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1-10 01:04:01鯊魚

茉莉人生(Persepolis)

導演:瑪嘉莎塔碧(Marjane Satrapi)、文森帕合諾(Vincent Paronnaud)
年代:2007

天馬行空的創造力與自由奔放的影像連結是動畫片的特權,一般予人的印象是童話中討喜的可愛角色或是抽象實驗的視覺風格,卻很少會與「寫實」的調性有所連結,但《茉莉人生》卻以細膩的寫實的手法,再現伊朗過往的社會氛圍、政治與宗教景況,包括一連串政治的改革、兩伊戰爭、美伊關係等等。過往的動畫尤其是迪士尼或夢工場等,都訴諸鮮明包飽和度的色彩、擬人化的可愛討喜角色、強調家庭中心的價值甚至是父權地位的鞏固,但在此部作品完全以黑白呈現,偶以紅色強化中心角色,在灰階調性中對整體氛圍的營造也更加深刻,如:死亡、逃亡、壓迫與戰爭等等場面,刻意造成一種布萊希特的疏離感,讓觀者有空間去思考導演所控訴與反省的一切歷史與社會政治,而非傳統藝術的呈現引人進入作品當中,是以疏離感去保留思考空間。但在嚴肅的題材下導演也偶以幽默的筆觸予以調劑,使人會心一笑。

導演(瑪嘉莎塔碧,Mar jane Satrapi)即是片中的小女孩-莎瑪琪,她是位居住於法國的漫畫家,此片即改編自她的漫畫「我在伊朗長大」,她以自傳性色彩的方式,透過自我家庭間的親子關係(父母、叔叔與祖母)及周遭親友的轉變,對比整體社會環境的發展與變遷,顯現出動盪時代下小人物的卑微與面對生活的渺茫,人民不斷的背剝削尤其是女性地位,但另一面也經由莎瑪琪逐漸長大後,自我意識的醒覺力抗保守社會的不成文規範與男性沙文霸權的圍籬,徹底批判當時社會現象、文化風氣與政治,並且給予反省。

故事是講述莎瑪琪幼年時開始的政治改革,到她逐漸成長後的自我意念與社會政治的衝突,不得被送往奧地利生活,在逃離紛亂的國度後隨之而來的是自我認同的問題,掙扎在第三世界的戰亂與第一世界的先進穩定,當她再度回到伊朗後卻又被保守的政教制度給束縛,在這諸多繁複社會現實的問題下,年幼的莎瑪琪只想知道祖母如何保持胸部挺而不墜的秘密,和祖母放茉莉花在胸襟上的秘方以散發香味。

巴勒維王朝時期與美國有密切的往來關係,許多社會改革與政策背後都是由美國所掌控,在此出現普遍可見的僵化體制情形,所有表面的宣言都是浮面的言論,最後所有的利益與權力都落入既得利益者(美國)的手中,造成貧富懸殊的差距與低下層人民被剝削的社會景況,在這社會背景下左派力量便應運而生,但當巴勒維王朝被推翻後共和黨的執政是極度的保守,並且是另一種極權的象徵(可反思中國的文革現象)。所以這社會氣氛便反映在莎瑪琪的幼年期,和她與共產黨叔叔的互動上,諷刺的是當宣揚共產思想的叔叔好不容易渡過巴勒維王朝的抵制,但卻在新政府的極權下仍步上死刑之路,在此,莎瑪琪的社會意識逐步受到啟蒙,她發現到宗教(回教)不再是救世主,也不是逃避與麻醉的避風港,叔叔的死對她的打擊徹底讓她意識到社會殘酷與現實的一面,當宗教不再是救贖她只有靠自己去反抗社會的僵化與偏差的主流思維。

