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9日，他在海南。》





氣氛一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浴室裡水聲不停嘩啦啦的填滿整個空間。七炫抓著佑赫丟給他的衣服，坐在地板上發愣。他看著手上的衣服，修長的手指無意識的、緩緩隨著上頭的紋路撫摸著，在月光與燈光的相互交雜下，衣服竟然呈現出一種介於藍色與綠色之間的色彩，謎樣卻讓人著迷的顏色，讓七炫失了神。


其實方才，七炫不該那麼驚訝的；畢竟他出國前才剛去過佑赫家一趟，又不是大半年沒見了。


對七炫而言，長那麼大了，生日早就是可有可無的東西，縱使他們身邊有那麼多愛他的、值得他珍惜的人，他卻不免覺得一年一年的生日，早已流於形式化的慶祝。其實七炫一直很懷念那時候，他們幾個都還是大孩子的時候，幾位哥哥還有羞澀的在元拿著禮物，光明正大站在他旁邊，幫他慶祝一個又一個生日，開心的向全世界宣告安七炫又長大了一歲。

所以當這群人已經不能名正言順的聚在一堂，幫他慶祝生日後，每年的11月29號就變成他最痛恨的日子。

但，人總是矛盾的，包括七炫。
所以當他知道自己今年的生日即將被工作排滿，縱使本來就沒有慶祝的想法，也不免感到沮喪，這下他連偷個空去找彗星跟志勛喝一杯都不可能了。百般聊賴的敲著琴鍵，剛結束一天工作回到家的七炫想起了剛剛在公司聽到員工嚼的舌根，說是佑赫因為身體不適，COMEBACK只好再度延期到12月3日。

他其實有一個小小願望，原本打算在生日那天，看著佑赫哥COMEBACK之後的節目，然後當做是他送自己的生日禮物。所以在知曉佑赫的COMEBACK延期後，七炫就再也按耐不住想要見他一面的念頭。

管他是幼稚還是衝動，七炫沒辦法思考那麼多了。
衝出門攔了輛計程車，直驅那人所住大樓的地下停車場，好不容易躲過門外層層歌迷的控察，七炫卻站在門口，手指顫抖的放在門鈴上，卻是猶豫不決，遲遲不敢按下。

是不是太莽撞了？這樣會不會給佑赫哥帶來困擾？
佑赫哥會不會不在？他會想見到自己嗎？
他是一個人嗎？還是房子裡有其他人……

七炫大口喘著氣，不敢再想下去。任何有可能會讓佑赫不悅、甚至是產生討厭念頭的事情，他都不願意做……
不過，既然都厚著臉皮來了，說什麼也不可以像個懦夫一樣夾著尾巴臨陣脫逃！
就當作是隨口問問，平常一點的口氣就好了，不會打擾佑赫哥的。七炫給自己打氣，掏出大衣口袋裡的手機，沒有遲疑的按下快速鍵『1』。

嘟……嘟……
等待的時間是難熬的，儘管只有短短幾秒，七炫的掌心早已佈滿汗水。


「喂？」懶懶的音調在另一端響起，伴隨著翻書的聲音，估計佑赫現在正忙著。
「……哥，我是Kangta……」
「噢！Kangta呀，什麼事？」
頓了一下，他開口：「哥，我現在可以去你家嗎？」音調裡帶著恐怕只有七炫自己沒發現的顫抖跟……些微的哭音，「有點事情想要跟哥說。如果不行的話也沒關係啦！不是什麼重要……」

嘟……嘟……嘟……

話還沒說完，突然又刺耳的忙音跟著切斷了七炫的知覺。
掛了、電話掛了、佑赫哥將電話掛了。七炫酸了鼻頭，一股難堪竄進心中；果然，自己太麻煩了……這下真的被佑赫哥討厭了，安七炫，你這是自作自受，願不了別人。

正當七炫準備轉頭離開時，門打開了。
佑赫從門板後面出現，看見他時，在憔悴的臉上咧出了一個最燦爛的笑容，開心的說：「我就知道你在外面，快進來吧，Kangta 。」

非常戲劇化，但是它就是發生了。七炫已經不想去追根究底為什麼佑赫會知道他在門外，又為什麼會掛他電話，他只知道佑赫哥並沒有討厭他，佑赫哥是歡迎他的，這樣子的認知讓他也跟著那人咧出了開心的笑容。但，當下一秒他回過神來時，看見那人憔悴的神色跟青荏的鬍渣，還有下巴那明顯的紗布，立即紅了眼眶，淚一瞬間湧了出來。

