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回看清禁月] 第四十三章 往事如煙
第四十三章 往事如煙
作者:冷擎
「嗯…」沉吟了許久,寇準仍然是憂慮的表情,對於柴青城提出的羊入虎口計策,明顯地是舉棋不定。但他也沒有立刻反對,就是凝神思索盤算這件事情。
曹利用反而不耐煩了,脫口而出問道:「小柴你這計策,真的是深思熟慮過的嗎?如果說要我去契丹軍中當使者,催促他們快點返回幽州,甚至拿我當人質也可以,確保大宋軍隊不會偷襲他們。」
「可是這會兒扯上了小朱,我個人很是擔心,你剛才也聽到了,蕭太后並不同意合約內容,是小朱假傳聖旨,而剛好契丹全軍也早就厭戰,因此才會在一陣混亂之中讓遼聖宗有了機會可以蓋章用印。」
「我擔心…」他用食指與拇指支著下巴,沉默了一小會兒,終於還是說道:「以目前漠姑娘的情況,就算請她跟著小朱貼身保護,只怕她也不見得會同意。缺少漠姑娘的保護,小朱肯定是有去無回的!」
談到了獨孤漠的情況,這正是朱悅最想知道的,只是因為曹利用在這邊,寇準又來了,他沒能好好地向柴青城或者秦蒔蘿問清楚,既然曹利用說了,他也就搶問道:「曹大人,你剛才的意思是說,小漠發生甚麼事情了嗎?」
曹利用發覺到自己講太快了,看著面帶驚慌與擔心的朱悅,他又轉頭看了一下寇準。寇準搖搖頭,聳聳肩,給了他一個「你自己想辦法解決」的肢體語言。曹利用無奈,又看著柴青城求援。
凡是流言蜚語,八卦密謀,都是柴青城第一專長。他看到曹利用向自己求援了,先收起了摺扇,表情嚴肅地對朱悅說道:「漠姐姐她當天,在看到你被蕭太后劈死了之後,應該是心力交瘁,也跟著吐血昏倒了。」
朱悅眼中的驚訝與擔心又加深了,拉著柴青城的袖子急著問道:「那麼,後來呢?後來有沒有怎麼樣?剛才伯母說小漠還好好的啊!」
「她現在人是好好的沒錯。」柴青城又維持著嚴肅繼續說下去:「當天曹大人將你們倆送回來的時候,我本想幫她把脈…可是啊…她的內功太高,我沒辦法用內力進入她的經脈來診斷問題的所在。」
「只能單純從脈象來診治,說真的,她身體健康的很,一點問題也沒有。」
「但也不能說是沒有問題,而是說,有個大問題被她強迫壓下來了!」
「麻二哥,平常我不會這樣催促你,不過這事情我心裡著急,你是否就直接了當講出來呢?甚麼大問題?」如果以平常清醒的腦袋來說,朱悅應該就可以猜出七八分了,可是人都是這樣子的,別人的事情我們看得很清楚,自己的事情,尤其是放了感情的事情,頭腦就又硬又愣。男孩子特別是這樣子,遇到愛人出了狀況,第一時間就是滿腦子驚慌失措,不知道該怎麼辦?
「呃…就這麼說吧,她震驚過度,給自己扣上了『絕情鎖』,徹徹底底把你給忘了!」說到這裡,柴青城還覺得朱悅可能不相信,又加強語氣說道:「是真的忘了,不是假的。昨天嫂子還陪她兩個人在你棺材旁邊坐了許久,她就是一臉茫然,只是說似乎見過你,但是完全沒辦法想起來到底你跟她有甚麼關係?」
「小朱啊,你可別想不開,她真的把你們倆的一段情忘得一乾二淨…我也只能說,用情越深的人,在扣上『絕情鎖』的時候,也會成為最絕情的人!」
他從嚴肅轉為擔心,朱悅的手還扯著他的袖子,只是不向剛才那樣用力拉扯,反而是顫抖了起來。失戀,對於頭一次失戀的男孩子來說,第一個反應當然是不知所措,這柴青城是知道的,而且,他也預期到了朱悅第二個反應,就是拒絕,否定這一切。
「不…不可能!」讓柴青城猜到了,朱悅震驚呆滯了一下子,頭一句冒出來的就是否認這個事實。不過他看到了寇準與曹利用擔心與關愛的眼神,知道自己不能在此時此刻放縱情緒,於是用袖子擦了一下不爭氣的眼淚,又說道:「失禮了,感情的事情我不知道該怎樣處理,也沒人能教我,所以一下子失態了,鉅子,曹大人請見諒!」
寇準看朱悅這情況,應該是沒辦法再談事情了,於是起身說道:「小朱,老夫還有公務在身,就先不打擾,先告辭了!」
曹利用也識趣地站了起來,不過他機靈地從桌子上把「虞帝」匕首輕輕拿了過來,對著朱悅與柴青城說道:「我也得告辭了,事情我們再找時間商量。」
然後他兩手捧著「虞帝」匕首說道:「小朱,這匕首我還是暫時幫你保管,失戀的人最怕一個人孤獨的時候想不開,拿刀割了自己。」
「我們都走過這個過程,每個男人一生難免會有辛酸的往事。像是心愛的人嫁給別人,或者好不容易求得功名了,回到老家時,牽腸掛肚的那個愛人已經是別人家好幾個孩子的媽了…。」雖然不知道該怎樣安慰朱悅,曹利用還是努力地表達自己的想法:「總而言之,別一個人喝酒,要喝的時候打聲招呼,我曹某人自信酒量還可以的!」把匕首收好,拍拍朱悅的肩膀,雖然也是滿臉擔心,不過畢竟他該忙的是宋遼兩國的外交細節,也不能在這邊耽擱太久,於是也嘆息著離開了。
