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7-15 06:00:00白目族長

[沙漠回看清禁月] 第四十二章 羊入虎口

第四十二章 羊入虎口

作者:冷擎

睜開眼睛的時候,獨孤漠看到的是自己廂房的床頂上的床罩,秦蒔蘿則趴在床邊沉沉睡著,她望向窗外,現在已經是午夜時分了。隱約記得自己好像頭部被大槌子錘中了,吐了一大口鮮血,她下意識地拉了自己的衣裳來看,並沒有血跡,不過這衣服是新的,應該是被娘幫忙換過了。既然是被大槌子砸到頭部,她試著運勁做了幾個周天的循環,也沒有任何滯礙阻塞,那就怪了?她頭仍有點痛,想不起來到底發生甚麼事情,應該是在契丹軍隊裡面昏倒的,不過為什麼現在回到了澶州城…?她抓了抓頭,還是先喝點水,等明天再問大家好了?

 

她穿上了外衣,離開廂房往廚房走,路上看到了有間廂房燈火通明,裡面放了一副棺材,棺材裡面有個人。她感覺似乎認識這個死去的人,可是又想不起來到底對方是甚麼名字,哪裡認識的?先不管這些,她到廚房找到了一壺燒過的開水,倒了一些喝了,覺得萬分舒服。不對,她想起來好像有個很重要的人受傷了,她有想過熬一些粥,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可以喝一些補補身子,於是她又拿了些米,放進鍋子裡,耐心在旁邊坐著,一邊練功一邊熬粥。

 

天才微微亮,突然秦蒔蘿衝進了廚房。獨孤漠睜開眼睛,看到娘氣急敗壞地站在面前,雖然訝異,但是她還是不慌不忙地問道:「娘,我覺得好奇怪,我一直覺得有很重要的人病倒了,我要熬粥給他喝,可是我卻一直想不起來到底這個人是誰?」她做了一個無奈的假笑,又說道:「我已經熬了一些粥了,妳要不要嚐一點?」

秦蒔蘿眼中閃著淚光,抱著獨孤漠大哭了起來,而不明究裡的獨孤漠也只能讓她抱著,同時也雙手抱著娘,等她哭完自己說原因吧?

 

回到了廂房,一群人圍著獨孤漠坐著,柴青城首先急著問道:「妳認得我嗎?」

 

這問題有點好笑,按道理往常的獨孤漠應該是掩著嘴笑,之後才來回答,不過現在的獨孤漠好像感覺不出有甚麼笑點,淡淡地回答道:「認得啊,你是麻二哥!」

「你們怎麼都怪怪的,問我這種莫名其妙的問題?」

回答了問題,獨孤漠還做了一個假笑。秦蒔蘿嘆了一口氣,確實這跟她本來的女兒不太一樣了。

 

「那我呢?」頭上纏著繃帶的王澤,也指著自己的鼻子問獨孤漠。

獨孤漠對王澤的追問有點不耐煩,嚴厲地答道:「副幫主,連你也敢來開玩笑?」

王澤既高興又害怕,只能乖乖站好不再講話。

 

突然一個人影從門口閃進來,一瞬間就來到了獨孤漠與秦蒔蘿的中間,十分著急地對著獨孤漠問道:「還有我,你認得我嗎?」

這是甚麼搞笑情況?獨孤漠覺得很沒力氣,懶散地看著這個人一眼,側過頭去隨口說道:「你是誰啊?我不認得!」

這人彷彿全身中了十萬支箭一般,頹坐在椅子上抽抽蓄蓄地哭了起來。獨孤漠見整到他了,眼珠一轉,抱著這個人說道:「爹爹,只是嚇唬你玩的,我當然認得你了!」

原來這衝進來的人是獨孤梢,他一早聽說獨孤漠醒了,連忙跑了過來,遠遠聽到大家在問認不認得,想說是不是女兒撞到了頭還是怎樣,把所有事情都忘記了?

不過,現在可以確認,獨孤漠沒有忘記太多事情,但似乎也忘記了很多事情。

 

「昨天把過脈,今天大家又都問過了話,這樣子我可以論斷漠姐姐的病狀了,」柴青城一臉正經地說道:「確認漠姐姐本人沒病,也沒事!」

「就是有一股極強的手鑄金人真氣鎖住了自己的心脈,這應該是因為發生了極大的變故與刺激,身體內部自己產生的反應。這個我得想想看該怎樣化解開來?但是手鑄金人這種上乘內功,是沒辦法用我這彆腳的墨家內功來化解的…所以,在沒有造成任何副作用的情況下,一動不如一靜,維持現狀安心調養會比較好。」

「至於那些忘掉的事情,大家也就不用再提起了,以免刺激到當事人,萬一引發嚴重的後果就不好…。」他看到秦蒔蘿疑問的眼神,於是又補充道:「所謂的嚴重後果,可能會失心瘋,或者練功的時候走火入魔…比較輕微的狀況嘛…可能吐血是免不了的。」

 

「麻二哥,你說這一大堆,我有點不是很懂?」獨孤漠一臉狐疑地問道:「我還記得昏倒之前,蕭太后不知道跟誰在說話,然後我就昏過去了,直到昨晚才醒來。」

「你們誰能告訴我發生了甚麼事情嗎?」

 

「這樣算起來,妳昏過去到現在已經兩天了。曹大人當時駕著馬車,把妳跟小朱載回來,當時他只是說,妳可能是因為心力交瘁,加上突發變故,所以吐血暈倒。我看了一下,確實吐了不少血,可能妳當時內心已經緊繃到了極限吧?」

「至於小朱嘛…呃…就躺在他的廂房裡面,呃,就是那種靜靜躺著一動也不動的樣子,妳知道的。」

該怎樣描述朱悅已經是冰冷的屍體了呢?柴青城也難以啟齒。

 

