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7-22 06:00:00白目族長

[沙漠回看清禁月] 第四十四章 伴虎歸山

第四十四章 伴虎歸山

作者:冷擎

「小朱老弟,快醒醒!大事不好了!」曹利用一身官服,衝進了朱悅廂房,急急忙忙搖著趴在桌子前睡覺的朱悅。不過朱悅看起來不像是睡覺,察覺到廂房裡面酒氣沖天,他連忙打開幾個窗子透氣,看樣子朱悅應該是爛醉狀態,從桌子上七八隻空酒瓶就可以看出來。前天朱悅才剛從鬼門關回來,曹利用忙了兩天外交事務,沒能注意到朱悅的情況,這麼多空酒瓶,應該是連續兩天都借酒澆愁吧?

 

叫不起來也沒辦法,曹利用拿著臉盆去打了些水,弄濕了毛巾再擰乾,給朱悅擦了擦臉,又把桌子上的空酒瓶都收了。見朱悅還是一動也不動,心下著急,只能在房間裡面來回踱步,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此刻已經過了午時,獨孤漠與秦蒔蘿剛好跟劉皇后用完午餐回來,走過廂房門口。曹利用看到獨孤漠經過,連忙跑出來叫住她,既著急又懇求,搓著雙手問道:「含睇妹子,眼下有個緊急事情要辦,可是小朱他…他不知怎麼的喝酒喝到爛醉如泥,怎樣也叫不起來。」

「妳可有辦法讓他醒來呢?」

 

停下腳步,獨孤漠聽完了曹利用的懇求,露出了為難的神色,心裏面想:「這新任的兵者怎麼如此不知輕重,大白天就喝酒喝到爛醉,如何能把兵家大事交到這種人手中呢?」

想著想著,微微感到發怒,她認為自己有責任清理墨家內部的事務,這個不知好歹的兵者,白天喝酒誤事。更何況現在契丹大軍還沒退兵,澶州城仍然處於戒嚴狀態,他這樣陣前酒醉,如果是宋朝官兵的話,早就軍法論處了!既然如此,還是趕快叫醒這個新任兵者弄個明白!於是她板起一張臉說道:「曹大人帶路,小女子肯定馬上讓這個誤事的酒鬼醒過來!」

她是真沒想到,朱悅借酒澆愁是因為情傷,失戀,難以熬過漫漫長夜,所以才拼命喝酒,只當他是愛喝酒的酒鬼來處理。但也沒辦法,誰叫她現在對於朱悅的甚麼事情都想不起來了呢?

 

見獨孤漠肯出手幫忙,曹利用面露喜色,雖然不知道獨孤漠會用甚麼手段,不過她就一個纖纖弱女子,出手應該不會太粗暴吧?

他領著兩個人進到了朱悅的廂房,看到朱悅還趴在桌子前,滿臉通紅,呼呼大睡,顯然真的是喝太多了。

 

「小漠,娘給小烤鳥擦擦臉,擦擦手腳,很快他就會醒過來了!」看到朱悅醉酒醉成這樣,秦蒔蘿的母性又發作了,拿著臉盆擰著毛巾,就要幫朱悅擦擦。

 

「娘!妳讓開!我看男人沒出息心裡面就有氣,大白天喝成這樣如何還能勝任我們墨家兵者的任務!這樣下去肯定要害死我們墨家將士,今天我非得好好教訓他,讓他以後再也不敢喝酒誤事!」雖然上了「絕情鎖」,但是獨孤漠的正義感還是很強烈的。話才剛說完,還沒消氣,瞬間就把「小魚腸」握在手上,抓過朱悅雙手,掰開十隻手指攤平在桌面上,二話不說,舉起「小魚腸」就刺了下去!

 

曹利用沒想到獨孤漠要叫醒朱悅的方法竟然是砍斷他的手指,大驚失色想要阻止:「含睇妹子,有話好說,別衝動!」阻擋的手也只伸出一半,遲疑著沒伸直,就怕鋒利的「小魚腸」插在自己手上。

 

「啊!!」兩手的手指同時濺血,曹利用、秦蒔蘿、還有朱悅三個人嚇得同時大聲叫了出來。只見朱悅兩手的無名指末端,被獨孤漠用劍插出了幾個小洞,豆大的暗紅色血液流了出來。嚇的秦蒔蘿趕快拿毛巾幫朱悅壓住想幫他止血,沒想到獨孤漠還拉開秦蒔蘿的手,怒氣沖沖地說道:「娘!我這是幫他解酒,切開他無名指上的『關沖穴』,把黑血擠乾淨,馬上就會清醒過來。」

「不要用壓的,用力把血擠出來,擠到變鮮紅色的為止!我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再喝!」發狠的獨孤漠命令著秦蒔蘿和曹利用,一人負責一隻手指頭,用力擠出黑血,痛得朱悅唉唷!唉唷!受痛失聲大叫,但是秦蒔蘿與曹利用礙於獨孤漠的獅威,硬是扯直壓住朱悅的雙手用力擠,沒去理會痛得死去活來大聲哀號的朱悅。

 