心頭的情緒雜亂如麻,朱悅萬分擔心扣上「絕情鎖」的小漠是不是真的如大家所說安然無恙?「麻二哥,還是你帶我去看一下小漠?我想要親眼確認一下,是不是她真的沒有甚麼大礙?我見過我娘的情況,也聽說過宜修她娘的事情,扣上了『絕情鎖』的人,會像是失去了一部分生命,一部分魂魄那樣的情況。」朱悅抓住柴青城的手,乞求道:「說不定她看到我醒了,也就會清醒過來?」
面對朱悅那渴求的眼神,沒能弄清楚獨孤漠是不是真的健健康康,他就是誓不罷休,整個人失魂落魄,心不在焉,一直胡亂想著各種好的壞的有的沒有的。想想看,就算是聖賢也是要為情所傷的,柴青城只能勸說道:「好!好!好!我這就帶你去!」才正要起身,想起朱悅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於是又坐了下來,說道:「慢著!你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有點面黃肌瘦。不如先喝了這粥,吃點醬菜,讓氣色好看一點,以免等一下見到漠姐姐,她不明究裡只怕怪我沒把你治好!」
他還做了一個可愛的微笑:「怎樣?你看這樣如何?」
雖說情到深處無怨尤,但有些男人情到深處時遇到突發狀況就變成了呆子,小朱聽他這樣一哄也信了,沒怎麼顧忌禮儀,連忙大口喝著粥,夾了一些醬菜吃,三兩下就把秦蒔蘿的粥都喝了。擦了擦嘴,又喝了一杯茶權充漱口,充滿希望起身催促著柴青城道:「走吧,我們去看看小漠?」
欸?小朱你是睡糊塗了還是怎樣?要去找獨孤漠自己去就好,幹嘛非得拉著麻二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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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庭院裏,只有獨孤漠一個人獨自在練劍。她也沒有特別練習,只是反覆打著墨家的劍法。手裡拿的也不是價值連城的雪松劍,而是開封城裡面州橋夜市可以買到的,一兩銀子幾十把的簡單桃木劍,因為上戰場的關係,雪松劍放在開封城沒帶過來。可能是因為宜修,宜笑,阿青都不在澶州城,練了半個時辰她就乏了,把劍收到了布套裏面,想要回房裡找點其他的事情做。
還沒收拾好東西,秦蒔蘿就匆匆忙忙跑過來了,滿臉堆笑拉著她說道:「走走走,小烤鳥死而復生,現在大家都在看,妳也一起過來看看吧?」
原來秦蒔蘿給朱悅弄好的早飯,就跑出來找獨孤漠,想拉她過去看看剛剛活轉過來的朱悅。
沒想獨孤漠皺著眉頭,動也不動,毫無興致地說道:「娘!這大清早的,不要去跟那些人湊熱鬧吧?妳說朱公子死而復生?我跟他又不熟,看熱鬧的事情我沒興趣,妳還是自己去看吧?」
獨孤漠是有內功的,秦蒔蘿怎樣拉她,不動還是不動。
「娘!妳別白費力氣了,妳這樣拉不動我的。」看到秦蒔蘿拔河似地想要拖動她,不覺有點好笑:「晚一點等人散了,我們再過去吧?看妳興沖沖的樣子,這朱公子死而復生,該不會變成殭屍樣子了吧?」
「現在過去人肯定很多,房間小又不透風,我可不喜歡男人身上那股汗臭味道,咱們在這庭院空氣多清新,何必自己跳進那汙濁之氣裏面呢?妳就先等等吧,不要這麼急!」
聽到獨孤漠不停地勸說,秦蒔蘿也緩下了動作,有些懊惱地問道:「小漠,妳是真的不記得妳跟小烤鳥兩個人,曾經是一對戀人的事情了嗎?妳知道的,就是那種可以牽手可以抱抱的關係,有沒有印象呢?」
看著秦蒔蘿既懊惱,又熱切期盼自己想起甚麼事情的樣子,獨孤漠緩緩地搖頭,有些不解地回答道:「我是真的對朱公子甚麼印象也沒有…只能說,對朱公子不會有排斥感…你知道的,就是對不喜歡的人想要保持距離的那種感覺。」
「但是要說有好感,也是沒有的。如果以前曾經是戀人,為什麼我會全部都忘記了呢?還是說因為工作上的關係,我是墨家劍者,他是墨家兵者,常常需要一起出任務,所以會被認為是出雙入對呢?」
看著秦蒔蘿露出失望的表情,雖然她不喜歡讓娘失望,可是感情的事情勉強不來,甚至連半推半就她也不願意接受:「其實我也不記得曾經跟朱公子出過甚麼任務耶?娘,妳們是不是擔心我,已經過了適婚年齡好幾年了,都還沒有對象,所以心裡面著急,到處捕風捉影呢?」
鮮卑人的婚約訂的早,往往十四歲左右就嫁了,所以獨孤漠才會認為是秦蒔蘿太急了,慌不擇路。
「這…娘可沒有隨便幫妳找一門親事的意思喔!妳知道娘也是拖了很久才嫁人的,所以不會勉強妳。」感覺到獨孤漠誤會了,秦蒔蘿連忙解釋道:「只是…只是…唉!可惜了這一件好事啊!」越說她越覺得懊惱,可是也沒辦法,用情越深,扣上了「絕情鎖」就越是絕情,這件事情柴青城說明過的。而且硬逼獨孤漠的話,萬一害她走火入魔那就糟了!