「我記得昏倒之前,整個晚上緊張到一直想嘔吐,因為擔心阿青,宜修,宜笑會不會被蕭破軍與韓貪狼抓到?後來知道她們幾個人安然無恙,也就鬆了一口氣,但是整個人也就累癱了。然後當時契丹所有將士都在歡呼慶祝蕭太后同意簽署合約,接著我就眼前一黑,甚麼也不記得了。」她試著回想當時的情況,說到這邊,獨孤漠又搖了搖頭,繼續說道:「你們說的小朱,我好像沒印象有認識過這麼一個人?」

「昨天夜裡我經過了有個廂房,裡面放著一口棺材的,看到躺著一個人,感覺起來似乎認識,但又不知道在哪裡認識?叫甚麼名字?」

「那個人大概就是麻二哥你說的小朱了吧?他是怎麼死的呢?」

 

「啊!」反而是秦蒔蘿失聲叫了出來,她急著問道:「所以妳真的不記得小烤鳥,不記得朱悅這個名字了嗎?」

「你是墨家的劍者,小烤鳥他是墨家的兵者,這事情妳還記得嗎?」

 

「娘,妳們都別鬧了好不好,我是真的不記得!」獨孤漠還是淡淡地回答,雖然看起來精神很好,不過似乎少了一些些東西,就是對甚麼事情好像都提不起興趣?「而且用力去想,頭還會痛,痛到有點噁心想吐…墨家的兵者…我想不起來楊老爺爺將『兵者令』交給誰了?」

「大家就別再問了,我頭真的很痛…!」從她的表情看起來此話不假,確實是一種要命的痛,整個眉頭都皺起來了。練武的人首先要練挨打,練不怕痛,所以獨孤漠會喊痛,那就是平常人無法忍耐的劇痛了。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都產生了同樣的答案:「絕情鎖!」

只是,沒有人敢當著獨孤漠的面講出來,深怕害她吐血或者走火入魔就糟了!

柴青城趕忙插嘴說道:「漠姐姐妳先休息吧?至於小朱怎麼死的,改天有機會跟妳說說,現在休息要緊,應該是妳過度擔心,加上之前與蕭七殺決戰心力交瘁,所以才會吐血昏倒的。」

 

藉著柴青城的話,秦蒔蘿把大家都請走了,將獨孤漠原本穿著的衣裳,上面有著大片血跡的衣裳放進了一只木箱子裡。她又拿起了「廣陵散」與用來扣住「廣陵散」的玄鐵鍊條,問獨孤漠道:「『廣陵散』妳都隨身帶著的,現在要幫妳放進袖子裡面去嗎?」

 

「娘,放進箱子裡面好了,不知怎麼的,我看到『廣陵散』頭會很痛…」她露出一臉痛苦的表情,嚇得秦蒔蘿趕快把「廣陵散」包好連同鍊子一起放進了木箱,牢牢捆好封印了起來。獨孤漠這才走到秦蒔蘿旁邊,把「小魚腸」穿戴在右手上,然後拉著秦蒔蘿說:「娘,我想去看看那個叫朱悅的人,聽妳們的意思,好像我跟他很熟?」

 

秦蒔蘿被獨孤漠拉扯著走到了朱悅的廂房,裡面有幾個義耳幫的人在看著,不過還沒有布置成靈堂的樣子。此時是冬天,應該還沒有急著防腐的需要,所以只有派人守著,鉅子下令,朱悅過世的消息還不能洩漏出去。這也難怪,如果站在宋軍方面的立場,墨家兵者的存在,或多或少是遏阻蕭太后野心的一個嚇阻力量。只要密不發喪,蕭太后也無法百分之一百證實朱悅已經死亡,畢竟上回在瀛州城也以為射死他了,但是後來卻發現不是這麼一回事。

 

獨孤漠也沒有叫義耳幫的人走開,她就拿了把椅子,坐在朱悅棺材邊看著,左思右想之後,回頭跟秦蒔蘿說道:「娘,現在我證實了,確實這個人我認識,只是說,完全想不起來跟他有甚麼交集?」

「聽妳們的說法,我昏倒之前,他都一直跟我在一起,對嗎?」

「感覺上跟這個死人坐在一起也沒甚麼可怕的,也不會覺得噁心,如果他也有參加和平的談判,那應該也是個人才,曹大人才會帶在身邊吧?」

 

秦蒔蘿點點頭,拉著獨孤漠的手說道:「小漠,妳這較真的個性怎麼跟娘越來越像了?曹大人說妳昏倒之前,整個談判的過程裡面,小烤鳥,喔,就是朱悅啦,都跟妳們在一起的。小朱是墨家的兵者,因為他懂契丹文,所以跟著曹大人一起過去談判,而妳是負責保護曹大人的。」

「不過妳也別再多想了,反正事情都過去了,明天還有好多事情要忙著呢!」

她擔心獨孤漠鑽牛角尖,想說這事情終究還是要放下,只是可惜了這一段姻緣啊!當然,她也為了朱悅哭了幾回,畢竟從丈母娘的角度來看,還是很喜歡朱悅這個勤懇認真的孩子的。

 

獨孤漠還沒想要走,仍在端詳著棺材裡的朱悅,庭院中來了幾個太監,朗聲道:「皇后娘娘有話,請漠姑娘移駕!」

在眾人面前還是得顧及禮數,獨孤漠連忙拉著秦蒔蘿,兩個人小碎步快速走到中庭,因為只是來請人,所以躬身行禮之後,兩人就尾隨太監去找劉皇后說話了。

 

****

 