很快的,朱悅清醒了,獨孤漠看他醒了,也不饒他,大聲說道:「喝越多酒,黑血就越多,他這是自找的!」既然醒了,眼見獨孤漠正監督著曹利用與秦蒔蘿壓著自己的手正在擠醒酒穴道,馬上停止了哀嚎,不敢吱聲。他知道正義感發作的獨孤漠下手絕不會留情,只能咬住牙關忍住痛。儘管被三個人整治,不過朱悅這時候竟然覺得,即使被獨孤漠氣沖沖地虐待,也好過一個人捧著摔碎的心喝悶酒。更何況獨孤漠生氣的樣子還頗為可愛,身體上的痛苦似乎可以緩解心靈上的痛苦,所以即使痛到眼淚都流出來了,他還是咬牙忍著。至少朝思暮想的小漠出現在我面前了,不是嗎?

約莫一盞茶時間,行刑終於結束了,兩隻手指都擠出了鮮血。秦蒔蘿拿著毛巾用力壓著傷口,幫他止血之後,又找了小塊布來包紮起來。

過程中獨孤漠只是冷冷地看著,這樣的冷漠雖然刺痛著朱悅的心,可是,能跟她相處在這麼靠近的距離,即使心再痛,也是心甘情願的,不覺嘴角也露出了一些些幸福的微笑。

失戀男人的阿Q心態是如此的匪夷所思,如同柴青城說的,會有反智的行為,還有幼稚的心態,還真的一點也沒錯。

 

「朱公子,建議你收斂一下自己的行為,身為墨家兵者,爛醉成這樣子,成何體統!」氣不過,獨孤漠繼續教訓道:「要不是曹大人有急事找你,而且我們墨家將士的性命都在你手裡,否則我也懶得管你醉成甚麼樣子!刺這幾劍是為了公事方便,你要是覺得小女子做得太過火,儘管跟鉅子告狀去。」

說完,拉著秦蒔蘿便要離開。看起來,獨孤漠對待朱悅,就跟對待手下的義耳幫眾人一樣,沒有分別,平常她也是沒給王澤等人好臉色看的。

 

「等等…含睇妹子,請留步!」沒想到獨孤漠這麼快就要走,曹利用連忙檔在獨孤漠面前說道:「寇丞相吩咐了,這緊急的事情,需要劍者一起討論。而且…而且可能還需要劍者幫忙!」

不知道寇準交代了曹利用甚麼急事,不過一向注重沉穩風度的曹利用這麼急,應該不是普通的小事。

 

其實獨孤漠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看到朱悅酩酊大醉要這麼大發雷霆?如果是阿青,或者弟弟獨孤冶醉成這樣,她才會這麼生氣?還是說有其他原因存在呢?唉,還是不要胡思亂想,想多了萬一引發頭疼的毛病就糟了!一個陌生人,雖然是墨家兵者,可是素昧平生的,幹麼要浪費心神在他身上呢?這麼大一個人都不懂得照顧自己,他這墨家兵者應該是徒有虛名吧?

既然想通了,也就收起了怒容,尷尬地擠出了假笑,又轉身回到桌前,問曹利用道:「不好意思,曹大人,小女子剛才失態了。既然曹大人有要事相商,就請曹大人說明,小女子一定會盡力協助!」

 

本來朱悅看到獨孤漠氣沖沖地離開,心情一下子跌落到谷底,鬱悶到不行。沒想到曹利用竟然又把她叫回來了,雖然惹得獨孤漠不高興,但是以他剛剛失戀的阿Q心態,還是慶幸人回來了就好。想想對於自己白天醉酒還是感到內疚,又讓曹利用急成這樣子,該認錯的還是得認錯,於是躬身對曹利用與獨孤漠深深一個鞠躬,賠不是道:「曹大人、小漠、還有伯母,在下雖然是借酒澆愁,但是差點貽誤了大事,確實犯了大錯,請諸位原諒。」不過,他還真不敢說出「下次不敢再犯」這樣的誓言,說實在的,失戀的痛苦真的太難熬,喝醉了腦袋茫茫然,的確是可以暫時忘記許多傷心的事情。

 

獨孤漠也沒理會他,只有曹利用回禮說道:「小朱你太客氣了,本官也能將心比心體會你的處境,只是不知道你現在是否已經清醒大半,可以談公事了嗎?」

 

聽到這句詢問,朱悅露出不好意思的尷尬神色,回答道:「曹大人,有任何吩咐,只要在下能做到的,一定盡力協助。」

一邊回答,一邊又看了一下獨孤漠,她還是板著臉,冷冷又輕蔑的眼神實在讓朱悅難熬,但不管怎樣難熬,至少獨孤漠近在咫尺,幽香陣陣傳來,略能疏解相思之苦,這樣就夠了。

 

曹利用正色說道:「原本契丹大軍應該在昨天就要開拔退回幽州,可是昨天一整天沒動靜。今天一大早寇丞相就找我去問話,我也不清楚為何契丹大軍沒有按照雙方約定的時間啟程。按照寇丞相原先沙盤推演,這恐怕是蕭太后要變卦反悔的徵兆!」