佑赫只能苦笑，手忙腳亂的迎進這個又哭又笑的傻瓜，軟言軟語安慰著。


腦中又浮現當時佑赫臉上焦急、以及不知所措的模樣；很難得的，七炫看到了和他一樣傻的佑赫哥，不再是那個讓他追的很辛苦、看似接近卻又遙不可及的張佑赫。
姣好的唇向兩側延展，拉出了像玫瑰一樣豔麗也高雅的弧度，七炫緩緩的將自己的臉貼上手裡的衣服，曲起雙膝，側躺在地毯上。

這也是佑赫踏出浴室後，第一入眼的景象。
「在想什麼？」坐在床沿，佑赫擦著頭髮，看似漫不經心，隨口問道。
七炫沒有回答，只是搖搖頭，抬起眼睛凝視著他，一閃一閃的靈動光澤，在背光的環境下更顯的晶瑩。「哥什麼時候回去？」聲音軟軟黏黏的，彷彿回到了年輕時老愛撒嬌的七炫。

「晚一點吧，至少也得在你的班機之後。」
「嗯。」拉下眉角，失落在一瞬間的展現後隨即被完美隱藏，七炫跳了起來，喜孜孜的靠近，搶過佑赫手裡的大浴巾，俏皮說著：「哥，我幫你擦吧。」
看佑赫只是微挑了唇角，沒有反對，七炫便大方的爬上床，跪在他身後，仔細的、溫柔的擦著每一絲頭髮。

時不時的，七炫細緻的指尖擦過佑赫的頭皮，微微酥麻的感覺讓他舒服的閉上了眼，嘴邊的笑意越顯越深。七炫依舊沒有停下動作，只是隨著佑赫表情明顯的放鬆後，他眼底的溫柔更是濃到暈開了整個夜色的曖昧。

「七炫，你知道嗎？」聽見佑赫的聲音悠悠傳來，七炫放慢了擦拭的速度，表示自己聽著。
「你真的好讓人驕傲。」

「嗯？」不解，七炫哼了個聲。
「剛剛的表演我去看了，真的是很棒的表演……」佑赫輕笑，語氣是苦澀帶點詼諧，「不過我不是站在白氣球那邊，我站的遠遠的，沒有人發現我。」

七炫慢慢低下身子，雙手從佑赫肩上穿過，環著他的脖子，輕輕的柔柔的。
對於七炫來說，佑赫竟然前往觀看表演，比佑赫說他讓人驕傲更值得開心。那個不愛熱鬧的男人，竟然願意為了看他的表演，偽裝在人群之中。
「哥有聽到嗎？」沒有受格，但是他沒來由的確定佑赫懂他在說什麼。

「有。」點頭，他撫上七炫的環在他脖子上的手，「我聽到了。」
正因為佑赫是在場的，也正因為他是千辛萬苦專程來看七炫的，所以當他聽見台上那個清澈一如往昔的人，對著底下成千的歌迷喊著『H.O.T Forever』時，佑赫很不爭氣的濕了眼眶。他的七炫，當初他愛哭又愛逞強的七炫真的沒有忘記他們，沒有忘記他。

「我們Kangta真的長大了呢……」
變得成熟、變得堅強，也變得貼心、變得更讓人心疼了。

「哥……我真的沒有忘記H.O.T 。」輕輕抽回手，七炫直起身，年輕的嗓音竟都是滄桑與無奈，「從來都沒有，一天也沒有。」用手慢慢梳攏佑赫的髮，蒼白的手指穿梭在黑色的髮絲之中，黑與白的交融，有種說不清的魅惑。

「我知道。」他回答，聲音瘖啞。
那是我們共同擁有過、最美好最燦爛的記憶，到呼吸停止那天也不可能忘記的美麗。


然後，沒有人再說話，互相了解散播出的溫暖分子緩緩地竄進整個房間，圍繞在佑赫與七炫身旁。手指圈起佑赫半乾的髮絲繞著玩，見他沒阻止，七炫變本加厲使壞的繞著佑赫的髮旋，間而低頭瞧瞧，咯咯笑得歡。而佑赫也沒什麼反應，只是凝視著對面的落地窗，襯著月光、襯著夜色，看著倒影裡七炫時而舒眉，時而展顏的面容，眼底無一處不是溫柔……
這種時候，沈默就再也不是一件令人難受的事……



倏地．手機鈴聲不合時宜的響起，突兀地聲音逕自高唱著；那一秒，佑赫僵直了身子，七炫垂下眼，微微脹紅了臉。

Whenever you go
Whatever you do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哥，你的手機響了。」微推了佑赫，七炫小聲催促著。
「嗯。」應了聲，卻沒有起身的意思。
這下七炫可急了。試問，有誰聽到自己的手機聲音被人當作手機鈴聲時不會害羞的？更何況，那人還是佑赫！七炫現在真的是羞到連開心都忘記了。