半夜時分,院落中所有廂房都已經熄燈沉睡了,朱悅的廂房仍然點著燈。先遣散了義耳幫看守的人,柴青城拿了兩壺酒放在桌子上,從懷中掏出了兩只酒杯,又從身旁的籃子裡面拿了三盤小菜出來。放置好筷子碟子,給兩個酒杯斟了酒,自己拿了其中一杯喝著,又夾了小菜吃,一點也不在意旁邊躺著一個朱悅的屍體。

 

吃沒幾口酒,門外閃進一個人,進門之後他輕輕把門關好,然後躡手躡腳走到柴青城旁邊的位子坐下。先吃了一些菜,拿起了酒杯,遲疑了一下,問柴青城道:「這甚麼酒?有需要在死人旁邊喝嗎?」

 

「不肖老哥,這個酒是月兒從開封帶來的,其實也就是平常酒樓喝的,不是什麼名貴的酒。」他在等的客人到了,只是獨孤梢的問題總是怪怪的,他隨便回答了酒的來歷,又繼續回答下一題:「至於小朱這屍體算不算死人?其實我也不知道呢!」

「就是好奇心作祟,需要不小肖老哥你幫個忙,幫我看看這屍體是不是死人?這事情對老哥來說應該只是小菜一碟,對吧?」

 

「小柴柴,我還以為是有甚麼要緊事情呢?這小子死都死了,你幹嘛還叫我來搞他屍體啊?而且,你說你有我的把柄,如果我不來你就跟我娘子告密,你這把柄有厲害到讓我心甘情願為你搞這具髒兮兮的屍體嗎?」原來獨孤梢是被柴青城脅迫來的,雖然兩個人熟,但柴青城很清楚獨孤梢的個性,求他也是沒有用的,唯一他就是怕老婆,所以把柄握在手裡,他肯定要來。

 

「欸!好歹看在咱們兩的交情上,你就幫個忙,行不行?如果這澶州城中還有其他人能搞這屍體,我早就去找別人了,幹嘛還受老哥你這脾氣呢?」

「你也知道的,人死掉了之後呢,真氣進入身體是空無一物,就好像把人矇住眼睛,讓他走迷宮那樣。牆壁甚麼都在,就是看不到。此時小朱這屍體也是這樣子,經脈甚麼都還完好,但如果不是像老哥這樣徹悟『氣之如來』的人,勉強在小朱這屍體中灌真氣,不就等於直接敲掉迷宮的牆壁,沒把他這屍體的經脈給衝個稀巴爛才奇怪呢!」聽起來柴青城是要獨孤梢把真氣灌進朱悅的屍體中,但是因為屍體中已經很難抓到經脈穴道的位置,如果不是像獨孤梢這樣的內功高手,會因為真氣橫衝直撞把屍體內的經脈都給毀了。

 

「不行!按我倆的交情,甚麼事情都可以答應,就這混蛋小子的屍體不行!」偏過頭去,獨孤梢喝著酒,不肯答應這件事情。

「你也不看看,我女兒現在變這樣皮笑肉不笑的,還不就這死小子害的?他要死一百次我都還不解恨!」

他又轉回身子,看著柴青城說道:「我說小柴柴,死者為大,這小子都死透了,幹麼還要折騰他呢?咱們提兩桶燈油,把這屍體揹到城外,淋一淋,放把火燒了,你認為如何?」

 

「老哥這主意倒是挺妙的!」柴青城緩緩撥開了摺扇,深夜裡怕甩開聲音大,所以只能用撥的。「等我們把這屍體給整治了,要真不行,就依你的辦法燒了他!」

「只不過,現在你得先聽我的,幫我把事情辦了,大家好商量!」

「不然吶,我要是一狀告到嫂夫人那邊,你幹的那檔事,可是吃不了兜著走喔!」

 

「少在這邊裝腔作勢了!」獨孤梢根本不想理會柴青城,自己吃著喜歡的菜,塞了一嘴,又說:「我剛才已經徹頭徹尾想過了,絕對沒有任何虧心事,也絕對沒有任何把柄在你手上!」

「要說你去跟我娘子說吧,反正這臭小子就是跟我八字不合,獐頭鼠目的,成天只想著占我女兒便宜。還故意裝君子,這點讓我最氣,找不到理由下手割他耳朵!」

 

「喔?既然你死不認帳,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只能打開天窗說亮話了!老哥你倒是說說看,瀛州城裡,那兩個拳頭是怎麼回事呢?」

 

「甚麼瀛州城?哪來兩個拳頭饅頭的?我告訴你,你可不要隨便羅織罪名給我啊!」似乎被說中了甚麼虧心事,獨孤梢神情有點慌張,連喝了兩杯酒,乾脆別過頭去不看柴青城,以免被他看到自己的神色。

 

「這樣啊…那天蕭破軍領著曳落河打開了瀛州城的西門,不就是老哥你通知我去關上的嗎?當時我們還把老哥你關在門外面,看你一個人殺了幾十個契丹騎兵還有一票曳落河呢!」原來當初瀛州城西門差點被攻破的時候,為什麼柴青城會跑去西門幫忙,就是獨孤梢通知他的,而且獨孤梢還在門外幫忙處理了一堆契丹騎兵與曳落河。但是這應該算是大功勞啊,怎麼會是把柄呢?