「算了,咱們先不談…欸!妳看,才剛說小烤鳥死而復生,他就來了!」正想要結束這個話題時,沒想到遠遠就看到朱悅與柴青城並肩走來。
熱心的秦蒔蘿還是快步走上前去,拉著朱悅來到獨孤漠面前,興奮地說道:「小漠,妳看,前天還躺在棺材裏面,怎麼看都是死人的,竟然讓小醫者給救活了!」
不過看到獨孤漠露出了懷疑的表情,她又連忙補充道:「小烤鳥是真的活人,不是殭屍,娘檢查過了!不信妳也可以問小醫者!」
說著,又把柴青城拉過來。
看到獨孤漠身體似乎沒甚麼大礙,還能在庭院中練劍,朱悅心中懸著的大石頭終於可以放了下來,因為焦急導致差點沒法呼吸的劇烈心跳也有些平靜了。「小漠,剛才聽曹大人與麻二哥說,妳在我被蕭太后劈死的時候吐血昏倒了,我擔心的要命…不過因為跟鉅子與曹大人討論公事,沒能趕過來探望妳。」說著,伸手要拉獨孤漠的手,同時問道:「妳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唰!」一聲,柴青城拉住了朱悅的手,硬是將他的手拉了回來,朱悅嚇了一跳,正要問柴青城為何要阻止他的時候,才看到獨孤漠手上已經拿著「小魚腸」,表情嚴肅,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才說道:「朱公子,雖然大家都以為我們倆可能是一對戀人,可是我並不記得任何關於你的事情,我對你也沒有任何感覺。所以,請自重,可別再動手動腳的,小心刀劍無情!」
雖然柴青城及時拉回了朱悅的手,不過獨孤漠出招何等迅速,朱悅的手指還是被劃破了幾道血痕,微微滲出鮮血。幸好獨孤漠並沒有要斷他手腳的意思,否則可能會看到手指掉在地上的慘狀了。
只是,手指上的傷痕不痛,心上的傷痕才痛。
朱悅此時內心已經開始崩潰,本來對於獨孤漠扣上「絕情鎖」這件事情將信將疑,直到剛才,他還深信著只要兩個人再見面,所有的海誓山盟都會再回來,獨孤漠的絕情鎖也將會被解開…可是…霎時指尖的冰冷,以及嫌惡的眼神把朱悅震攝住了。也不知道從哪裡湧出來的情緒,他的心臟跳得比剛才還要激烈,周遭的景物開始模糊不清…生離死別之後的相逢,竟然不是解開「絕情鎖」的鑰匙,原本深信的彼此之間的情感羈絆,竟然將「絕情鎖」鑄造成重如萬斤,無法撼動的銅牆鐵壁!
獨孤漠此時並不知道,鎖上一切的她,即使只是一丁點的絕情,都如同五雷轟頂般槌打著朱悅,撕裂他的內心、他的血肉,乃至於他的意志。
半晌,承受了雷擊,覺得自己只剩下空殼的朱悅,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越是痛苦,反而越令他清醒,小漠投入的情感是如此之深,才會凝煉成為如此的絕情,我難道就不能咬牙承受這種被輾碎磨碎的痛苦來回應她過去的真心嗎?只要小漠一切都好,那才是我要的,不是嗎?「小漠…妳的『廣陵散』呢?以前右手不是『廣陵散』,左手才是『小魚腸』嗎?」還沒有感覺到手指上的疼痛,也還沒有思索獨孤漠言語上的冷淡,他還是擔心她的情況,所以才癡癡地又問道:「所以…以前的事情妳都忘了嗎?」
朱悅癡癡傻傻地看著獨孤漠,眼前的她依然是絕世容顏,眼神依然如汪洋大海般讓人感覺到平靜,舒暢…只是…只是…那種陌生無情的感覺,彷彿她在自己的周圍用法術上了一道徹骨寒冷的結界…這…「絕情鎖」真的是堅不可摧的嗎?
天底下失戀的人都一樣,就是三魂七魄都給掏空了那樣,所有的事情都不想管了,只是胡亂想著各種辦法要挽回。失戀的男人,會不斷拒絕去承認對方已經不愛了,總是會想著說:「她一定是因為某些原因才會這樣子的!」或者「過去的種種難道她說放下就放下嗎?」
總之,就是整個人看起來變呆變笨,只會重複說:「難道妳不愛我了嗎?」之類的話,惹得對方很心煩。有些人此時會變得非常憤世嫉俗,甚至非常痛恨對方,也有些人會跳過憤怒這個階段,直接進入到情感上的討價還價,仍然想著挽回,想著對方或多或少會可憐我,或多或少仍有喜歡我的成分…。所謂「情之如來」,還真是「無所從來,亦無所去」。世間萬千種愛恨糾葛,真的能用「凡所有情,皆是虛妄,若見諸情非情,則見如來」一語概括嗎?