「果然,剛才正午左右韓左使派了信使送了消息過來,說蕭太后仍沒有下達退兵的指示,而遼聖宗也不敢在此時隨便忤逆母后…所以,韓左使請寇丞相先不要急著下結論,以免雙方擦槍走火,一個陰錯陽差毀了和平協議!」

 

「曹大人,此時蕭太后不肯退兵,韓左使可曾提到任何原因嗎?」這情況雖然大家都曾經預期過,只是突然發生了,而且顯然處理不好兩國又要開戰,獨孤漠轉而憂心忡忡地詢問細節。朱悅反而低頭沉思不語。

 

「含睇妹子,很糟糕的是,韓左使也不明究裡。昨日遼聖宗下令收拾行囊的時候,太后也沒說甚麼,今天遼聖宗向太后請示是否開拔的時候,太后也還是沒說甚麼。」說明了契丹朝廷的情況,曹利用長長嘆了一口氣,說道:「寇丞相與我商討的結果,都認為應該是蕭太后不滿遼聖宗自己拿主意,簽了和平條約不說,還下令軍隊收拾行囊,根本沒把母后放在眼裡。」

 

「這樣啊…我猜也是,蕭太后應該是在生遼聖宗的氣。」獨孤漠聽完,也點頭同意曹利用的說法。小孩子翅膀硬了,跟父母衝撞這事情獨孤家就常常發生,秦蒔蘿也會生氣,也會跟兒女硬槓,更何況脾氣堅若磐石的蕭太后呢?

 

「是啊,含睇妹子妳這想法跟我不謀而合。只是為了周全起見,這個想法只能當成是第一種狀況。」

「就是不知道小朱你的看法如何?」

 

「曹大人,這事情在下是這樣看的,算是第二種狀況吧!固然蕭太后可能在生遼聖宗的氣,但是她也深知如果此時作出任何讓遼聖宗下不了台階的命令,就等於是與自己的愛子爭權…所謂虎毒不食子,她費了這麼大力氣損兵折將南征,除了要遂行自己的心願之外,也是為了她的愛子。」

「你可知道,當日在瀛州城,高繼勛將軍率領著咱們宋朝的岢嵐軍突入契丹大軍背後,遼聖宗當時情況危險。麻二哥在城頭上就提醒了蕭太后,『子在巢中望母歸』,當時蕭太后果然放下抵抗的企圖,率兵退到了南門。否則以她死戰到底的個性,連蕭七殺都被她逼到絕境,拚到經脈寸斷也要站起來,怎麼可能退卻呢?」

「整個契丹大軍南征過程中,蕭太后只有退過那麼一次,所以,在下反而認為,固然她會生愛子的氣,可是,她應該還是以護著自己的愛子為優先考量。」

「現在她不肯走,在下大膽推測,應該是她不相信宋軍,也不相信寇丞相與皇上,認為只要契丹軍開拔,我們就會從後面追擊。契丹將士歸鄉心切,有如當年項羽率領的大軍那樣,個個都想回到楚地,此時正是全軍最脆弱的時候。」

朱悅頓了一下,見曹利用與獨孤漠沒有提出反駁異議,又繼續把話說完:「她怕的就是我們用計,讓契丹大軍陷入『四面楚歌』的絕境,到時候,神仙也救不了她的愛子。」

 

聽罷,曹利用與獨孤漠兩人也都不說話了,朱悅的看法似乎反而比較有道理?遼聖宗不可能從來沒讓母后生氣過,應該都有解決的方式,除非有強大的外力干擾問題,否則母子倆應該是能溝通解決的!

 

就在大家靜默不語的時候,秦蒔蘿拿著擰好的毛巾,把朱悅拉過來頭臉手腳猛擦,還一邊說道:「小朱這話有道理,我們家幾個孩子裡面,就是小娥最會頂撞我,可是生氣歸生氣,她離家出走的時候,我也哭了一整天。後來也還是跟我家官人去開封府找她,兩人重修舊好。」

「小娥雖然不是我親生,但也是我帶大的,怎麼可能隨便吵個架就割捨呢?那就太孩子氣了!她離家之後我也是整天提心吊膽,幸好我官人跟得緊,在她被蕭七殺打傷的時候,從蕭七殺手中救了出來。」

「現在蕭太后肯定是擔心愛子遭到我們背後暗算,或者前後夾擊,反正就是心上心下惶惶不安,但是又好面子不敢說出口,也沒有人可以像我家官人那樣可靠,能確保她的兒子毫髮無傷,這個我還真的能感同身受!」

 

「小朱,大嫂,即便是如同小朱推測的,那又該如何解這個套呢?」當前各種的猜測都有可能,不過解決方法還是沒有,曹利用來找朱悅,要的就是解決方法。

 

「曹大人,你先別急,俗話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想曹大人你已經向寇丞相提出過,以你出使到契丹軍中作為人質,來證明我大宋軍隊不會背後偷襲撤退中的契丹大軍吧?」朱悅頗有把握地詢問道。

 