 

「小柴柴,你知道我脾氣,為善不欲人知,這事情就你知我知,還有那幾個義耳幫的知道,我諒他們也不敢說!」聽到柴青城講這些不算把柄的事情,他總算放下心防,又轉回來吃菜喝酒。

「這事情你跟我娘子講也沒關係,她還不是在小漠跟蕭七殺對決的場合裡,安排我爹偋息躲在一邊,以免小漠發生不測。這天下父母心都難為啊,你還沒有小孩,不能理解的…。」他一副老氣橫秋地說著,偶而看一下柴青城的神色,有點想看到他投降,拿自己沒輒的有趣表情。

 

「好啊,那麼小朱眼窩給兩拳打成貓熊臉,這兩拳難道是地底下突然冒出來的不成?」柴青城一臉得意,繼續說道:「瞭望台給射垮了,不就是你接住掉下來的小朱嗎?就在那一瞬間,很可惜被我看到了,你一個手刀劈昏了他,然後對著他的眼窩給了幾拳,打成了貓熊眼。這畫面可真精彩啊,天下第一劍客對手無寸鐵,沒有武功的人飽以老拳,這個跟嫂夫人說也沒關係吧?」

「我還聽說嫂夫人挺喜歡這小烤鳥的,你說小烤鳥辛苦守住城池也就罷了,沒事被人挾怨報仇,那幾拳我看要是聽在嫂夫人耳朵裡,只怕是痛在心裡萬分捨不得啊!」

「更何況,小烤鳥已經直挺挺躺在這裡了,嫂夫人那個氣啊,可不知道怎麼出來好呢!」

 

越說獨孤梢臉色越難看,半晌,他重重哼了一聲,放下筷子,一口把酒乾了,惡狠狠地盯著柴青城氣道:「算你狠!這種事情竟然被你看到!呿!」

「要怎麼做?有屁快放!」

 

嘿嘿嘿得意地乾笑了幾聲,柴青城開始解釋道:「這事情是這樣子的,我跟王公公問過,他是怎麼進入假死狀態的?他說那是大內密傳的『詐死入定』。他因為服用了毒王的毒藥,裡面混和有河豚毒素,於是他就用內功鎖住,一點一點放出來讓自己消化掉。不料,有一天不小心放太多了,竟然昏迷了三天才醒來!但身體一點事也沒有,於是他就練成了這絕技。」語氣中掩不住他發現這密技的興奮,柴青城繼續滔滔不絕地說道:「王公公這誤打誤撞的結果,實在太讓我著迷了!我想說如法炮製一下試試看,剛好小朱身上的陰毒常常發作,我猜想,如果能用這『詐死入定』讓他的身體短暫進入假死狀態,那麼陰毒是不是就會自己消散了?」

「上回我在大名府給小朱服了一顆我密練的河豚丸,然後讓惡智方丈用內力鎖住河豚的毒素,這樣讓河豚毒素慢慢釋放,就可以緩解小朱身上的陰毒。」柴青城仔細地解釋道:「可是呢,那天蕭七殺掐住他脖子,硬是消耗了他體內大量的惡智方丈的真氣。而最後蕭太后這一掌,剛好又是他們同門的金剛指力,所以呢,又打散了一部份惡智方丈的真氣,這河豚毒素一下子給釋放出一大堆出來,小朱就變成了一個活死人了。」

「應該說,如果他運氣好,命不該絕,應該就是一個詐死入定的活死人。但是如果他陽壽已盡,那也就沒辦法了…按道理說,詐死入定會自己醒來,可是我認為蕭太后這一掌雖然被惡智方丈的內力抵銷,但是河豚毒素跑出來太多,加上小朱沒有內功,應該是無法自己醒來。要是這樣繼續下去,拖太久就真的死了,再也活不過來。」

 

「有趣,你這發現太有趣了!當初看到小朱的屍體時我也挺納悶的,曹大人說蕭太后在小朱天靈蓋上劈了一掌,按道理說應該是腦袋開花,慘不忍睹。可是我趁大家沒注意摸了摸他的頭骨,還完好如初?!當時只是心裡笑說,這小子終於還是走了霉運,雖然腦殼沒破留了個全屍,但只怕大腦給蕭太后震碎成了豆腐渣了,還暗自高興了一個下午呢!」就說獨孤梢這奇怪的個性,跟柴青城兩個人還真臭味相投,朱悅屍體運回來的時候大家都難過得要命,哭成一團,只有這兩個人拿這屍體做實驗,也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

「所以你認為現在是最好的時機?」聽柴青城說了這麼一大堆,獨孤梢也有點明白了,雖然是醫理,但牽涉到詐死入定這招數,倒是提起了獨孤梢的興趣,他馬上舉一反三,問道:「按你這麼說來,應該是要先把河豚毒素聚攏,重新鎖住,然後再用內力幫他運行周天經脈,按道理說就可以解開他的入定狀態,對嗎?」

 

「果然我小柴柴還是慧眼識英雄,這事情就如同老哥說的這樣沒錯!老哥你還真不愧是武學奇才,一點就通!」既然獨孤梢知道該怎麼做,柴青城也不囉嗦,笑盈盈地走到棺材邊指著朱悅說道:「就麻煩老哥動手吧?」

 

獨孤梢又喝了一些酒,先盤坐調息之後,走到了棺材邊,又盤腿坐好調息。約一盞茶時間,他伸手進去棺材摸到了朱悅的手,扣住內關穴,開始注入真氣。獨孤梢手腳果然俐落,約半個時辰左右,嘴角露出微笑,把朱悅的手放回棺材,然後又繼續調息了一會兒,才睜開眼睛,走回座位上繼續吃菜喝酒。

 

柴青城從懷裡摸出了一柱短香,就著油燈點著了,說道:「這一炷香有兩刻鐘時間,如果小朱命不該絕,那麼香燒完了他就會開始正常呼吸,恢復心跳,明天就會自己起床,甚麼事都恢復正常。」

「所以,不肖老哥,你要在這邊等還是回去睡覺?以免看他活過來讓你心煩?」

 

