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蹓狗時在碧潭水邊小坐。十點半，整個水湄空間好像正睡著早起之後的回籠覺一般安靜，連不遠處二高高架橋上也只見零星一兩輛車影流過。山深水靜，我喃喃念著。明明是小小山邊的不大不小的河面，深什麼啊！自己又笑了。

瞥著沿岸靜靜睡著的人家樓房。很靜，很舒服，空曠空間左近五十公尺內只有我一人，也只有一隻狗高高興興地逕自在草地上聞啊嗅啊東奔西跑。我家的人狗烏龜等各類生物全是一個樣：獨自一個時最快活。一面貪婪呼吸著清簡的新空氣，一面活動著永遠酸硬的肩頸，覺得很舒服。

忽然想念起曾有三年同住緣份的阿娣－－因為在小寶開始上學後到她離去回國前的那一個月裏，頓失生活重心的她每天蹓狗的時間越來越長，有一天回來時跟我說：好舒服，一個人在水邊坐了很久。她的中文其實已經學得很不錯，還可以這樣表情敘境。

一面湧起對她的思念與感謝之情，一面回憶她在我家的三年內曾發生過的或大或小的事情，以及最激烈的那事件－－前年暑假她兒子的意外。一面我開始想著我的性情。我對＜人＞的感受與念惜，實在是發動得好慢啊！對任何人好像都是這樣。她在我家朝夕相處了三年，現在她離去已經滿三個月，我卻直到此刻才第一次覺得思念，開始有一點悟出能夠怎麼與她做朋友的方法。

交朋友，對我來說是一件好慢又好難發生的事。怎麼會一直如此啊？我實在無法也不想從天生及養成背景裏去分析可能的影響因子，因為那沒意義，我也不必因為擔心我兒子步上我這種性格的後塵而開始做釐清的工作；因為我壓根兒也不相信及不擔心，他會經歷跟我類似的成長情境。當然是因為我會避免讓那些情境重覆在他身上，而且我雖然清楚他的所有遺傳基因都來自我和我先生身上，但是這絕不表示他會真的拷貝我們兩人中的任何一人，因為他已經是完整的他自己，有他自己的命運和途徑自然鋪展在他眼前。

想到一個詞兒：緩慢的人際關係引擎。用來描述自己還蠻適當。我每一成長階段中的相識者，真正被我接納認可為朋友的寥寥可數，而連那些現在還被我在記憶中珍視為朋友的人（可能已失聯極久），當初在與他們認識的時候，我也都一定是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後、才真正能用起我的感情／情緒／身心反應，來一併認可他們為我所珍視的朋友。發動得這麼慢，發動以後跑得也還是慢的不得了，真是一具效率很糟糕的引擎。像我這麼在二十幾歲時酷愛飆（汽）車的女車手，自己卻是一具爛引擎！一笑。

不過這引擎三十數年如一日，倒也還是個老忠實。自評曰：可愛。 ^_^
（自己很愛自己，這就夠了。）


叫狗過來，散步回家。

好舒服的失眠之後的早上。


stone
04/1/7 Wed 2pm


圖：「山深水靜」的翡翠水庫。攝於 92年 9月28日， 5:15 p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