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0-13 11:36:18鯊魚

「尊重」差異-《燦爛新人生》

《比利小英雄》(PELLE THE CONQUEROR,1987)是描述一對父子由瑞典到丹麥的移民生活,片頭父親在船上說著:那有吃不完的美食與美酒,人們都不用辛苦工作…。而在《燦爛新人生》中則是有金幣樹、牛奶河及巨大的農作物…。

17世紀中的英國移民,因為宗教迫害的原因,移民者乘坐五月花號來到美國東部定居,並在原住民的幫助之下穩定了生活,但在長期發展之後他們帶著歐洲人特有的文化優越性,朝向西部拓荒,視原住民為低等、落後與未開發的「蠻族」,並以自身高尚的「人文」傳統與社會文明,去征服甚至是殘殺他們。而他們忘了自己的祖先曾在這群「蠻族」的援助下得以適應與生存。現在他們又以這文明姿態去看待另一波的歐洲新移民(19世紀末),一群來自義大利西西里島的移民。

全片經由主角曼庫索一家人的生活文化與信仰,對立著美國資本社會的現實與冰冷。片頭一開始是男主角薩瓦托雷跟大兒子爬在尖石嶙峋的山上,並交叉剪接薩瓦托雷的老母幫人作法治病的畫面,薩瓦托雷終於抵達目的,吐出含在口中且早已磨破嘴角的石塊,原來他們是虔誠的跋涉向神來詢問,是否該前往美國?這開場道出當地人所抱持的信仰態度,而母親是最典型的代表,不論她真否具有所謂的「信仰療法」,可以驅逐女孩肚中的蛇或讓啞巴小孫子開口講話,她的文化信念在美國卻成為那些「文明」人眼中的「弱智」,只因為她不願碰觸益智模型的測驗(她相信星星與十字架的模型是施法的道具)。另外,薩瓦托雷在七巧板的智力測驗時,他拿模型搭起房子與畜牧的圍籬,導演以看似幽默風趣的手法詮釋這場戲,但在喜感的背後,卻是令人心酸傷感的呈現,薩瓦托雷的做法只是再現出他對生活的態度:一棟遮風壁雨的房子,及養家活口的牲畜,如此而已。但這種文化養成與對生活祈望的心理,在他者眼中成了笑料或輕視的對象,形成一種文化笑話,但倘若換個角度思考,把那群文明者送到鄉下地方,對種田畜牧一竅不通的他們,是否也是另一種弱智的表現。

而美國人對他者的排斥(身心理障礙者),抱持輕視的態度以對(優越與蠻族),顯是原教旨主義(fundamentalism)心態的影響,所以片中一場戲,老母在移民檢察官的限制下需遣返回國,薩瓦托雷當面執問道:你們以為自己是上帝嗎?可以決定誰能進入新世界。這正諷刺著基督(新教)徒擁抱原教旨主義的保守心態。

曼庫索一家人對移民的幻想,起始於一張張誇大不實的相片:樹上結有錢幣,巨大的洋蔥。在船上大家更傳說著直如神話般的想像:有一條長河溢滿牛奶。這些照片的造假,背後可見的不是美夢傳說,而是新世界後的勞工剝削與壓迫,片中明顯看出移民律法屏除獨身的女人及小孩,身心殘疾者(皆非勞務優選對象),而大部份的移民者都不識字,試問他們能擠入主流社會嗎?所以片中出現兩次曼庫索一家人與女主角露西,游泳在牛奶河上,但他們的表情卻不是興奮或驚喜,而是帶著迷惘,片末甚至由他們一家人的俯視鏡頭逐漸拉開到遠景,我們看到所有移民都游泳在牛奶河中,白茫遼闊的一片,他們似乎看不到盡頭與方向,這夢想反成了對未來迷失的表徵。這段詮釋意念也不禁讓我想到Yilmaz Güney編劇的《牧羊人》(Sürü,1978)片中老父親帶著兒子們趕羚羊到城中賣錢,最後父親卻迷失在人群熙來攘往的城市中,鏡頭以特寫捕捉老父嘶啞哭喊小兒子的名字。兩者都道出低下層的小人物,在面對資本社會時的無所適從與哀涼無助的一面。

透過這些虛假的照片也可看出,美國確是一個充滿美夢與想像的王國,對外如此,對內也塑造出美國夢的憧憬,即民粹主義(Populism)思想,強調個人主義,所有人民都擁有同等機會,只要在社會上努力追求總有出人頭地的一天,這在法蘭克.卡普拉(Frank Capra)的作品中被發揮到極致,西部片中也可窺見,訴諸力量的團結對抗蠻族的入侵。但這一切在二戰與冷戰中遭到瓦解,黑色電影(Flm noir)為此思想予以終結。

另外,露西是一位來自英國的角色,帶著謎樣的身世,而她一襲貴族服飾的扮樣在其他低下層移民者中,顯得格外搶眼,不論她是否與皇室或貴族有所聯姻關係,她的角色是代表著昔日貴族的衰敗,片中她雖然仍氣質出眾並帶著優雅的姿態,但服飾顯然已破舊,總穿著她那一百零一套的「華服」,頭髮也頗為零亂,一幕中更表現出她為保持衣服的清潔,睡覺時把它反穿。而當她面對美國人的考驗雖然輕而易舉,但最後仍需在薩瓦托雷的幫助之下,以假結婚的身份逃避單身女性的移民限制。不論她過往的身份為何,露西是時代境遷下最好的例子,屬於她的年代已消逝,不得不向新世界低頭。

導演細膩的塑造移民小人物面對新世界的種種面向,寫實中卻另帶有詩意的美感,並融入幽默的趣味引人入勝,整體詮釋上也以西西里島的自然風光,對比移民者渡海時船艙中的昏暗與到美國後封閉的室內空間,所以燦爛的新世界生為何樣,我們並未目睹,但卻先感受到現實社會殘酷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