「欸!我只是討厭臭烤鳥而已,但這套『詐死入定』的招數我還是第一次見識到,怎麼能不親眼看看活死人從地獄裡爬回來的樣子呢?」

「而且啊,就算沒能活過來,拿這小子的屍體當白老鼠來實驗,想想心裡也是頗為暢快!我真是看不出來,他有哪些優點讓我娘子還有女兒看上了?不就是裝弱裝孬激發女人的母性嗎?這種騙女人上當的方法我最不屑,最看不慣!」看來獨孤梢是真的對這事情感興趣了,只是忍不住要罵上幾句過過嘴癮。接下來兩個人又聊了一些街坊巷尾的八卦,一面吃著酒菜,一面靜靜等桌子上這一柱短香緩緩地燃燒。

 

****

 

才聽到第一聲鷄叫,秦蒔蘿就起來了,她先幫睡在身旁的獨孤漠理了一下棉被。看著女兒熟睡的臉龐出神了一下,馬上又想到今天還有一大堆雜事要做,連忙下床梳洗,把自己整理好了,然後提著小水桶往廚房去。一路上她還在煩惱著,獨孤漠整個變了一個人,從前她一大清早就起來練功,抄寫《心經》,可是這幾天卻睡得跟死豬一樣?是不是因為大宋與契丹之間已經簽訂了和平條約,不會再有戰爭,所以緊繃的她就像消了氣的皮囊那樣子突然就乾癟了下來?還是因為朱悅的死刺激太大,心裡面扣上了「絕情鎖」,連帶把過去那個充滿朝氣活力的獨孤漠也鎖進去了呢?

 

走過了朱悅的廂房,她不經意還是往裡面望了一下,這個可憐的孩子,為了完成獨孤漠的心願,終於還是給蕭太后一掌打死了,沒能來得及看到戰爭的結束。小漠說朱悅是「九難鳳凰」命格,難免要用死劫來拯救百萬人的性命的,但也多虧小烤鳥拼命讓蕭太后點頭同意簽署和平條約,戰爭終於結束了。皇帝現在還在澶州城,這幾天小娥心情輕鬆,天天找母女去談天喝蔘湯,因為再過幾天回開封城之後,就不能像現在這樣隨便找過去串門子了。想了想也覺得小娥當皇后不容易,榮華富貴是假的,勾心鬥角是真的,幸好她個性就是喜歡鬥,否則誰能天天這樣折騰呢?

 

「慢著!等等!」她突然停了下來,覺得看到了甚麼違和的事情,但一時也說不出來甚麼事情違和,於是她又回頭,走到朱悅廂房外面張望。接著,她拉開門進去,擦了擦眼睛,不可置信地對眼前坐在桌子前讀書的朱悅問道:「小烤鳥,我是誰?你認得嗎?」

 

朱悅其實全身頗為痠痛,他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醒來時是躺在棺材裏面,可能有人好心怕天冷受凍,還幫朱悅蓋上了棉被。他勉強掙扎爬起來,每一個動作都頗為吃力,好像全身的氣血才剛剛運行那樣痠麻,怎麼說呢,感覺就是久坐僵直之後雙腳血液流動不順暢,想要站起來運動時,那種極度痠麻不支力的感受。但是這情況也很快就過去了,他從棺材爬了出來,伸展四肢在廂房中走了幾圈。桌上還有一壺酒,雖然大清早喝酒不好,不過這時候喝酒暖暖身子筋骨還是有需要的,於是他也就喝了一些,然後去打了些水梳洗,回來拿出他的《孟子注》繼續讀。

 

他沒注意到秦蒔蘿從廂房外面走過,不過當她推門進來的時候,他並不以為意,因為在開封城的時候,秦蒔蘿偶而也會來天香堂的廂房摸摸看看。

「伯母,早上好!我認得啊,妳是小漠的娘!」不知為何秦蒔蘿這樣問,但是獨孤漠一家人的行為有些時候不符合常理,他也就沒再多想。

 

秦蒔蘿並起手指,手掌貼在朱悅的額頭上,又伸出食指放在他鼻孔前面探探鼻息,這大清早的,死掉的小烤鳥又活了過來,雖然無法置信,但是事實擺在眼前無法拒絕也無法否認啊!

突然間止不住自己的眼淚,秦蒔蘿抱著朱悅痛哭了起來,邊哭邊說道:「好孩子,我還以為你死了呢!真不知道是積了甚麼陰德,讓你活了過來!」

「大家都為你擔心的要命,幸好你福大命大,真是老天有眼啊!」

她不停地感謝神明感謝菩薩,朱悅也只能正襟危坐讓她這樣抱著哭,一臉尷尬,卻也不好意思抱她或者安慰她,即使是小漠的娘,還是男女授受不親的。

 

聽到了秦蒔蘿的哭聲,開始有人聚集在廂房門口看,眾人嘰嘰喳喳地討論著朱悅死而復生的事情。秦蒔蘿突然想起來甚麼事情還沒做,急急忙忙擦了擦眼淚,又抱了抱朱悅,門也忘了關,快步走出廂房,撿起地上的水桶走了。

 

很快地口耳相傳,大家都顧不得吃早餐了,全部擠在朱悅的廂房裡面,問這個問那個,鬧成一團。朱悅也就盡力一五一十地回答,只是對於自己為何昏倒,又為何回到了澶州城,躺在棺材裡面,萬分不解?在場的人也沒有一個人能說出個所以然來。突然間有個高大的漢子,穿著官服推開了人群,一面喊「讓!讓!」一面擠到了朱悅的面前,拉住朱悅的手,興奮地大叫道:「小朱!哈哈!真的是你!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朱悅被這情況弄得一頭霧水,眼前這瘋瘋癲癲的漢子平常不是這樣子的,他可是比自己還要堅持氣節與風度的曹利用啊!