看著獨孤漠眼神中透出的冷漠,朱悅開始覺得今年的冬天很冷,他的心不只在下雪,還被針扎,胃裡面不停翻攪著,早上吃的稀飯和著酸水在喉嚨滾著。他再也說不出話來,只能強忍住嘔吐的感覺,奇怪的是,他沒有流淚,一點也不想哭,只是視線沒辦法離開獨孤漠,全身都失去了力氣,連走一小步都很困難。
他好想脫口而出說:「求求妳,不要這樣對我!不要對我不理不睬,我願意為妳做任何事情,只要妳願意跟我說說話就好…我願意做妳的魁儡,讓妳控制命令我,就像蕭太后對阿凜那樣,只求妳不要再用那種冷漠的眼神看我…不要,不要,如此絕情冷漠的眼神我承受不了…求求妳別這樣…這樣下去我真的會發瘋的!」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沒能說出來…只是這些念頭在心裡面轉了好幾遍…或許朱悅還有一絲絲理性吧?知道這樣做也無濟於事。
「哎呀!」發現朱悅的手流出血來,秦蒔蘿一時還沒會意過來是獨孤漠出手教訓了沒事動手動腳的朱悅,還以為他不小心弄受傷的,急著從袖子中拿出手帕來,抓過朱悅的手用力壓住,一面抬頭問朱悅:「這都流血了,是不是去屋裏面坐著,我拿點膏藥來抹一抹?」
不過朱悅癡癡呆呆的,整個失神沒有回話,還是盯著獨孤漠,表情充滿了失望,痛苦、不解,還有不相信。
獨孤漠也沒理會他,這樣子的男人她看多了,不過她也沒打算進一步傷害朱悅的心,因為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眼前這個人,感覺熟悉,卻又陌生。看到他失望,痛苦的樣子,心裏面也有些不忍…她想起曾經有一個自己很喜歡的對象,一個很重要的人,可是不知道這個人在哪裡?也想不起這個人長甚麼模樣?只是感覺到,那個很重要的人,給了她很多的承諾,卻甚麼也沒做到,拋下她去了非常遙遠的地方…。
好像自己非常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那個很重要的人,是不是死掉了?不然,為什麼都沒來找她呢?
對了,好像他答應要來找我的!對,他答應要來找我,他答應過的…。
可是…可是就算他來了,我也不認識他啊?
對了,名字!那個重要的人叫做甚麼名字?名字…名字…唔,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為什麼會有這種強烈的哀愁?為什麼會連名字都想不起來呢?
那麼我到底在等誰呢?還是說我只是作夢夢見的呢?
…不,這麼強烈的思念,絕對不是夢…可是,如果不是夢,怎麼會忘得一乾二淨呢?那個重要的人又去了哪裡呢?
怎麼回事?想不起來…真的想不起來!
突然間她覺得頭像被刀子刺中一樣,劇痛了起來!
「娘!我頭好痛!好痛!」手上的木劍再也拿不住,「啪!」地掉在地上,一手扶著秦蒔蘿的肩膀,一手摀著自己的頭,臉色蒼白,眼神渙散,異常痛苦,腳步浪嗆搖搖欲墜。
秦蒔蘿連忙將朱悅推給了柴青城,自己抱著獨孤漠,安慰她說:「沒事,沒事,我們去廂房裏面休息吧!」邊說邊扶著獨孤漠往廂房走,還一邊示意柴青城等一下過來幫獨孤漠看看。
「走吧,小朱…。」
朱悅看似沒聽到柴青城說甚麼,還在怔怔發呆,或者應該說,還在震驚之中出神,腦子沒能轉過來到底發生了甚麼事情,意識上也仍然在拒絕眼前發生的一切,拒絕被獨孤漠忘了的事實。
只能半拖半拉地將變成木頭的朱悅帶回了廂房中,拿著椅子讓他坐下。半晌,朱悅才深深嘆了一口氣,低頭看著桌子說道:「小漠不會這樣就把我忘了的…我們再想想看有沒有甚麼方式可以讓她想起來?」
說完了,眼淚也潰堤了,他開始放聲哭了出來…雖然他盡力不要讓自己哭出聲音來,可是獨孤漠那雙冰冷的眼神,還有手上隱隱作痛的傷口,都刺激著他脆弱的心靈,現在他除了哭,真的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了。
不過哭並不會讓心裏面順暢,也沒能讓翻攪的胃,糾結的心舒服,他就是止不住要哭…猛然地,朱悅抬頭抓住柴青城的手,滿臉鼻涕眼淚哀求道:「麻二哥…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你一定有辦法讓小漠再想起我的事情來,一定有辦法的…。」
柴青城看著朱悅這副狼狽模樣,搖搖頭,嘆息道:「小朱,這件事情我真的沒有辦法…醫藥能治人的病,但是不能療癒人的心靈…。唉!漠姐姐這個情況你剛才也看到了,不能再給她刺激,否則會害她走火入魔的!」
「不!不是的…麻二哥,你連我死掉了都可以救回來,你一定可以的!」失戀的男孩子很不講理,只要仍有一點點希望,就會鑽牛角尖。但是這世界上並沒有能夠挽回感情的藥啊!如果有可以挽回感情的藥,就不會有情傷,不會有哀怨,也不會有痛苦了。
「拜託你了!你一定要想想辦法!如果能回到過去,回到她還愛我的時候,我做牛做馬都心甘情願…。」心痛到深處,人就半瘋半傻,覺得柴青城一定可以弄出甚麼方式來,讓獨孤漠恢復正常。可是他不願意承認的是,獨孤漠現在除了想不起他之外,其餘都很正常。
想要挽回失去的東西,雖然是人之常情,可是,此時崩潰的朱悅也真的太強人所難了!
