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9-24 11:00:46聽見鋼琴

〈師說〉補充資料

【作   者】

一、生平大略

 (一)籍貫與家世

韓愈,字退之,唐河南河陽(今河南省 孟州市南)人。因昌黎(今河北省昌黎縣)是韓氏郡望(郡中眾所仰望的顯貴家族),故撰文常自稱昌黎韓愈。生於代宗大曆三年(西元七六八),卒於穆宗長慶四年(西元八二四),
年五十七。

韓愈祖父韓睿素,曾任桂州都督府長史;父親韓仲卿,官至祕書郎;叔父韓雲卿當時亦頗有文名。韓仲卿生有四子,長名會,次名介,第三子不知其名,韓愈最幼。愈自小即命途多舛,三歲而孤,由長兄韓會及嫂鄭氏教養成人。

 (二)四舉而後有成

德宗貞元二年(西元七八六),韓愈十九歲,到京師長安應試,但他既無門第資蔭,又乏權貴引薦,三試不中。貞元八年(西元七九二),幸逢駢文改革者陸贄主考、古文家梁肅評選,終於「四舉而後有成」,以第十三名登進士第,時年二十五歲。但韓愈並未因此順利踏上仕途,以後連續三年應吏部博學鴻詞科皆未成。按唐制,士子於進士、明經考試及第後,須再經吏部考試,合格者始得任官授職。

韓愈自十九歲到京師,至二十五歲考中進士的數年間,憑其天賦智慧及家學淵源,不斷潛研儒家經典,更因為有機會向獨孤及、梁肅等先進請益,於治學的方法、為文的技巧也日益精進。他深具孔孟傳統思想,以孔孟繼承人自命,逐漸建立發揚儒學、倡導古文的信念。此時,佛老盛行,自皇室以至文人學士多所崇信,唯韓愈則極力推崇孔孟,排斥佛老。

 (三)第一次被貶

貞元十七年(西元八○一),韓愈通過吏部銓選,獲授正七品上國子監四門館博士,進入政府機構任職,一生學術、政治生涯由此展開。貞元十九年,任監察御史,因天性率真,好直言無隱,上書論旱饑,力言宮市之弊,又請寬民徭、免田租,列舉大官豪吏的不法;遂為京兆尹李實所讒,貶為陽山(今廣東省 陽山縣)令。在任數年,政績卓著,地方百姓口碑載道;當地子弟多取名慕韓、念韓等,以示對他的懷念。

 (四)第二次被貶

憲宗元和十二年(西元八一七),長安西南鳳翔府法門寺的護國真身塔藏有一節釋迦的指骨,憲宗篤信佛教,於元和十四年正月派專使恭迎佛骨入宮供奉;上行下效,蔚然成風,不但王公大臣隨聲附和,連老百姓也焚香膜拜。韓愈認為佛徒不事耕織,妨害國計民生,又「外天下國家,滅其天常」,有違儒道,於是甘冒不韙(音ㄨㄟˇ,是),上了一道措辭強烈的論佛骨表,力言:自佛法入中國,帝王事之,亂亡相繼,梁武帝捨身施佛後,竟餓死臺城,國亦尋滅。並堅持主張:「乞以此骨付之有司,投諸水火,永絕根本,斷天下之疑,絕後代之禍。」憲宗對佛法原本一片虔誠,看了韓愈此一表章,大為震怒,欲處以大不敬的死罪。

幸經裴度、崔群等大臣力救,始免死罪,貶為潮州(州治在今廣東省潮州市)
刺史。

韓愈治理潮州的時間雖不到八個月,但有為民除鱷魚之害、釋放奴婢、興辦學校的政績,故潮州人對他十分感念,將他祭鱷魚的那條河,改名韓江,並在江邊建了一座韓文公廟,供奉他的塑像,宋蘇軾並有韓文公廟碑誌之。

 (五)晚年仕宦生涯

韓愈在潮州時,曾上書憲宗,感謝不殺之恩。憲宗亦深自檢討,覺得韓愈終是忠鯁之臣。於是調韓愈為袁州(今江西省宜春市)刺史。他在袁州勤求民隱,革除不良陋習。作到政通人和,百姓安樂,並轉移社會風氣。過了兩年,穆宗即位,愛惜韓愈文才,召愈回京師,為國子祭酒(相當於國立大學校長),主持國家最高教育機關,為國家培植人材。

穆宗長慶元年(西元八二一),韓愈由國子祭酒遷為兵部侍郎。長慶二年,調為吏部侍郎。長慶三年六月,任京兆尹兼御史大夫(相當於今日的首都市長兼監察委員)。十月復任兵部侍郎,旋改吏部侍郎。