兩伊戰爭對莎瑪琪是一種疑惑與質疑,雙方其實都共享同一種宗教,只是民族的差異,這點可看出她對當權者野心的批判,與她對美國的反對,當權者為一已意識型態的鬥爭(美國原教旨主義(fundamentalism)的自我中心與優越的心態與伊朗保守思想的原教旨主義),最後犧牲的卻仍是社會平民,所以片中當導演呈現當權者時都是以紙片人(類似皮影戲的人偶)做詮釋,像是沒有靈魂的空殼一般。

在莎瑪琪出國到奧地利的一段,也道出她的逃避只是暫時的解決問題,她與一幫搖滾風的友人到舞廳狂歡也只是麻醉自我,現實上她宛如浮萍一般逐流,片中一段表現她四處搬遷與受到房東的偏見對待,而她所交的男友也是人格低下的角色,似乎意味著唯有這類人物才願與她戀愛,導演也以自嘲的方式先表現對象是位俊美的白馬王子,其後才真正呈現出原來是個面貌醜惡人格卑劣之人,象徵她不斷以自我麻醉的方式活在異鄉,而這一切只有當她找到自我認同時才得到解脫。

另外,我們來檢視片中的三位女性角色:莎瑪琪的祖母是位道德主義者,相信人性唯有「正直」與「誠實」才能追求到最終的幸福生活,當莎瑪琪某次為保護自己不被警方抓去,而誣陷旁人對她有性騷擾的言語,以此躲避警察的注意,因而受到祖母的苛責。這展現出社會現實與人性理想的衝突,祖母譴責她說道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力,她不應該選擇出賣無辜者。但祖母也忘記了人性是脆弱的,這同時也反映出社會高壓統治下人性的扭曲。而莎瑪琪的母親是大時代下人性無奈的表徵,對變遷動盪的社會唯有默默承受,一切的希望都寄託在莎瑪琪身上,所以最後為了保護莎瑪琪忍痛將她送往國外。而莎瑪琪責是標準的反動者,對社會上的強權與不公義都提出反抗與批判的質疑,力求突破男性霸權的束縛。

莎瑪琪或者應該是說瑪嘉莎塔碧,她極度反抗布希的原教旨主義理念,如他這類既得利益者永遠無法看到她們低下層生活的困苦,而他另一面也批判伊朗政權與宗教保守的原教旨主義,這對伊朗來說是很大的突破與里程,過往如阿巴斯(Abbas Kiarostamu)等導演的作品,皆因政教因素而避免觸碰此類題材,只能探討人生哲學與美學或較為抽象的理念,缺乏對整體社會的省思與批判。如片中當莎瑪琪由奧地利回國後,經常去黑市購買西方流行音樂,這行為的詮釋便是對宗教的原教旨主義進行反抗,批評原教旨主義與保守人士對人民高壓的統治,使他們生活沒有發洩的管道,只允許人民歌訟國家或宗教,完全抹煞個人自由的存有,這點相對美國呼籲的個人主義,相當缺乏人道主義。佛洛伊德(Freud,Sigmund)也曾提出人性的慾望不應遭到壓迫,而是要保持多層次的發展,過多的壓制反使人民會有更衝突與暴力的行為出現,這種壓抑也可從她在街上被修女抓住質問她穿著(龐克風)與背上的文字(Punk is not ded),中窺見一二。

《茉莉人生》寫實且細緻的描繪這一切,以自傳性手法娓娓道來,對動畫是突破對伊朗電影也是突破對人類社會發展是省思與貢獻。

此片的配音陣容相當堅強,找來凱撒琳.丹尼芙(Catherine Deneuve)為莎瑪琪的母親配音。另外是琪雅拉.馬斯楚安尼(Chiara Mastroianni)她是馬斯楚安尼與凱撒琳.丹尼芙的女兒,為莎瑪琪一角配音。而過去與大導演馬克思.歐佛思(Max Ophuls)及比利.懷德(Billy Wilder)合作過的女演員-丹妮兒.達西兒(Danielle Darrieux)則替莎瑪琪的祖母配音。不論是視覺或聽覺都相當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