深得我心的歌曲：S.H.E. 。尤其是歌詞最後幾句：

火 你是火 是我飛蛾的盡頭
沒想過要逃脫 為什麼我要逃脫
謝謝你給我一段快樂的夢遊
如果我忘了我 請幫忙記得我


說真的，我個人覺得這句“如果我忘了我，請幫忙記得我 ”實在妙到毫顛，不但擺脫物我界線、瓦解主客間的交互指涉，直接走出前述所有詩詞或歌曲裡的“遺忘”、“記憶”、“忘不了”、“想忘記”什麼的…還直接跳進“忘了我是誰”的至尊癡迷境界，非但不願自拔，還叮囑別人要“幫忙記得我”喔！

想來21世紀的情感觀似乎更精彩可期，創作上也更跌盪不拘。既然能甩開誰遺忘誰、誰記憶誰、誰忘不了誰…的老掉牙問題，剩下當然就是只問當下、不顧未來的恣意揮霍青春與美麗。

很難說這樣的創作是好或不好，反正一時代有一時代的聲音，正如可愛的李白大俠說：「…吾人詠歌，獨慚康樂。幽賞未已，高談轉清。開瓊筵以坐花，飛羽觴而醉月。不有佳詠，何伸雅懷？…」

是啊，既有佳詠伸懷，又何須計較愛情裡的遺忘與記憶呢？像我的腦袋裡就有一拖拉庫不同的歌單曲目，好在不同的心情下放懷亂唱不同寫照的歌曲。

…說真的，我要徵求2名女生，和我一起去KTV合唱S.H.E.的〈SUPERSTAR〉，而且要唱得聲嘶力竭、淋漓盡致。意者請盡早向希拉歐巴桑報名，以免向隅！


後記：以下附上〈SUPERSTAR〉全歌詞，報名者請先行演練自己屬意的角色(例如...希拉想要扮HEBE...)。



曲: Jade&Geoman
詞:施人誠 編曲:Jade&Geoman
演唱：S.H.E.

笑 就歌頌 一皺眉頭就心痛
我沒空理會我 只感受你的感受
你要往哪走 把我靈魂也帶走
它為你著了魔留著有什麼用

你是電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話
我只愛你You are my superstar
你主宰 我崇拜 沒有更好的辦法
只能愛你You are my superstar

手 不是手 是溫柔的宇宙
我這顆小星球 就在你手中轉動
請看見我 讓我有夢可以作
我為你發了瘋你必須獎勵我

你是意義是天是地是神的旨意
除了愛你沒有真理

火 你是火 是我飛蛾的盡頭
沒想過要逃脫 為什麼我要逃脫
謝謝你給我一段快樂的夢遊
如果我忘了我 請幫忙記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