「嗯,被你說中了,我是這麼樣跟寇丞相說的。怎知他對這建議不置可否,自己在那邊想了半天,然後要我來找你商量看看?」

「所以啊,我並非貪生怕死的人!現在就是寇丞相還拿不定主意,沒肯送我進虎口,無法求仁得仁,真是無奈啊!」講到激昂之處,曹利用不免感慨萬千。

 

「曹大人,你會不會是誤解了寇老爹的意思呢?我總覺得他是怕說,按照剛才討論的第一種狀況,蕭太后既然要反悔撕掉和平條約,此時你還跑去契丹軍中當人質,那不就剛好自投羅網,讓蕭太后抓起來祭旗嗎?」感覺到曹利用對於寇準的阻擋有些微詞,獨孤漠認為還是試著講點自己的看法,以免大家誤會了。

 

「嗯,在下也認為小漠講的有道理,當前朝廷正是用人之際,『千金之子,不死於盜賊』,曹大人還是要謹慎為上。」朱悅也覺得獨孤漠這樣說法有理,提出了認同。不過獨孤漠沒特別反應,應該是不領請吧?但是也無所謂,本來就事論事,不是要巴結獨孤漠的。

「另外,寇丞相應該還有深一層的用意,我猜只是當時還有其他官員在,所以沒有詳細解釋。」

 

「欸?當時寇丞相確實有提到,有些事情不方便在人多的地方說。他老人家交代,來跟你討論便知道原委。」還有第二層意義的啞謎,曹利用還沒講,朱悅就已經先提出來了。

「小朱啊,你就明說吧?省得我自己瞎猜浪費精神。」

 

獨孤漠聽著也微微皺眉,想說這個兵者是不是自己想太多還是很會瞎掰呢?寇老爹哪裡還有什麼第二層含意?要這樣神秘兮兮的?

 

「其實蕭太后根本不怕宋軍從背後追擊,因為這一路回幽州都是平原地帶,正是契丹騎兵最擅長作戰的地方。曹大人應該也知道,宋軍駐守澶州城周圍的天雄軍,通利軍,以及徳清軍,約有五萬多將士在一天之內全數陣亡的慘敗吧?所以,宋軍追擊對蕭太后來說,應該是不會放在心上的。」朱悅講的這件事,發生都還沒過一個月,曹利用當然記得。

 

「小朱啊,你就別賣關子了,這幾場大敗仗,就是皇上御駕親征的主因啊,這應該可以當著眾人的面講出來無妨的!」

 

「嗯,我再進一步分析給曹大人知曉。但是如今蕭太后裹足不前,不願意開拔回幽州。既然不是害怕宋軍,那麼她在忌憚誰呢?」說到這裡,朱悅開始在房間裡面踱步走來走去,可能是這樣子有助於他思考吧?

「她應該忌憚的是,這南征一路上,一直挫敗她的墨家將士們吧?臨到緊要關頭,她的好事總都被墨家人給破壞掉了。例如瀛州城保衛戰,還有澶州北門破門當時給王澤的飛馬霹靂炮逆轉了局勢,甚至殺破狼三個將星都折損了。」

「如今尚未聽到墨家兵者的死訊,而扼守北方要道的又是墨家的六郎大哥與高將軍的岢嵐軍,武林高手又可能在半路上持續偷襲。如果沒有萬全的準備,難免要損失大半兵力才能脫身,而且還沒能保證愛子毫髮無傷。」

「但是墨家勢力並非完全是大宋的正規武裝力量,所以不適合公開討論,高調誇耀,以免產生謀逆的想像或者落人話柄。」

 

「你分析得甚為有理,原來還有這一層意思,而這一層意思也反過來說明了,即使拿我曹某人當人質,也沒辦法讓蕭太后心安,因為我不是墨家重要人物啊。」講到這裡,他用力拍了腦袋,笑道:「欸!我明白了,人質要有我曹某人加上小朱你這個墨家兵者,蕭太后才能放下心結,安心拔營回家!」

「唉呦,這寇丞相怎麼不直接說清楚要小朱你出馬呢?這麼拐彎抹腳的,虧他也是個堂堂八尺男兒,扭捏成這樣?」這話大概他也只敢私下抱怨,寇準上朝議事可是以剛直嚴厲著稱的。拿歲幣數量來說好了,宋真宗允許曹利用的額度是一百萬兩,但是寇準硬是強迫曹利用只能是三十萬兩,要不是有足夠的威嚴,曹利用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剛直大臣,怎可能願意死守三十萬兩底線呢?要比強硬,寇準還是比曹利用硬得多。

 

「唉,這點就是寇丞相第三層的用意之所在了。」朱悅黯然說道。

 

「啊?還有第三層?」一旁的秦蒔蘿與獨孤漠不約而同地叫了出來。

 

朱悅點點頭,說明道:「這第三層的用意,就是要拿我當人質這事情只能是我自己自願,而不好是由寇丞相直接指派。畢竟,我是蕭太后頭號要殺的人,送羊入虎口,即使是為了國家大事,寇丞相也很難就這樣決定吧?」

 