「曹大人,我不知道後來發生甚麼事情了,可能你要跟我講講,否則我現在也是完完全全地狀況外。」

「我只記得跪在地上,然後就昏過去了,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這副棺材裏面,全身痠痛,不過好像也沒甚麼大礙,剛才活動活動筋骨就順暢多了。」

 

曹利用急忙從袖子中拿出了一把鑲滿瑪瑙珠寶,黃金為鞘的匕首出來,遞給小朱說道:「當時遼國皇帝以為你被蕭太后一掌劈死了,敬重你是個勇士,說服了太后同意簽署和約,所以解下身上配戴的這把寶物,他說是從中原來的寶刀,給你做為陪葬。」

「不好意思,我怕這名貴東西放你棺材裏面不好,難免惹人垂涎,所以就幫你保管起來。」

眾人伸長脖子,注意力都被這寶物給吸引過來了。這把匕首的刀鞘與刀柄都是黃金的,比一般的匕首還要短一些,不過鑲上這麼多珠寶,一看就知道價值連城。朱悅吸了一口氣,伸出手正要接,不料有人手更快,從朱悅身後先接走了匕首。朱悅沒注意到自己身後有人,不過看到接手這人的衣袖,也明白了七八分,應該就是柴青城看到了這名貴的匕首,施展輕功閃到自己身後,搶得了先機。他號稱開封劍禮的識劍名家,每個貴族手上的名劍都鑑定過,如今看到這把遼聖宗給的匕首,當然如同餓虎撲羊一般先搶來看解解癮。

 

「鏘!」地一聲,柴青城將匕首拔出刀鞘,寒光閃閃的劍身,讓廂房中所有人看了都瞪大了眼睛,張嘴暫停了呼吸,吵雜的廂房頓時也就安靜無聲。

他端詳了一下子,朗聲說道:「諸位,說真的小柴柴我看不出這把匕首的來歷,不過這個瑪瑙珠寶鑲嵌鎏金工藝,看起來是漢朝時候西域工匠的手藝。」

「只能猜測,這把可能是契丹皇帝耶律德光攻陷開封城的時候,從皇宮取走的匕首『虞帝』。這是宮內鎮邪用的匕首,史書上曾經記載著,新朝皇帝王莽,拿著玉璽還有虞帝匕首登基,看來虞帝匕首就是這一把了!」

他又把匕首舉高給大家看看,眾人都忘了是要來看朱悅的,反而注意力都轉移到柴青城與這匕首上面了。

 

「好了!諸位大哥,現在已經看到小朱活得好好的了,也欣賞完這把契丹皇帝御賜的虞帝匕首,不如就先散了,讓小朱好好地休息,不知大家意下如何呢?」眾人都點點頭,對著朱悅與柴青城拱拱手,魚貫離開廂房走了。曹利用這才有了位子坐,拉了一張椅子坐下來,寒暄了幾句,也關心一下朱悅是否真的沒有大礙?

 

人都走完了,柴青城也坐了下來,對著小朱說道:「你呼呼大睡兩天了,有沒有覺得身體甚麼地方不對勁呢?」同時也示意小朱把手伸出來讓他把把脈。

 

朱悅對於自己昏迷兩天的事情還是沒有頭緒,看柴青城的神色,顯然他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連忙一手拉住柴青城的袖子,急著說道:「目前我是沒有感覺到身體有甚麼異樣,只是全身止不住痠痛。麻二哥你知道到底發生了甚麼事情嗎?漠姐姐現在人呢?」

 

「看你這拉袖子的力氣,就知道應該是沒事。」柴青城笑著說道:「漠姐姐她很好,只不過有些麻煩事,等一下再跟你說。」

「蕭太后在你天靈蓋上打了一掌,幸好這掌力被惡智方丈留在你身體內的真氣給抵消了,所以你才逃過一死。但是因為用來鎖住河豚毒藥的惡智方丈的真氣也給打散了一些,所以當時你等於是被震昏之後,又再被洩漏出來的河豚毒素入侵,變成了跟王公公那樣,進入了『詐死入定』的假死狀態。」搖了一下摺扇,柴青城露出一個「小子你好狗運」的表情,又說:「這些都是我昨天晚上才推斷出來的,但也多虧了獨孤梢幫忙,不然你也沒辦法順利活過來,可能就要這樣繼續入定下去,然後悄悄地死去了。」

 

「這樣啊,那還得感謝一下獨孤伯父呢!」朱悅對於自己的情況稍微有些理解了,神色也就沒有像剛才那樣著急,緩和了起來。柴青城聽到他要跟獨孤梢道謝,舉起手來對他做了「不用,不用」的手勢,雖然小朱的命是獨孤梢救的,不過他的個性不會算這種人情債,所以小朱去找他應該只是造成尷尬吧。不去答謝他可能還要好一些。

 

「所以,當初我把小朱的屍體,喔,就是假死的小朱帶回來的時候,小醫者就已經看出事情有蹊蹺了,對吧?」曹利用聽柴青這樣解釋,也才能把當天的情況給拼湊出來:「當時我只看你把了把脈,摸了摸他的頭骨,滿臉複雜的表情。我卻沒想過小朱可以死而復生,畢竟任何人讓蕭太后那樣一掌打在天靈蓋上,哪有不死的道理呢?」

 

「曹大人,其實這應該都是小朱福大命大,離奇又巧合地陰錯陽差。本來給小朱服河豚毒素,然後請惡智方丈幫他鎖住毒性,是為了要醫治他身上的陰毒。卻沒想到惡智方丈還真慷慨,硬是將一身所有的真氣都灌飽飽到小朱身體裡面,所以才能挺住蕭七殺掐脖子,蕭太后掌劈天靈蓋。」接著,他又同時面露喜色,也帶著懷疑的語氣,說道:「我原本也沒想過,河豚毒素洩漏過量的時候,會跟王公公一樣,進入『詐死入定』狀態,連續龜息三天,跟死人一樣…不過小朱,我診你的脈象,看起來這龜息三天的假死應該是騙過了原本孳生在你身體中的陰毒,我左診右診,竟然都找不出哪裡還有一絲一毫的陰毒的蹤跡呢!」