無奈地看著朱悅,柴青城當然可以將心比心體會他這種痛苦,但是感情就是沒辦法強求。不過看朱悅這樣子,他也覺得難過,心裏面甚至閃過了一思念頭,似乎不要把朱悅救活,讓他就在假死狀態中死去,是不是就不需要經歷這種牽腸掛肚的遺恨呢?「好啦,小朱,我答應你就是了!」沒辦法,只能騙他了:「只是,這會需要時間…澶州城這裡沒有墨家的診籍,等到契丹軍退兵,我回到開封府的時候,先翻翻墨家的診籍,查看看過去有沒有醫者治好過『絕情鎖』的,這樣好嗎?」
「麻二哥,你的大恩大德,朱悅我沒齒難忘!」朱悅聽到柴青城允諾了,心中萬分高興,連忙站起來恭恭敬敬地給柴青城三個大禮。柴青城也不好推辭,只能受了這個禮,又繼續說道:「不過呢,剛才你也看到漠姐姐無法承受刺激,所以,在我還沒找出方法之前,是否你可以按兵不動,先不要用過去的事情來試探或者逼她去回想呢?」
「我們最擔心的是,如果繼續刺激她,萬一她走火入魔,不管是發瘋或者經脈俱斷成為廢人,到時候就算華佗再世,也沒辦法救了。」
「這個分寸你有辦法掌握得好嗎?」
被柴青城哄騙之後,朱悅稍稍恢復了一些理智,聽他的說明,也知道這事情不能莽撞,於是用袖子將臉上的眼淚鼻涕都擦了,拱手對柴青城說道:「麻二哥,小弟一時難以控制情緒,讓你見笑了。我確實也理解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會盡量克制自己不去刺激小漠,以免干擾到後續的診治。」
「只是…唉…這長夜漫漫,真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何日呢?」
失戀的痛苦是不可能一下子就消散的,柴青城拍拍朱悅的肩膀,笑著說道:「這個嘛…你且想想看,小柴柴我對於女人有幾個看法,說來讓你做參考,聽不聽得進去就隨你高興囉!」
朱悅實在笑不出來,現在全身沒有一處對勁的,只能苦著臉,裝了一個笑容,回答道:「小弟當然謹遵麻二哥的指點,情場的事情,我實在太嫩太脆弱,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既然要發表高見了,柴青城掏出了摺扇,甩開來搖了幾下,搖頭晃腦地說道:「首先嘛,你可得記牢了,好的女人,就值得等待,只要男未婚女未嫁,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甚至地老天荒你也得等下去!這能做到嗎?」
朱悅用力點頭,回答道:「這沒問題,我也答應過小漠的,不論多麼艱苦,多麼寂寞難熬,我都會等下去。」
又咬緊了牙關,緩緩說道:「如果小漠真的嫁了別人,我也答應過,會在遠處守護著她,獨自承受一切的痛苦…。只是當前我也沒把握是否我能承受得了就是了?但就算承受不住,我也不會去干擾她,我希望她能幸福快樂過一輩子,如果沒有我也沒有關係的!」
「很好!再來嘛…過去漠姐姐為你付出很多,總是貼身保護你,這些你都還記得嗎?」
朱悅點點頭回答道:「小漠對我的好,一點一滴我都牢牢記得!」
「這『絕情鎖』是這樣子的,用情越深,扣上了之後就越是絕情。該高興的是,她過去是真的愛你,如今才會這麼絕情。所以呢…不管她對你如何冷淡,你是否能保持平常心,不要自暴自棄,自怨自艾,把身子給搞壞了呢?」
柴青城語重心長地說道:「我會盡力研究,想辦法解開漠姐姐給自己扣上的『絕情鎖』,這絕不是幾個月就可以搞定的事情,我現在也沒個準兒,想說難免需要幾年的時間。在我研究出來之前,你可得要好好保重自己啊!」
「這…麻二哥,我可以答應你。只是,我也是平凡人,難免難熬的時候,會有過不去的坎,到時候如果真的過分了,就麻煩提點我一下,好嗎?」
「不過…身為墨家兵者,如果因為國家大事,或者墨家守城戰役中,因故犧牲兵解了,這就是命數已盡,非我所能了!」
「哈哈!爛醉幾天是可以啦,我自己常常都是這樣子的。蕭太后離我而去的那一天,我也自己喝了幾壺悶酒呢!」柴青城收起了摺扇,也收斂了笑容,對朱悅說道:「至於命數的事情,我也不跟你開玩笑,如果你認為犧牲是值得的,那就去做吧!」
「只是,別像惡智方丈那樣,上了戰場就往死裡衝啊!難得墨家有你這兵者,幫大宋守住了這片江山,雖然後世不會記得我們這些無名英雄,但是能為了理想與道義並肩作戰,想到這裡,小柴柴我就感動到全身起雞皮疙瘩了!」
看他用嚴肅表情講出搞笑的言語,朱悅忍俊不住,笑了出來。他拿起桌子上的空杯子,斟了兩杯酒,遞給了柴青城,舉杯說道:「感謝麻二哥抬愛,能與麻二哥還有墨家將士並肩作戰,真是不枉此生!」