Whatever it takes
Or how my heart breaks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那是在4th演唱會上，七炫高唱的『Right Here Waiting』，當時芳華的Kangta深情的唱著老情歌，展開與他年齡不符的成熟歌喉，一字一音抓住了當天所有觀眾的傾慕，也揪住了佑赫的心。

「張佑赫！」不滿的噌著，「快接電話！」
「別緊張，那不是來電鈴聲。」佑赫緩慢地轉個方向，將整個身子面對七炫，一臉神秘的說：「那是鬧鐘聲。」
「鬧鐘？！」歪頭，眼睛因困惑而眨了眨。
「是啊。」邪氣地勾起嘴角，瞳孔閃著狡黠的光輝，「提醒我12點到了的鬧鈴。」

語畢，不等七炫反應過來，佑赫一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勾住七炫的脖子，往下拉，唇輕輕在他額頭上烙下一吻。

「七炫，生日快樂。」他說。
將臉埋進他的髮，柔軟的觸感輕拂上佑赫的鼻尖，縮緊雙手，以最溫柔最虔誠的態度，祝他生日快樂。

水氣一發不可收拾地在七炫的眼底聚集，這樣的親暱讓他忘了呼吸忘了反應忘了說話，只能呆呆的任佑赫抱著他，任感動任驚訝蔓延，氾濫到收不回的境地。

所有的畫面一瞬間閃過七炫眼前：初見面的咖啡廳、第一次登台的緊張、第一次拿大獎五個人抱著痛哭的傻樣、佑赫哥誇他漂亮時的嘻笑、兩個人瞞著大家偷偷出遊的情景，還有讓他痛了一輩子的記者會、隨之而來的苦難，以及在那之後思念卻不能相見……
一切一切，快樂的開心的痛苦的傷悲的，全部湧上七炫的心頭，讓他看見了這幾年來的種種，看見了從男孩蛻變為男人的過程，看見了這些年來從未在他身邊遠走的那雙手……


「我的禮物呢？」吸了鼻子，哭音濃厚的問，挑起另一人無限憐惜。
「我來還不夠嗎？」笑著逝去那人的淚水，他無限溫柔的將他壓進自己懷裡，抱緊。

夠了，謝謝你，佑赫。

再也沒有壓抑，七炫伸手將佑赫反抱死緊，在他懷裡嗚咽出聲。
就算等等就要分離，就算他們總是分隔兩地，張佑赫的出現依舊是安七炫28歲最美好的生日禮物，那怕是只有一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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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9日凌晨三點零六分，七炫紅著眼坐在回程的班機上，心情尚未平復。

其他人睡的睡倒的倒，沒有人發現他的異樣，他也鬆了一口氣不用繼續扯謊。
剛剛那些孩子們纏著他鬧了一陣，說是要看自己手上的這件衣服，拼命稱讚什麼顏色特別花樣特別，但通通被七炫以衣服髒、還沒洗過的理由給擋了回去。

十二點十五分時，經紀人準時的撥通了七炫的手機，提醒他該出發了。儘管有多不捨，他也只能放開佑赫的手，甩開任性的轉身走出門。
關上門的時候，七炫從門縫窺見了他背對著自己，坐在床邊的樣子，蕭瑟的背景疼得七炫的心發痛。原來佑赫哥也跟自己一樣，一樣那麼的孤單……


看著手上的衣服，七炫淡淡的笑了。
他了解這不只是單純的旅行，那個人是專程來幫自己過生日的吧……
思索著明年五月要怎麼給佑赫一點驚喜，手指無限珍惜地劃過衣服的每一吋，回想那個人穿上它時是多麼的適合順眼。

忽然，七炫敏銳的指尖感受到不同於布料的觸感，他急忙將衣服反折，仔細察看。然，他在內層衣領的下緣，赫然發現一行用簽字筆寫下的小字：


給我的七炫　　不要哭，生日快樂。　　佑赫



七炫已經很久沒有在公開場合哭泣了，至少SOLO二輯後想要看到他的眼淚的機會，可以說是微乎其微。旁人只道他是不得不獨立，不得不堅強，所以只好忍住眼淚；只有七炫自己知道，當能夠幫自己擦眼淚的人已經不在他身邊，他的哭泣又有什麼意義？


但這次，短短的十四個字，燙傷了七炫的手，也燙痛了七炫的眼。
在3萬呎的高空上，七炫抱著他的生日禮物，淚水靜靜的滑過他美麗的臉龐，和著幸福的微笑。







（完　2007/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