 

「那就太好了,只能說是因禍得福啊!」朱悅心中萬分高興,本來從小到大如影隨形的陰毒,竟然被蕭太后這一掌給治癒了!「這事情要是爹、娘,還有漠姐姐知道了,應該會很高興!」

 

「小烤鳥啊,你身上的陰毒治好了,我可是比小漠還高興呢!」秦蒔蘿來到房間門口有一下子了,她沒進來是因為提了兩個竹籃子食盒,吃重沒辦法開門,只能先放下一個,進門之後才又出去把另一個拿過來。「柴王爺,曹大人,如果不嫌棄的話,也一起用早飯,如何?」她一邊說,一邊從食盒中拿好幾盤的菜,只是澶州城目前戰爭剛結束,並沒有甚麼新鮮的菜色,大多都是醬菜一類的。

「來!這是你的稀飯!」然後她給朱悅乘了滿滿一大碗稀飯,放在他面前。

 

曹利用與柴青城擺擺手都說已經用過早飯了,兩個人坐在旁邊看著,朱悅則是盯著眼前這一大碗粥發楞。秦蒔蘿也沒勸他馬上吃,只是接著剛才的話,又跟他說道:「先吃,吃完再跟你講講小漠的事情…她現在還在睡覺呢,應該真的是累壞了!」

或許是真的心力交瘁了,所以獨孤漠才會一下子整個人鬆懈,睡到現在還沒起來。否則她應該會很早就起來練功,抄寫《心經》才對。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宜修、宜笑都還在大名府還沒回來,沒人一大早吵她起床的緣故。不過秦蒔蘿此時也不知道該怎樣跟朱悅說明獨孤漠的情況,扣上了「絕情鎖」,就跟男女朋友分手差不多吧?男人很難有辦法挺過「被分手」這件事情的,少說也要痛苦個半年以上,甚至更久。看著朱悅已經拿起了筷子,秦蒔蘿也就沒再逗留,轉身離開了廂房,去忙別的事情了。

 

朱悅感覺到,現在好像只要提到獨孤漠,氣氛就怪怪的,不知道大家有甚麼難言之隱?不過還有一件事情,他需要先跟曹利用確認,就是那紙合約後來的狀況,於是他聳了聳肩,裝做有點不在乎的樣子,問曹利用道:「曹大人,在下昏迷了三天,看來是錯過兩國締結盟約的儀式了。」

「膽敢直問曹大人,目前這和平條約是真的定下來了,還是仍然處在爾虞我詐的階段呢?」

 

曹利用一大早穿著官服,就是因為寇準找他談合約的事情,經朱悅這樣一問,他突然捶了一下拳頭叫道:「哎呀!這麼重要的事情,差點給忘記了!」

他皺起了眉頭,問朱悅道:「這事情關鍵就在今明兩天,按道理說雙方的合約已經簽訂,這幾天韓左使來澶州城提出了明天契丹大軍退兵的事情。但今天早上寇丞相找我,提了一個問題,我想如果你還不累,是否可以我們商量一下?」

 

「曹大人太客氣了,既然是鉅子的提問,在下當然要盡力回答了。不知道甚麼事情困擾著寇丞相呢?」朱悅慷慨地說道,邊說著邊用筷子攪著稀飯,因為稀飯太燙了,需要弄涼一點。

 

「小朱啊,你可要說實話,」曹利用嚴肅地說道:「蕭太后出手劈死你之前,她真的答應了要簽署和平條約嗎?」

「寇丞相早上說,按道理,她如果願賭服輸,是不需要當場打死你的,因為和平條約簽定之後,兩國不再打仗,你這個墨家兵者就是無用武之地了。」

「我是因為看遼聖宗在合約上用印,當時實在太過於高興,也急著要把你們倆個送回來,所以也沒注意到蕭太后這行為反常的地方。」

 

「依曹大人的說法,寇丞相當前是擔心蕭太后其實並沒有想要兩國和平,只是迫於形勢簽署了合約,但是今明兩天可能臨時變卦,表面上講要退兵,但實際上殺一個回馬槍,趁我軍不備攻破澶州城,對嗎?」朱悅反問道。

 

「是啊,所以寇丞相沒有發布小朱你的死訊,也沒有解除澶州城的武裝狀態,就是怕臨時發生變故。怎麼說,要放蕭太后這十幾萬大軍回契丹,就有如放老虎回山上,一路上大家都得拿好刀子籠子甚麼的好好防範,不然這老虎轉頭隨口就叼了一隻雞,咬了幾頭羊。你想,十幾萬大軍,撤退時隨手摸了我們河北東西路任何幾座城池,那可是非常簡單的事情。」

 

「嗯…」朱悅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聽起來合約是遼聖宗用的印,蕭太后反手推翻兒子簽訂的合約也不是不可能。雖然這樣子會冒一些政治風險,等於是把走在親自執政路上的遼聖宗又扯了下來,但是兵不厭詐,劉邦與項羽的故事大家都耳熟能詳,撕毀合約,背信棄義的人取得天下,對於後世來說,無疑是最大的反面教材。

「實不相瞞,曹大人,蕭太后並沒有同意簽署和平條約,那是我設計用話術使她點頭,讓在場所有人以為蕭太后同意了。她實際上在點頭之前,跟我講的話,就是她要撕毀合約,突襲澶州城,然後滅了大宋…當然了,如今遼聖宗已經簽署合約,她是否仍然堅持這想法,我們可就還要再求證,不能隨便猜測,以免因為猜疑而壞了合約的誠信。」

