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自明，夜知虛。烈酒青春，落入忘年之境。剝終復始，乾來坤去。今昔兒女世情，淡然如歌，無有悲喜。

昔時喜愛牡丹，艷色如火。影綽之間，愛慾腥臊，錄下的片段紛沓破碎，大概只有詩可喻意。二十開始，男子般擬定戰略，愛情烽煙，燒盡兩岸四地，給盯梢的獵物幾乎無一僥存。

舊情說：「罌粟毒，冷溫柔，棲息精神深處，直達靈心。」本性喜靜，微笑時帶三分嬌憨。親如父母兄弟，童年知交，沒人懂。少時讀過陳雪、黃碧雲等，其文搗我深絕已久、不對人言的童年傷痛。許多年後，才疑問，是什麼讓我狠？

婉的笑容一直好看，給讚美時臉額粉紅，我喜逗她。山上生活，甚靜，學僧之間禁語。我倆不用言說，眼神知物。她相當慈悲，比誰都更愛護我。小時，常面惶惑，對人信任，接近零度。唯在婉身邊感到安全、被無條件地關愛。

婉的內在，有一種溫柔的寧靜力量。讓我的心思，在躁進中止寂；活蹦亂跳的情緒，尋常中見平和。面對率敢野蠻、複雜細嫩的我，婉習中捨，不住他境。與她一起，感覺舒服，像遇到紮根愛中，未來的自己。她的大悲，融化了我整個冷，見天地德，覓得幸福。

寒酷世間、炎涼薄人。落井下石，十有八九。鄰朋掃雪，送炭幾家？唯獨婉教會我愛、教會我施比受更有福。菩薩利人，以行幫助了我一生、以慧砥礪了我性暴。不知愛、焉悉愛情之味？不知仁、焉得天賜良緣？

婉是在二零一一年出家傳法。五湖四海，偶得薄緣；春去秋來，花尚且開滅有期，人事浮逸，何有不散筵席？曾有過很想念婉的年月，此生彼世，她在我靈深處，烙下善的完整印象。其後，誰許相伴？國籍無別、貧富亦同甘了。昔日盤踞心中之毒，在婉的付出中，消解崩散。

初見一朗，我在三鄉客運站接他。一朗是另一個獻身大愛的異地朋友，立志用二十五年時間遍行中國貧困農村，幫助農民改善生活。志盛德明，讓我景仰。我讀他書於石岐博雅店內，深受感動。

沒想過農曆年間，他往中山見我。那時，一朗拖著行李，笑容燦爛，長得高大英俊，特別有北方人的帥氣。我們投契，話題多元，從政局、經濟、文化、慈善、身修、談到愛情、婚姻、個人遊歷等。早去晚來，兩人聊過半天，一絲不厭。翌天，恰逢我的生日，一朗與我跑到翠亨村孫中山先生的故居，留下了春暖花開、細葉分明的記憶。

我知道一朗的愛護，也理解自己對他的尊敬，卻無法牽他在老房前貼近的手、無法允許離別前彼此的擁抱。男兒矢志四方、臨危受命、紅顏不亂。與民同榮、共患難、君之責。我不欲在一朗青壯之年，掠盜其思，薄其愛民之心。望君可完成半生中毅毅單獨，一力堅持的大業。

愛情自利，不過紙上塗墨。上善若水，流經過人世的，未顯痕跡。比之大愛，小愛低微。當今亂世，婉和一朗行持他們的天命。我尚幼嫩，何必爭天？不逢正時之情，自勵一句：「沉默，不一定冷漠。恰好是愛。」真正的愛，也與佔有無關。

兩年光陰，依舊為友。出版詩文集前，一朗送來序，很了解我，評得細膩。修身路上，各有各忙，一年短訊幾句，友情質量序文中見。對一朗的心疼，我甚感恩。婉後，觀生知死。樂過、笑過，方知悲怒底蘊。乾德潤身、才識坤陰之態。處世愛人，取本捨末，方為天道。沒有付出的愛，情空談。

再戀是二零一二年夏，他香港人，來澳工作，一見鍾情，行柏拉圖之愛。同住老街，感情和樂，互相疼惜。我學會了做菜，家常便飯，樂於準備。男友養家、料理家務。小時，他家複雜，住過徙置區。十五歲被父母勒令停學，幫補家計。幾個兄姐走歪路、男友亦染過惡習。

在港時候，嗜賭，敗光騰飛中的事業。欠人錢債，不捨償還。一次機遇，我倆同去廣州學習《弟子規》，回來後，男友幾度痛哭，脾氣全消。辨是非時、割斷損友、重建健康的社交網絡。公司裡工作拼博、獲加薪外、人緣亦好。日新自新的信心，漸漸歸來。

天善循化、殺慢養謙。四十年後，男友終寬諒兄姐早敗，照料對方。在澳一年，心善遠勝從前，慢慢還清債款。每次回港，探望老人，帶我同去，女子一老一青，相敬如賓。爾後，男友與多年未見的姐姐修好，奶奶歡慰。

作為女友，見伴侶修心養性，信任他可戒賭，浴火重生。最近，男友習仁漸見成績，提出定期在同善堂佈施醫藥、扶弱濟貧。我知道，男友東山再起之期，近在眼前。人助天助，愛民者民恆愛之。古今將首，誰曾無過？

轉眼立春，踏入二月。經嚐愛情，十餘年盡，五味雜陳。真愛無敵。唯愛可救人命，可去人惡。唯愛，感召愛。恨，感召恨。鄙棄別人，感召別人鄙棄。傲絕群鄰，感召群鄰嫌憎。是什麼讓人愛？自愛之心，悠然自樂。

內在柔軟、豐富、仁與慈。這樣的愛心，渴望分享，不吝嗇昭然喜樂。善念，在心靈之間互相傳遞，創造正面的蝴蝶效應。民互相學習，互相鼓舞，實踐了明明德、止於至善之道。

自愛，為情之本；人情，乃愛之末。今年情人節，也是我的三十六歲生日。去日清清，立志出家。今人相伴，可見在家還有責任。世事多變，知足常樂。緣來緣去，如日自明，夜知虛。烈酒青春，靜寂，忘境生光。

2013.02.07

本文應澳門日報約稿而寫

作為本年情人節的鏡海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