柴青城也笑著舉起酒杯道:「無憾此生!」
兩人一飲而盡,柴青城勸朱悅多吃點東西,起身去找獨孤漠,診治看看是否能找出解開「絕情鎖」的方法。朱悅一個人在廂房中,拿出了《孟子注》來讀,可是耐不住心中煩悶,也無法集中精神,看了幾行只能把書放下。無妨,就爛醉一場吧?想到這裡,拿起桌上的酒,一杯又一杯地喝了起來,直到爛醉如泥,不省人事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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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少年無遠圖,一生惟羨執金吾。
麒麟前殿拜天子,走馬西擊長城胡。
…」來到了獨孤漠廂房附近,柴青城也不好直接闖進去,於是邊吟著詩,站在門口等著,想說也不急,最好不要打擾到她們母女倆。
很快地,秦蒔蘿來開了門,客客氣氣地將柴青城迎了進去。獨孤漠倒是沒有像病人一樣躺在床上,只是坐著喝茶…但是可能也不是喝茶,她端著茶杯,嘴微微啣著杯緣,偶而微微動手喝上一兩滴,眼神呆滯地看著桌面。桌面上鋪著紙張,旁邊有筆硯,紙張卻是一片空白…可能本來獨孤漠是要晨間練習寫《心經》的,這是獨孤劍法的基礎練習,練習指力也強化心理素質…可是她現在似乎也沒精神寫了,就是對著白紙抿茶發呆。
柴青城也不急著幫她診治,拉了椅子坐下,也給自己斟了一杯茶,故作輕鬆地問道:「真不知道巫山雙煞哪時候回來?沒她們倆整天鬥嘴打鬧,感覺上這屋子安靜得都讓人不知道該做甚麼事情才好?而且啊,感受不到年輕人的活力,久了還會以為自己突然老了十幾歲呢!」
雖然不知道自己進來之前她們母女倆談甚麼?不過看獨孤漠這樣子,也知道兩個人是相對無言,或者,只有秦蒔蘿一直講話,獨孤漠充耳不聞。
「小漠,柴王爺來了,要不要說說妳現在頭疼的徵狀,讓柴王爺診治一下,開些藥方看能不能緩解一下頭疼的毛病呢?」看到獨孤漠還在發呆,沒理會柴青城,秦蒔蘿輕輕搭著她的的肩膀問她。
緩緩地放下茶杯,獨孤漠悠悠地嘆了一口氣,又看了一眼柴青城,說道:「麻二哥,我總覺得好像丟掉了甚麼重要的事物?又好像掛念著一個人?卻怎麼想都想不起來!」
「要是用力去想,或者聚精會神去想,頭就會像被斧子劈開那樣痛。」說著,嘟起了嘴,又繼續說道:「甚至連看到『廣陵散』,或者去想『廣陵散』,頭也會隱隱作痛。可是我不記得跟誰過招時撞到頭,或者被甚麼招式打到頭…反而,只要甚麼都不去想,出神發呆一會兒,頭就整個都不痛了。」
「我還在懷疑,是不是當我用『廣陵散』揮動了天子之劍之後,祖姑姑的靈魂就從我身上離開了,所以娘才會一直說我三魂七魄沒聚攏,不知道是哪條魂,哪個魄跑掉了?」
「小漠,那是我亂講的,妳別跟柴王爺亂說,影響他診斷!」獨孤漠說出了魂魄跑掉的事情,讓秦蒔蘿有點難為情,連忙阻止她繼續說下去。看她杯子裡的茶水早就空了,連忙幫她又斟了一杯,同時也幫柴青城補些茶水。
「大嫂,不礙事的!」柴青城看秦蒔蘿的表情有點窘迫,出言安慰。喝了點茶,又說道:「漠姐姐應該沒甚麼大礙,就是這一陣子以來太過操心勞累,才會有這種頭疼的毛病。她都說了,只要發呆就會好,那麼偶而發呆一下就好了,對吧?不用太過於緊張啦!」
「至於是否要用藥嘛…這讓我想想,難就難在澶州城小,怕有些藥材沒有。我請我們家雪兒找找看有沒有帶上?如果藥材齊備的話,我會再請風兒送藥過來。如果缺幾味藥材,那也就不勉強硬要漠姐姐服用,以免適得其反。」
「麻二哥,我應該不需要吃藥啦,只是對甚麼事情都提不起興趣來而已。反倒是有些事情我想要問問你,你可要說實話,不可以騙我!」
看她認真的表情,柴青城做了一個假假的笑容,回答道:「好啊,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妳就問吧?」
「早上見到的朱公子,從前跟我真的是一對戀人嗎?」也沒有任何掩飾,獨孤漠單刀直入就問了:「可是我怎麼都不記得甚麼時候認識他的?反而是見到他會讓我聯想到,好像有個很重要,心裏一直掛念著的人,被我給遺忘了。」
柴青城的表情有點僵硬,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他看看秦蒔蘿,她也愁容滿面,看起來似乎擔心,獨孤漠要是再受到刺激,是不是頭痛會更嚴重?