「這樣我完全明白了!」曹利用看起來是豁然開朗的神情:「難怪當天柴王爺提出羊入虎口計策時,寇丞相舉棋不定,畢竟小朱你才剛剛從鬼門關回來,要這樣無情地把你推下去,著實太殘忍,太無情了!」

 

「欸!慢著!」聽到這裡,秦蒔蘿忍不住插嘴道:「鉅子這個行為未免也過於惺惺作態了吧?不直接指派,找曹大人你來,小烤鳥一定會顧慮到公私兩面的情義,首肯同意再冒死當人質的。這心思不是比直接指派還要權謀嗎?」

「小烤鳥這孩子就是這麼老實可憐,竟然連鉅子都欺負你!要不是鉅子跟柴王爺地位高,他們兩個共謀出這種餿主意,真該用掃帚痛打一頓才行!」

 

曹利用與朱悅都抿嘴笑了起來,獨孤漠有點難為情地把秦蒔蘿拉到身邊,急著說道:「娘!這是談公事呢!妳這不就是來鬧的嗎?」

「朱公子要不要去當人質,那是他的事,妳管別人這麼多幹麼?」

 

「別人」這兩個字聽起來是這麼刺耳,朱悅笑容即刻僵硬了,心裡面酸楚不堪,想到了杜甫的詩句;「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既孤獨又淒涼,孑然一身,如今小漠又如此絕情,除了無奈還真是無奈。算了,悲哀是一回事,他想起這一切不都是為了獨孤漠想要兩國和平的心願嗎?是不是自己能從鬼門關回來,就是要應著最後送走蕭太后這個因果呢?只有蕭太后與遼聖宗順利回到幽州,一切才算是功德圓滿吧?

 

曹利用見朱悅本來是被秦蒔蘿逗笑了,可是很快地臉上又蒙上一層陰影,以為是他在意生死問題,便搭著他的肩膀說道:「小朱啊,這事情可不要勉強,你為了大宋朝已經犧牲夠多了,沒必要再因為我的人情而忽略了自己的性命啊!」

 

朱悅知道曹利用是好意,也沒有反駁他,強擠出笑容說道:「羊入虎口這件事情,雖然一開始麻二哥提出來的時候我也頗不以為然,認為我還沒重要到讓蕭太后這樣惦記著。」

「但是如今回想,越來越清楚『解鈴還須繫鈴人』的道理。這段從我父親開始結下的因緣,我得親手了斷它。」

「至於此行該死,還是苟活,那就交給天命來安排了!」

 

既然決定要再回契丹軍中,朱悅抓起了曹利用的手,誠懇地說到:「事不宜遲,曹大人,不如我們現在就動身吧?再拖下去只怕夜長夢多,突發變故就糟了!」

 

曹利用也握緊了朱悅的雙手,激動地說道:「你說的對,我曹某人求仁得仁,如果真得捨身取義,那當然是『雖千萬人,吾往矣!』。」

 

「沒錯,『雖千萬人,吾往矣!』」朱悅也跟著慷慨激昂,面紅耳赤激動了起來。

 

看著這兩個腐儒互相打氣,喊完了《孟子》的咒語就正氣凜然,慨然赴死,獨孤漠差點沒笑出來。不過還是不要嘲笑這兩個為了大宋朝而出生入死的熱血男兒吧!她語氣平靜地說道:「這樣吧,曹大人,朱公子,兩位武功平平,不如小女子跟你們走一趟。如果蕭太后真的要對你們不利,好歹我也可以先護住朝廷命官,維護大宋顏面。」

至於「朱公子可能要自求多福」這話就不用說了,獨孤漠猜想,朱公子單看曹利用的來意就可以拆解出寇老爹的用心,那麼我沒講出來的部分朱公子應該也略知一二吧?

 

確實,朱悅心中又是一陣劇痛,伴隨著胃痛與上翻到喉嚨的酸水噁心,為了不讓自己真的嘔吐出來,他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臉色蒼白,久久都沒能說出半句話來。不過上一次到契丹軍中談判的時候,兩個人也是約好先保護曹利用的,只是當時感情還在,朱悅覺得就算死了,還是會活在獨孤漠的記憶中。可是如今,人雖然沒死,卻比死了還痛苦…原來,要摯愛的人把自己忘記,結果會是如此傷人,如此令人難以承受啊?顯然,過去以為瀟灑的自己,對於愛情這件事情是過於天真爛漫了。如果要再死一次,他深深認為,必須要自私地要獨孤漠永遠不能忘記他…。

 

應該是注意到朱悅的難受,秦蒔蘿安慰他道:「小烤鳥你別擔心,等一下我找找看小漠他爹在不在?我讓他來保護你的安全。」

朱悅感謝地點點頭,但這並不是他想要的,甚至他還有點自暴自棄地希望,如果這一回讓蕭太后得逞,兵解了自己,應該就可以結束這種日夜都魂不守舍,輾轉難以解脫的痛苦吧?

