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人們已安睡而我尚在桌前閱讀的時候，往往看到一些小蟲子在桌燈前飛來去。他們三三兩兩，圍來燈飛來飛去，飛得累了有爬在我的桌上的，甚至有掉到我的杯子中的。當我拿起杯子想嘆一口奶茶，卻發現他們安祥地躺在水面上，有如在背泳，我實在不好意思騷擾他們，於是把奶茶通通倒掉。

　　隔日起來，發現桌上死了不少蟲子，有的還倒在我的杯子中，大概是累死的吧？秋意漸濃，這些蟲子開始不安地飛散，大抵是預感到其大限將至。我開始思索這些蟲子的壽命……一天？兩天？我倒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可能是因為喝了奶茶，也可能是因為這個問題關乎到生死，以致我無法安然應對。

　　一兩天的生命，可以知道些什麼？可以體驗些什麼？他們真如庄子所說的夏蟲不可語冰。它們飛在我的電腦顯示器前，我在想他們是否知道他們身邊的光乃源於何處？古代飛蛾撲火，現在飛蛾撲向燈光，至少不會引火自焚，但它們管得那麼多嗎？向飛蛾解釋火的原理或者向小蟲子解釋LCD顯示器，是不是有點對牛彈琴，要求過高了。

　　它們不能明白電腦，不能明白引火自焚，不能體驗到冷，因為這都是它們的限度。正如人不能聽到頻率很高或很低的聲音，不能思考終極真理一樣──前者是知覺的限度，後者是理性的限度。作為最偉大哲學家之一的康德教會我們最簡單的道理也許是：人的理性不可能踰越一切，它有它的限度。而研究其限度和作用的工作就叫批判，所以他寫了三大批判，分析了理性、知性和判定力的限度。

　　人的生命有限度，人的理性也有限度。以經濟學為研究方向的我亦應深知經濟學的限度，過份運用會重覆轍經濟學帝國主義。我覺得每一個有思想的人都應該去讀一讀康德的書，或者了解一下他的思想，尤其是大學生，真應該好好思考每一樣事物和概念下面的假設和限度。

　　有時我也非常惶恐，總覺得我在思考生死的時候，背後會有個無所不知的上帝無奈地看著我，有如我無奈地看著蟲子與LCD顯示器一樣。但至少，他不會像我那樣為了這些問題而在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睡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