似乎沒注意到柴青城與秦蒔蘿兩個人表情的不自然,獨孤漠又自顧自地說道:「早上朱公子問我說,右手的『廣陵散』怎麼不見了?…剛剛我也納悶著,如果不是我講出來,一般人也不知道『廣陵散』這把劍的名字,更別說知道我戴在右手了,你說是嗎?」
確實,要不是獨孤漠說出來,柴青城也不是很清楚她那兩把劍是怎樣配戴的,而「廣陵散」這名字,今天也是第一次聽到,一開始還以為是嵇康失傳的琴譜,現在獨孤漠再提了一次,他才會意過來是一把劍。他知道獨孤漠用的劍很特別,不過因為那與劍禮上用的劍無關,所以也未曾想要借過來看。朱悅當然會知道這些細節,他們倆從前是一對戀人,如果繼續發展下去應該也是郎才女貌,有機會結成連理成為一對佳偶。可是考慮到,如果講實話,萬一獨孤漠整天想這事情,一個不小心走火入魔,那可怎麼辦?秦蒔蘿那個憂傷的表情也讓柴青城很擔心,說不定嫂子會這樣憂心過度,生病倒下去。這問題要用甚麼角度,甚麼立場來回答呢?
「麻二哥,你倒是說話啊!是不是宜修、宜笑都不在,所以你連講話的興致也沒有了呢?」
「我跟朱公子,從前真的是一對戀人嗎?如果是,那我要怎樣才會想起來過去的事情呢?」
唉!現在最好讓獨孤漠甚麼都別去想,靜養一陣子再說,要是弄出甚麼問題來,不肖老哥肯定饒不了我,他那人把女兒看得比性命還重要,只怕半夜來割了我的耳朵!
「其實…從我們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小朱是妳的追求者之一啦,畢竟他是墨家兵者,妳是墨家劍者,感覺上珠聯璧合,郎才女貌嘛!嘿嘿!」要能毫無破綻地說謊,尤其是在女人面前說謊,柴青城也是做不到的…不過,實話也有很多種講法,這時候,善意的「實話」比起毫不拐彎的「真話」,對病人是比較有好處的:「不過呢,妳有沒有接受他的追求,這個我們旁人就不能隨便論斷了,妳說對吧?」
「小朱這人,有智慧,勤懇踏實,也很有耐心,我們都很喜歡他,衷心期盼他能獲得美人心,只是這事情還得慢慢來,他今天早上是有點操之過急了。」
他又乾笑了幾聲,繼續說道:「我是這麼想的,他今天早上也才剛從鬼門關回來,應該是過度思念妳,才會情不自禁。妳就別想太多,先平常心就好了!」
說了這麼多,他心想,這可沒有一句是假話,更何況獨孤漠全程盯著他看,他也知道這妹子雖然現在少了一條魂,可是判斷真假的能力應該還是有的。即使現在也沒能力判斷真假了,回頭想想也是有可能找到破綻…女人最可怕的地方就在於,她們的大腦會在某個時間點把片片斷斷的蛛絲馬跡連接起來,然後認定那就是事實,讓你百口莫辯—即使那只是她們自己想像的,事實並非如此。但是這種事情不提防不行,女人可是滿腦子幻想,編故事的能手啊!
「也是喔,朱公子是我眾多的追求者之一,他那種癡呆的眼神我確實看多了,每個痴心漢都是那個樣,怪沒趣的。」相信了柴青城的說法,獨孤漠也就放下了心防,露出了一抹微笑,雖然看起來假假的,但至少柴青城與秦蒔蘿都知道,這下度過難關了。
「妳這孩子,就不懂得怎樣判斷甚麼是好男人?小朱他可是真心誠意的,妳就不要對他那麼嚴苛,老是給他釘子碰。男人追女人,如果一直遭受挫折,追久了也是會累的,還是要給他一些鼓勵,不然他萬一放棄了,妳還到哪裡去找這麼好的?」不滿獨孤漠蔑視朱悅的那個態度,秦蒔蘿覺得自己必須要仗義直言,這女兒東挑西揀地,到最後只怕落了一個終身嫁不出去。不過秦蒔蘿到是一時忘了,開封府裡面,八賢王還有徐國公,涇國公都找人來問婚事了,這幾個論人品,身分,財富每一個都比朱悅來的強吧?朱悅能比的,就是墨家兵者,還有一肚子的《四書》、《五經》吧?
「娘!妳這話我聽起來,就是一心一意偏袒朱公子。可是妳也知道的,沒能讓我產生感覺的男人,就算死纏爛打,追我一輩子,我也是不屑一顧的。」慘了,都說朱悅沒能讓她產生感覺,這下子秦蒔蘿還真的是幫了倒忙。
見她們倆只怕要為了小事情爭執起來,自己待在這邊也不太方便,於是柴青城起身道:「大嫂,漠姐姐,不如小柴柴我先告退,回去看看能不能抓出一副藥來?」
獨孤漠與秦蒔蘿也都站了起來,回了一個淺淺的禮。才走了四五步,將到門口時,他又突然想起一些事情,連忙回頭道:「大嫂,我還有些事情要跟妳說,可否借一步說話?」
秦蒔蘿本來就跟著柴青城後頭送客,於是點點頭跟著他出來,一路走到了庭院中才停下來。走這麼遠應該是怕獨孤漠內功高,耳力好,偷聽到甚麼吧?