 

****

 

葛霸的宋軍只能護衛曹利用,獨孤漠與朱悅三個人到達距離契丹軍隊兩里遠的地方,接下來由契丹方面的護衛軍接手,將三個人帶進了契丹的行營。出來迎接的是韓杞,雖然說是迎接,看起來沒有半點笑容,憂心忡忡的樣子彷彿出了大事。他可能是蕭太后第一個要整治的對象,如果蕭太后對簽署和平協定究責的話。由於這一次朱悅並沒有易容,只有獨孤漠臉上抹了蠟妝,所以韓杞並沒有因為朱悅死而復生感到驚訝,畢竟身形雖然相同,但是長相不一樣。

 

感受到契丹軍隊不同於之前將要歸鄉的熱鬧氣氛,現在這裡氣氛明顯地異常肅殺,曹利用拉住韓杞的衣袖把他拉靠近一些,小聲問道:「韓左使,現在形勢如何?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程度嗎?怎麼大軍沒有調頭回家呢?」

 

「曹大人,實不相瞞,本使入朝服侍太后、皇上已經二十多年了,也從沒有見過這種情況。這怎麼說呢…太后從前天開始就不吃任何東西,只是喝點水而已。」兩人一邊走著,韓杞仍然憂慮地繼續說著:「皇上萬分擔心,日夜服侍在側,可是太醫都說太后沒有生病,只是因為不進飲食,逐漸虛弱,再過個一兩天,只怕…。」後面這個駕崩當然就不能說出來了。

 

「那麼…太后可有說出為何她要絕食嗎?」雖然這樣問不好,可是情況危急,曹利用也顧不得禮數,直接挑明來問比較快,否則等一下還真不知道該怎樣應對?

雖然曹利用與韓杞兩人正在談著太后與皇上的狀況,按道理應該要認真聽,以免等一下不知道該怎麼臨機應變,可是朱悅心中仍然不太容易平靜下來。看著契丹大軍就在眼前不遠的地方列陣,他又想起了過去與獨孤漠一同經歷的往事,澶州城血戰的時候,還有兩個人一起看著連天烽火的時候,甚至更久之前,兩人一起在鴨綠江口擁抱,看著來遠城的大橋沖天火光的時候。如果沒有回憶,人就不會痛苦,他開始有點羨慕,也感到不捨。羨慕的是,小漠能扣上「絕情鎖」,把痛苦的回憶封印起來。不捨的是,當時小漠看到自己被蕭太后劈死的瞬間,應該是被巨大而且無法承受的痛苦壓垮了,精神上崩潰了,才會吐血昏迷過去,以至於她的身體扣上了「絕情鎖」保護自己,以免走火入魔。

 

他還記得兩人在契丹大軍中最後那一個夜晚,牽手一起走向最後賭局的時候,滿天都是星星,地上有厚厚的積雪以及晦暗不明的月亮。當時他們都還天真地想像著,討論著,如果戰爭真的結束了,回到開封城要過著甚麼樣的平凡日子?只是這些小小的幸福,現在距離朱悅實在太遙遠…獨孤漠就在身旁走著,但是他卻不能伸手牽著她…。他試著說服自己去相信,要完成理想需要付出代價,而這個代價就是獨孤漠心中對自己所有的記憶全部消失。如果移除了她心中所有有關於朱悅的記憶,能讓她不至於因為走火入魔而發瘋,而且也當作是實現兩國和平的代價,朱悅你真的甘心嗎?如今嚐到了結果是如此的痛苦,他偶而還真的後悔,怨恨,為什麼上天要選擇他們兩人的小小幸福來捉弄呢?但是,從上天的角度來看,朱悅你希望上蒼圓你的願望,那麼上天就要拿走你最重要的東西,這樣才公平啊!不然你就自己想辦法完成你自己的願望,不要來求上天!

 

為什麼是我要下地獄?我明明是付出一切犧牲,傻傻堅持到最後,貫徹兩國和平的人啊!沒有功勞,難道上天也不肯恩賜,也不肯看一眼我的苦勞嗎?他一邊走一邊自怨自艾,突然間腳踢到了一個地上突起的石頭絆了一下,跌跌撞撞差點撲在曹利用的背上,雖然沒跌倒,但也換來了獨孤漠一個責備與嫌惡的眼神。唉,他的阿Q心態又開始了,覺得有被獨孤漠注意到,即使是責備與嫌惡,那也好過甚麼都沒有,心情寬慰了一些。不過絆了這一下他也稍微清醒了一些,開始細細聽韓杞與曹利用的對話。

 

「曹大人…要是太后願意說就好了,就是不肯說,才讓人著急!」這個太后的硬脾氣實在讓所有人都急壞了。兩人無言,又走了一小段路,韓杞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腦袋,用不太能確定的語氣說道:「雖然太后甚麼都沒說,但今早隨身服侍的太監們在傳耳語,後來被抓去打板子。問供當時我恰好在場,小太監只是說,太后曾經冷冷地對皇上說道:『反正退兵也沒辦法活著回到幽州,你現在就自己拿主意吧!翅膀硬了不需要母后了,不是嗎?』雖然太后不是罵皇上,但是這句話聽起來就像是一句氣話,也不知道真假如何?」

