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在驛站寫媽媽
發現有通未接來電。
回覆,對方姓陳。想不起哪位陳先生來?
「我是攝影師,文化局讓筆會找你拍照。」
咦?文化局又沒有要替我出書。為何給我拍照呢?
問媽媽,老人家搞不清楚,也忘記了上次文化局替她拍作家展覽用照片的地點?
「你在圖書館和工聯驛站寫作?那你去河東圖書館嗎?」那頭又問。
我不去那裡啊。陳先生解釋到他影樓不方便,我也沒想過要到影樓去。
晚上男友說,我這麼肥胖還要拍照啊。嗯,這讓我想到許多老作家給拍下漸衰的外貌,像媽媽年輕時也沒什麼局找她拍照,沒因緣留下風華正茂、清靈秀長的倩影。而我呢?
是什麼知識才值得花費心力和時間去持續追求?我想起AURA-SOMA的知識、上座部的禪法知識……,一天一天,我逐漸老去,總有一天,也會擁抱死亡。
七歲投稿第一首新詩,我沒想到小學六年級報館找我寫專欄。整個中學時期,我寫著兩家報社的稿件賺取零用,喜歡那種買花戴的零碎生活,沒想到二十一歲讀黃碧雲後才真正喜愛寫作。
廿餘歲時,文壇的朋友自費出書,他們的朋友也都陸續自費出書。我不是沒有想過,連插畫都找朋友設計了,就是沒心肝切實執行。那些年我忙著賺錢、追逐情色、做網站、搞性向認同的團體、生活七味雜陳。
直至種種事情不斷發生,遇到佛陀遺教,年復年認識自心,想到長期出家之前給春春的狂烈作一段了結,彼時已過十年,出書也沒自費,出版社找澳門基金會付了。
媽媽和其他老作家的文學展覽,在南灣舊法院舉行了一段時間,我也有去參觀。看到媽媽年輕時與清一色是男生的朋友辦的文學雜誌,不違言老人確實對澳門文壇有珍貴貢獻,非源於她是澳門首位女記者的職銜、也非因為數十年任報社副刊編輯的名望,而是那種矢志於理想並付諸實行的態度,教曾經桀驁不馴且至今仍某時與她溝通不來的我所折服和敬佩。
要是有天我也矢志於心中的理想,並付諸實行達成,那就是長期出家的志願。像媽媽一樣開始時默默無聞地走那文學的路,從寫作投稿開始、然後與朋友合辦《紅豆》,沒想過後來在社會上漸有名氣,到今天獲葡國女畫家邀請,將其散文以中葡譯本形式出版,這樣慢慢地實踐了目標。
致電澳門筆會查詢,問照片拿來做什麼呢?
得到的答覆是,「文化局未確定,我們也不清楚。」
人生的確有許多不確定,不清楚的未知數。正如我的人生曾有許多不確定是危還是機的決定,不清楚得失和停損位的未知數。媽媽一步步走過去了,我也正一步步走過去,默默無聞地走那出家修行的路。從認識漢傳佛教開始、然後到台灣法鼓山短期出家、後來了解佛教傳入中國的歷史、找到至今仍在東南亞傳承的上座部佛教、到台灣南傳上座部佛教學院修習禪法、到台灣靜樂禪林短期出家,尋法實修的各個階段,時間加起來五年多。
是什麼知識才值得花費心力和時間去持續追求?我想起AURA-SOMA的知識、上座部的禪法知識……,一天一天,我逐漸老去,總有一天,也會擁抱死亡。
當下,我這麼肥胖還要拍照。無論陳先生怎麼拍,我也不會忽然變瘦。正如死前從沒有習慣如理作意的意語行,死時意識也不會忽然變清明。
小時我最討厭給媽媽改作文,長大後討厭靠媽媽關係建立人脈,所以三十餘年都自走自路、改自己的文、建立自己的朋友網絡。媽媽把一生奉獻給文學,我願把握這生深入禪法,修証解脫。我們喜好的東西如此不同,選擇的經歷又如此不同。不過,何許親人,能像媽媽一樣衷心支持我出家傳法呢?唯獨她一人而己。喜好學習、自尊心強、我走我路這些特質,母女倆最為相像。
初寫於2015.01.08
已於2015.03.04刊登於澳日鏡海
直視痛苦與掙扎
並沒有輕易的就讓它過去
我覺得啦^^
少時看她的文句,最初常不明白,每每花數分鐘思考一句話。
讀媚行者感受最深。這些年她轉文風了,寫得沒有以往那般華麗憂鬱,比較市井氣,好像變成了男子,譬如烈佬傳,我可以一口氣讀完,若初始讀她時是這樣的文風,也許後來我不會置滿她一列書架。 2015-01-15 13:13: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