「柴王爺,剛才在房間裡我也不好問你,小烤鳥現在可好?手上的傷口止血了嗎?」才剛進入庭院,秦蒔蘿急著問道。
「別擔心,小朱他沒事!只是失戀的人,難免情緒受到嚴重打擊,會有一些反智行為,也會比較幼稚,比較固執。」
「隨著時間的流逝,應該會好一些吧?就算受傷再深,日子還是得過下去的。」
秦蒔蘿鬆了一口氣,捂著胸口說道:「那就好,這樣我比較不擔心了。」
「可就不知道柴王爺有甚麼事情要跟我說呢?」
「大嫂,有個事情雖然不肖老哥會嫌我多事,不過我認為還是要跟妳說。」看看四下無人,柴青城小聲說著。
秦蒔蘿微微點頭,暗示他繼續說下去。
「昨天夜裡,不肖老哥花了許多精神,給小朱渡了真氣,也幫他做了調息,把小朱從鬼門關裡救了回來。可能是花的真氣不少,他說得找個隱蔽地方閉關一天才行…我想說,不管未來漠姐姐的『絕情鎖』能不能解開,會不會恢復往日的活力,但是不肖老哥算是夠意思的爹了,忍住了一肚子的不滿,還是把他最討厭的小朱救了回來。」
聽到這裡,秦蒔蘿大概是太感動了,眼淚奪眶而出。獨孤梢這人做甚麼好事都不會讓她知道,反而做甚麼壞事都有人來告狀。雖然她並沒有錯怪獨孤梢,不過對他這奇怪的脾氣也沒辦法。擦了擦眼淚,哽咽地回道:「謝謝柴王爺特地跟我講這些,我家官人性情古怪,嘴巴特壞,但卻是古道熱腸,這點我是知道的。」
嘴巴特壞這個可能是遺傳了獨孤聖,獨孤聖不就是因為打敗了對手還冷嘲熱諷,講難聽話拆人家招牌,才淪落成為武林公敵的嗎?
「不過小烤鳥能活,也是柴王爺醫術精湛,真的很感謝你們!小朱這孩子渡過這個劫數,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真的希望小漠有一天能清醒過來,他們倆能終成眷屬。」
「只是…」受到病人家屬感謝,柴青城也不是第一次了,不過他露出為難的神色說道:「有個事情紙包不住火,我也不是能守住秘密的人,所以還是當面跟嫂子說了,以免哪天醉酒沒能管住嘴吧,講了出來到處亂傳,害嫂子誤會。」
還有秘密?秦蒔蘿趕忙把眼淚擦了,又點頭說道:「柴王爺,我們獨孤家的人特立獨行,說真的流言蜚語也不少,應該也沒甚麼秘密事情是我無法承受的,請但說無妨。」她說這是事實,開封府不是小地方,人多口雜,不管流言蜚語是否言者有意,但是傳來傳去難免都參雜了許多臆測與猜想。不知道秦蒔蘿習不習慣,但反正她說能承受得住。
「哈哈!就是不肖老哥的惡作劇嘛,不傷大雅就是了。事情是這樣子的,一個多月前,蕭太后號令契丹全軍放箭,射倒了瀛州城的瞭望台。當時瞭望台上就小朱一個人,台子倒塌時沒人來得及救,摔飛了出來。幸虧不肖老哥輕功了得,在小朱落地前將他接住,救了他一命。」
「喔!這是我家官人做好事啊,這樣他不就是救了小朱兩次嗎?怎麼你面有難色,這個傳出去應該不會怎樣吧?」聽到這裡,秦蒔蘿不疑有他,還想不透為什麼柴青城這表情幹麼扭扭捏捏的?
「咳!咳!」他乾咳了幾聲,繼續說道:「嗯,我這應該不算是告狀或者告密。當時不肖老哥先劈昏了小朱,然後呢…對著他眼窩給了好幾拳…然後把他放在城牆邊上。」
「漠姐姐跟宜笑找到小朱的時候,還在討論說,不知道小朱是怎樣撞的,怎麼兩個眼睛撞成了劍南道上那貓熊的樣子了?」
「這事情一功一過相抵,嫂子可別怪罪不肖老哥啊!說句真心話,他也怪可憐的,老婆女兒當時都向著小朱,把他冷落在一旁。嫂子你也知道的,瀛州城天寒地凍,不肖老哥還要躲躲藏藏以免被女兒發現,我猜他可能偶而還要跑回開封府陪嫂子,這來回有一千多里路吧?…唉…換成我,才不會只是揍幾拳小朱來出氣呢!老婆女兒都給搶走了,還得拚老命奔波,怎麼想都不值!」
「嫂子妳說對吧?」
也不知道柴青城這番話是不是話中有話?秦蒔蘿一時也覺得自己似乎太超過了,雖然說獨孤梢把氣出在朱悅身上,讓她覺得不忍心,可是獨孤梢也沒辦法,難道可以把氣出在老婆女兒身上嗎?可是,他也不想想自己是幾歲的人了,怎麼會來跟朱悅這個跟他兒子差不多大的人鬧彆扭呢?儘管想責備他小家子氣,可是至今他也救了朱悅兩次,沒有功勞還是有苦勞的…。這該怎麼跟他溝通呢?好像夫妻兩個人,越老反而越沒話說,等一下要是見到了獨孤梢,連一句謝謝都不知道該怎樣跟他開口呢!頭痛的是,他揍朱悅這幾拳,該質問他呢?還是裝做不知道?
柴青城見秦蒔蘿愣在那邊,心想該講的都講了,也沒管秦蒔蘿是否有注意到,拱拱手一溜煙跑了。
看著柴青城迅速消失在轉角,秦蒔蘿也想開了,謝謝還是要說的,只是小烤鳥挨揍的事情就不提了。關鍵還是在自己,沒能好好跟獨孤梢溝通,現在也不知道他跑去哪裡閉關了,甚麼時候才會回來?雖然知道獨孤梢武功高強,但是想到他受了委屈,還渡了真氣給小烤鳥,心裏面有些不捨,不免也開始擔心起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