這樣看起來,太后應該是埋怨遼聖宗自己拿主意,這是家務事,怎麼鬧到變成了太后絕食了呢?朱悅心裏面暗自琢磨,此時要是有麻二哥在就好了,蕭太后唯一就只有對麻二哥讓步過,其他人,即使是自己的兒子,她也是一步也不肯讓的。

 

遼聖宗聽說曹利用來了,在太后的八駿馬車前擺了簡單的座位,溫了一些酒,請眾人坐下。曹利用直接說明來意,將要由他代表大宋朝,以及墨家兵者朱悅一起陪同契丹大軍北返,以展現宋真宗的誠意,不會有任何官方或者民間組織半路偷襲。這個意外的安排讓遼聖宗非常高興,心想這下子母后可以放心了,於是快步回到八駿馬車中,向太后稟告曹利用以及墨家兵者朱悅將要擔任和平特使,陪同契丹大軍北返幽州。原本遼聖宗這是好意告訴母后,沒想到母后聽完之後大吃一驚,墨家兵者明明已經被自己一掌劈死,怎麼現在又出現了呢?但也奇怪,澶州城內細作並沒有回報確認墨家兵者的死訊,難道他真的有金甲天神護持,怎麼樣都殺不死嗎?一時的思慮過度,加上連續兩天沒吃東西,身體虛弱又氣血攻心,立刻就昏了過去!一大群太醫以及太監拼命搶救,折騰了一盞茶時間太后才悠悠轉醒。蕭太后醒來看到遼聖宗還服侍在側,心中也開始軟化,知道這個兒子孝順,而且宋朝已經派來人質,還真的是沒有必要再為難兒子了。只是這個墨家兵者,一定要親眼確認,到底是真的死而復生,還是宋朝派了一個冒牌貨來頂替?

 

曹利用、獨孤漠、朱悅見到遼聖宗進了蕭太后大帳,沒多久一大群大大小小的太監四處亂走,而且來了十幾個太醫,問了一下才知道是太后體力不支,昏到了。三個人你看我我看你,也不知道現在該如何應對,只能以不變應萬變,端坐在位置上。如果太后情況惡化,對宋朝而言反而是好事,因為契丹軍會立即開拔,送蕭太后回上京診治。

 

等待會讓人有錯覺,認為時間過得特別慢,差不多過了一盞茶時間,八駿大帳的簾幕拉開了,遼聖宗攙扶著蕭太后走出來。步伐頗為緩慢,而且遼聖宗也特別小心以免走太快把蕭太后給推倒,所以兩人又花了不少時間才走到遼聖宗擺下的這個簡單酒席的主位上。遼聖宗扶著太后慢慢坐下,自己也就坐在旁邊服侍著,看起來非常地擔心母后的病情。看這情況,獨孤漠心裏面也不由得懷疑,蕭太后是不是有一種極度的自我中心心態,或者喜歡透過看到遼聖宗痛苦的樣子來感受到自己的重要?所以…她可能也喜歡看到所有人因為她的蠻橫而焦頭爛額,拼命奔走,這樣她會感覺到自己很重要。想著想著,沒注意到蕭太后坐定之後做了些甚麼事情,只是隔了一會兒她開始說話了。

 

應該是公事先處理吧?蕭太后環視了所有人之後,目光停在了曹利用身上,她板起臉,嚴肅地問道:「曹副使,現在這種情況下,你還敢來我軍中,就不怕哀家斬了你,給我大軍祭旗嗎?」

此時的曹利用官位是崇儀副使,所以蕭太后稱他為曹副使。不知為何,反而不是像之前那樣稱呼為曹大人了。

 

這情況曹利用在出發前就已經沙盤推演過了,如果蕭太后真要殺了他來祭旗,這也是他的歸宿。既然太后挑明問了,曹利用也慨然回答道:「啟稟太后,大宋與契丹兩國都熟讀孔孟聖賢教誨,孔曰成仁,孟云取義,本使身為大宋朝的和平談判使者,自然應該要為兩國的和平盡一切的努力。」

「既然本使立誓與這和平條約共存亡,那麼,如果太后真要撕毀條約兩國再戰,那麼本使也不用太后如此費心費力。只懇請太后恩賜本使一柄寶劍,本使立馬自刎謝罪!」這話說的鏗鏘有力,即使是個文官,如此氣魄,也讓在場的一些契丹武將點頭讚許。

 

見曹利用如此嚴肅認真,蕭太后知道他講得是肺腑之言,面露微笑點頭讚許道:「曹副使,哀家非常欣賞你,聽說你之前還只是一個九品的地方督導官,成天在鄜(讀音:夫)延路奔走,幾年也沒能進到京城。可惜啊,可惜!如果來日你仍在朝中不得志,不妨來我契丹,哀家一定空出三公大位,奉你為國公!」

