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空氣涼涼的，泥土聞起來好香好香，杜鵑花繞著山邊開了好大一片，還有山櫻花、羊蹄甲、洋紫荊、山茶……，像是說好「比賽開始」似地，開了滿滿一整個視野的粉色、白色、桃紅和淺紫……就連山腳下的油麻菜田，也不甘示弱地開滿了一畝又一畝的嫩黃色花朵，世界一下子華麗起來，因為實在是太美太美，惹得貪吃的小粉蝶們都不知道究竟該往東飛，還是該往西飛，才可以把所有的美麗都看盡、嚐盡。

然而，就在這一切都如此美好的時刻，只有春姑娘一個人不開心。

有的時候，春姑娘會忽然生氣，對著天空大聲地敲打出一陣又一陣轟隆轟隆的春雷聲響，嚇得愛唱歌的青蛙一家只敢安靜地躲在石頭縫隙裡發抖；有的時候，春姑娘會乾脆放聲大哭，眼淚嘩啦嘩啦地落呀落呀，整個世界就是像被人故意倒了一大桶雨水，小池塘一下子被春姑娘的眼淚填得好滿，飽和的池水甚至溢滿周圍的青草地，弄得到處濕答答，讓新長出來的青草嫩芽也變得髒兮兮，看起來一點兒都不可口，就連最喜歡一邊散步一邊慢慢品嘗青草味道的小綿羊們，都不願意吃上一口；又有的時候，春姑娘只是傻傻地看著葉子上的露珠微笑，這個時候，空氣會滲著深深淺淺的甜味，如果用力地大吸一口氣，身體就會立刻被甜甜的幸福氣息裝滿，從臉頰露出粉紅顏色的微笑，花朵們也會因為忽然吸飽了甜味開得更鮮豔、更有精神。

每一天都是這樣，春姑娘除了一會兒生氣一會兒快樂，其他大部分的時間，就只是挨著白雲編織的窗邊，靜靜地看著遠方發呆，直到吱吱喳喳的麻雀飛過身邊，才發現太陽公公已經開始收拾黃顏色光線，準備下班回家休息。

小鹿斑斑擔心春姑娘，於是趁著月光把山上小徑都照亮的夜晚，踏著小小的腳步「踢踏、踢踏……」一個人來到最靠近春姑娘的山頂上，抬起頭來對天空輕輕哼著：「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好聽的《小鹿之歌》，那是春姑娘最喜歡的歌曲，春姑娘總是說：「小鹿斑斑的歌聲，是世界上最好聽的聲音了！」。

所以，才一聽見小鹿斑斑唱歌的聲音，春姑娘立刻循著「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的聲音來到山邊。

「嗨，小鹿斑斑，你今天好嗎？」春姑娘愉快地說。

「我很好」小鹿斑斑說：「春姑娘，妳是不是有心事呢？」

「我、我沒有！」春姑娘心虛地急著回答。

「妳騙人，妳一定有心事！」小鹿斑斑不放棄地繼續問：「要不然，怎麼會一會兒哭又一會兒笑的呢？」

「春姑娘，我們大家都很擔心妳。」小鹿斑斑表情誠懇地說。

「我，我想念一個人。」春姑娘把頭壓得低低的，連眼睛都遮住了，只看得見長長的睫毛像扇子一樣，悄悄地搧呀、搧呀。

「那個人，是誰呢？」小鹿斑斑有些心急了。

「是夏天」春姑娘紅著臉說：「我想念夏天。」

「可是，現在是三月……」小鹿斑斑接著說：「這是屬於春姑娘，妳一個人的季節呀！」

「我知道，可是，人家就是想要快點兒見到夏天嘛！」春姑娘又忍不住說了一次她的心事，好像是只要多說一次，心事就可以快一點被了解，春姑娘好想要被了解想念的心事。

「傻姑娘！妳應該好好地練習微笑」小鹿斑斑認真地看著春姑娘說：「這樣，等到夏天來的時候，妳就可以用最漂亮的模樣跟他撒嬌了呀！」

「好好地，微笑……」春姑娘的表情突然亮了起來，她開始又叫又笑，一邊伸長了手和腳在天空中跳起舞，一邊繞著整座山的花叢轉圈圈，像在空氣中奔跑的精靈，被捲起的花瓣襯著月光，從遠遠的山邊不停地飛呀、轉哪、飛呀轉哪……彷彿是世界正在下著一場濃濃香氣的彩色雨，隨著春姑娘的腳步散落在池塘、樹林、青草地，還有青蛙和小綿羊的鼻尖上，每個角落都像是舖著月光地毯似地亮晶晶的，那樣地美麗，讓小鹿斑斑也忍不住大聲喊著：「好美、好美呀！」


三月，空氣還是涼涼的，泥土因為散落的花瓣好像更香更香了，春姑娘的心事還在風裡迴旋，等待著夏天，有一天知道……



本文刊用於更生日報，見報日期：98年 5月 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