「所以,當時在場的所有人,除了蕭太后之外,都是被我假傳聖旨給呼嚨了!」

 

「這樣啊…!當前以高太尉為首的主戰派,不停地催促著寇丞相下令讓河北東西路的守軍攔路襲擊撤退的契丹軍隊,只是寇丞相都壓住不放。如果蕭太后真的回馬一槍,或者撤退途中碰了任何一座城池的汗毛,寇丞相只怕也要成為主戰派撻伐的罪人。」聽到了朱悅講出實話,曹利用也覺得有點黯然失色,這合約他從中不停地奔走維持著,如今看起來,其實引爆兩國戰爭的核心人物蕭太后根本不肯善罷干休,只怕接下來還要出事。

 

「哎呦!說到這個蕭太后,那我小柴柴肯定是這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之一了!」聽到了兩個人討論蕭太后可能反悔變卦的事情,柴青城得意地插嘴說道:「這事情我可以大膽跟兩位賭上一把,蕭太后此時應該正想著要如何翻桌反悔呢!」

「我跟她索討一個吻,她最後沒反悔,可能是因為有些往事在她心中,她把我小柴柴想成了別人…可是啊,小柴柴我見過的女人無數,這蕭太后的性子簡直就比我家的雪兒還要硬,肯定是吞不下這口氣的。」

 

曹利用瞪大了眼睛,看著柴青城,過了一下子,又駝著背嘆了一口氣,問道:「小醫者,乍聽之下你的推測是有可能的。很不好意思啊,不是要故意拆你的台,只是我認為,如果你要是真懂蕭太后,那麼你應該知道如何解這個亂局才對,否則就不算『懂』,只能算是能猜透她的心思罷了。」

「不是我想用激將法激你,而是以你這幾句話說真懂女人,我其實不是很信服。」

虧曹利用也是一個較真的個性,馬上用研讀《四書》、《五經》的精神,來質疑柴青城的吹噓。

 

「曹大人,這事情就別為難麻二哥了,他把我從鬼門關裡帶回來已經是可以說是當世第一名的神醫,至於當世第一名的花花公子這頭銜,只是錦上添花,不要也罷。」

「但是說真的,當前我們也只能傳檄河北東西兩路沿途所有州縣,務必嚴加戒備,以防不測,這算是最基本該做的事情吧?」

 

「欸…!」這柴青城不但不領朱悅幫他開脫的這份人情,反而還急了,伸長雙手對朱悅,曹利用都擺了一個「且聽我說」的姿勢,然後抽出腰間的摺扇,用力甩開,旋即說道:「兩位大人物可聽好了,以前在戰場上,不是我小柴柴擅長的領域,我當然是尊重兩位的意見,唯命是從。」

「但是如今戰場已經消失,只剩下蕭太后內心的情場,這不是我吹噓,你們兩位還真得聽我的勸,來一個『羊入虎口』才行!」

他搧了幾下摺扇,又重複了一次:「嗯,就是要『羊入虎口』,保證她乖乖地,手腳乾淨回契丹,沿途秋毫無犯!」

 

曹利用面有難色地問道:「怎麼個『羊入虎口』法?聽起來就是徹頭徹尾地不靠譜?」

 

柴青城本來是要回話的,不過看寇準從門口大踏步進來,也就先暫時不回。朱悅與曹利用看是寇準來了,連忙站起來拱手示敬,只有柴青城還坐著。當年墨翟創立墨家,有一個原因是因為儒家禮數太多,因此墨家把這些禮節都省了,柴青城自然就不用在乎禮數。寇準同樣也是一身官服,可能是剛結束與皇上的朝議。他先端詳了一下朱悅,接著朗聲說道:「老夫聽說小柴妙手回春,讓小朱死而復生,現在看起來臉色雖然蒼白,但是精神抖擻,果然是我墨家排名第一的醫者啊!」

說著,拍拍朱悅的肩膀,拉了椅子坐下,也招呼曹利用,朱悅一起坐了。然後接著剛才的話題,問道:「剛才老夫走到門外,也聽到了小柴說的甚麼『羊入虎口』?我們想破腦袋都想不出新的計策了,如果小柴你的『羊入虎口』有理,回開封府之後老夫肯定給你辦上三天的宴席,奉你為座上第一嘉賓!」

 

「哈哈哈!寇老就是爽快,一言為定!」聽到了有三天的酒席,柴青城當然是眉開眼笑,抬頭挺胸說道:「這個『羊入虎口』嘛,簡單說,蕭太后的心結要解,那就是需要遵循古今以來不變的方法,解鈴仍需繫鈴人。這繫鈴人就是咱們的小朱了!」朱悅聽這麼一說,開始覺得這計策不妙,臉上露出了擔心的神色。柴青城沒理會他,繼續說道:「所以呢,我們把小朱這頭肥羊,送回去給契丹母老虎蕭太后,這就是所謂『羊入虎口』。母老虎嘴裡叼著羊,自然就不會去垂涎其他的獵物囉!」

 

眾人大驚失色,紛紛「啊!」地叫出聲音來,只有柴青城還洋洋得意地搧著摺扇,一付諸葛再世的模樣。蕭太后才剛劈死朱悅,現在好不容易把他救活了,柴青城又說要將朱悅送去給蕭太后,那不就等於是讓朱悅再死一次嗎?朱悅雖然任勞任怨,可是這生死交關的大事,走過一回鬼門關,沒人想走第二回的…難道說柴青城是要朱悅裝神弄鬼回去嚇嚇蕭太后的嗎?可是,裝神弄鬼這辦法太容易被拆穿了,都跟蕭太后交手這麼多次了,還想把她當傻瓜?錯誤地認為對手是傻瓜,挖個坑讓朱悅跳下去,根本就是一個下下之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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