「至於你這條命,上回哀家與你對賭,算是輸了,和平條約哀家定當遵守,這點曹副使你就不用再一副想要殺身成仁的模樣,剛才哀家只是試試你的膽識而已。」

「宋國朝廷渾水一灘,哀家的三公大位,先生不妨認真考慮看看,如何?」

蕭太后說到認輸,顯然蕭太后是因為欣賞曹利用是個相才,所以才心甘情願認輸,畢竟這種認輸,是可以給契丹帶來廣納賢才的效果。講到後來都稱呼曹利用為先生了,足以見得延攬的誠意。在聽到了蕭太后表示不會撕毀和平條約之後,大家也都鬆了一口氣。換個角度說,曹利用與朱悅來當人質,起了實質的作用,也給了蕭太后台階可以下,否則她可能真要硬撐著絕食到死。

 

能被曾經是敵國的領導者如此讚賞,甚至不惜以高位挖角,曹利用當然是喜不自勝,這可以說是對他個人最高的評價了!不過他仍然收斂喜色,恭敬地回道:「啟稟太后,本使不才,太后如此重視,實在愧不敢當!兩國既然已成兄弟之邦,本使也就不再拘泥於世俗的眼光,如果來日無法在我朝朝廷實現志向,本使一定會認真考慮太后的邀約。」

反正答應下來,日後再來盤算,也不一定真的要投奔契丹,如果戰爭結束自己的官運仍然平平,說不定淡泊一生也是天命安排啊?更何況,現在如果當面拒絕太后,沒給她面子,有可能還真的惱羞成怒,當場翻桌撕毀條約,立刻整軍進攻澶州城呢!

 

「哈哈哈!很好很好!」心結既然解開了一部分,蕭太后心情好了,人也就有精神了。遼聖宗給母后端上了一碗湯藥,趁蕭太后心情好的時候讓她喝了。喝了湯藥,蕭太后咳嗽了幾下,太監遞上手巾讓她擦擦。但可能是因為上了濃妝,所以太后只是用手巾微微按了按嘴角周圍,就將手巾拿著往後面不動,後面的太監馬上將手巾取回。

接著,她嘆了一口氣,問朱悅道:「雖然你還沒講話,但哀家從眼神中可以看出來,你就是上回哀家用十成金剛指力內功打在天靈蓋上的墨家兵者,朱悅。」

「哀家下手殺了你兩次,都沒能殺死你…你也知道你的存在是契丹的大患,既然你來了,現在哀家正在猶豫是否要再殺你一次?」

「就讓你講點理由,如果說得不在理,就別怪哀家再次下手了!」

 

雖然蕭太后可能再動殺機這是之前就知道的,可是狠話從蕭太后口中這樣毫不掩飾地說出來,朱悅還是忍不住頭皮發麻。說實在的,雖然他為了失去記憶的獨孤漠而傷情痛苦萬分,也會有那種「不如死了算了」的衝動念頭,但那都只是賭氣講講罷了,他並不真的想去死。甚至大多數這種想法,都只是出於失戀所造成的幼稚與反智行為,想激發獨孤漠的同情與母性,看能不能憐憫一下可憐的自己而已。蕭太后要朱悅講個理由來打消她的殺意,似乎也是多此一舉?她在權力場上摸爬滾打這麼多年,難道會不知道,要殺一個人就直接殺了,多延遲一刻鐘就多出許多發生變故的機會嗎?所以她真的是想殺自己嗎?朱悅當前並非腦袋空白,而是在想著,既然兩國和平了,蕭太后也同意簽署和平條約,也就是說,遼聖宗親自執政的路線被太后所接受…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轉變呢?

 

最讓我自責的是,過往我這個「九難鳳凰」的死劫都是靠著小漠、麻二哥,還有墨家將士們齊心救回來的,但也就因此,造成小漠心力交瘁扣上「絕情鎖」了。現在絕對不能自暴自棄,我的性命不是可以因為失戀灰心就隨便亂揮霍的,捫心自問,我必須要活下來,自己度過這一次的死劫,才能實現陪伴小漠,讓她幸福快樂的諾言。只是,幫別人支招容易,要解自己的災厄困難啊…如果,戰場在蕭太后心裡面,那麼,她心裡面有甚麼關鍵是殺意的源頭呢?如果還能像過去那樣,跟小漠聊著聊著討論這些麻煩事,捕捉那如同天外流星般的靈感,要渡這死劫又有何難呢?想到這裡,即使命懸一線,仍是萬分不捨小漠付出的一切…為了用餘生來回應這份真心,朱悅抿緊了嘴唇,暗暗發誓,這次絕不能死!

 

人是一種觀念的動物,很奇怪的,只要觀念一轉,行為可能就會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甚至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所以,從這個角度來看,是甚麼事情影響了蕭太后的觀念呢?朱悅想著,是宋真宗的誠意?亦或是對曹利用的欣賞?還是因為擔心墨家人的勢力?還是獨孤漠與阿凜的對決,在她心裡面產生了影響?

 

不對,這些因素本來就一直都在,蕭太后不可能無知無覺。而且,蕭太后只會向她認同的人服輸。在情感上認同了柴青城,所以蕭太后認輸;在人格上認同了曹利用,所以蕭太后認輸;那麼,現在是她認同了甚麼,或是認同了誰,才會軟化認輸,同意放棄刻在手上,滅亡大宋的毒誓呢?是不是有甚麼因素我沒考慮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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