長慶四年(西元八二四),韓愈五十七歲。五月,因病告假,至長安南的別墅韓莊休養;十二月,逝於靖安里第。穆宗追贈禮部尚書,諡曰「文」,故世稱韓文公。因其最後官職為吏部侍郎,或稱韓吏部。宋神宗元豐元年(西元一○七八),追封為昌黎伯以示尊崇,故又稱韓昌黎。

二、韓愈的學術思想

蘇軾潮州韓文公廟碑上有兩句盛讚韓愈一生學術事業的話說:「文起八代(指後漢、魏、晉、宋、齊、梁、陳、隋)之衰,道濟天下之溺。」上句是說韓愈提倡古文的貢獻;後句是指其能振興儒家道德,拯救當世對佛、老思想的迷惑。其學術思想主要有下列兩點:

 (一)尊崇儒術,排斥佛老

韓愈倡導古文,目的就是為了振興儒道。所以作原道以探討道的根源,說明儒家道德與佛、老道德的不同。並指出儒家的道就是仁義之道,並對仁義道德加以解釋,謂「博愛之謂仁,仁而宜之之謂義;由是而之焉之謂道,足乎己、無待於外之謂德。」其次說明儒教的典籍是詩、書、易、春秋,其規範是禮、樂、刑法、制度。結論是儒道明白易行,可以修己安人,治國平天下。

然而,由於當時「老佛顯行,聖道不斷如帶。」(新唐書韓愈傳贊)天下之人「不入于老,則入於佛」、「入者主之,出者奴之;入者附之,出者汙之。
」(原道)所以韓愈認為不把佛老學說堵住,儒家思想就無法流行。其排斥的
理由是:

1.佛老學說與儒家的倫理觀不同:首先,儒家強調「君臣之義」,以「尊君」為最高準則,而佛家「不敬王者」、「外天下國家,滅其天常」,道家的莊子認為「聖人不死,大盜不止。」其次,儒家的愛,重在「親親」,特別強調「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可是佛教的「愛」沒有差等,主張「應身無量,度脫眾生。」儒家認為「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而僧徒和道士則不准婚媾。儒家主張「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而僧侶和道士則須離家棄親,於寺觀修行。

2.佛是夷狄宗教,非本土所固有。其言語、衣服、人情既與本國不同,而「舉夷狄之法,加之先王之教之上」,恐國人將淪為夷狄。

3.佛老不事生產,妨害國計民生。由於佛道兩教的盛行,影響當時社會經濟頗大,他們擁有大量土地和財富,並享有免賦稅和徭役的特權。所以一些庶民為逃避賦稅徭役,多進寺觀當僧徒道士,損害了國家的正常稅收。在原道中韓愈就直率的指出民窮且盜是僧道不事生產造成的。因之主張「人其人,火其書,廬其居」,澈底消滅佛老之學,如此不但可以維護國家經濟財政的權利,而儒學亦可順利發展。

 (二)建立道統,推尊孟子

韓愈認為仁義道德是由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孟子一脈遞傳而來,但孟子死後則不得其傳。孟子之後雖有荀卿、揚雄,但對儒道都是「擇焉而不精,語焉而不詳」,只有他自己可以接孟子之後,承繼道統。又,韓愈認為「觀聖人之道,必自孟子始」(送王秀才序)。孟子的學說「醇乎醇者」,自己能「知孔子之道尊」是由於「讀孟軻書」(讀荀),將孟子視為唯一繼承孔子的人。一經韓愈提倡,尊孟之說大為流行,孟子的地位也因而提升。宋時,朱熹列孟子為四書之一,孟子成為儒家的重要經典,韓愈之推崇功不可沒。

三、韓愈與古文運動

韓愈最主要的成就,在於提倡古文。提倡古文,是為了闡揚儒學。舊唐書 韓愈傳說:「常自以為自魏、晉以還,為文者多拘偶對,而經誥之指歸,遷、雄之氣格不復振矣。故愈所為文,務反近體,抒意自言,自成一家新語。」由此可知魏、晉以來的文體多拘於駢偶,內容不含經典旨意,不載儒家大道,不具有司馬遷、揚雄的雄渾氣格。韓愈的古文運動就是反對六朝華麗不實、氣象委靡的駢儷文,要求回復東漢以前樸實的散體。

其實古文運動並非始自韓愈。文學史上的古文運動,早在西魏就已開始,蘇綽就提倡典雅的殷周古文,反對華麗的駢文;梁劉勰文心雕龍中即已提出文章「宗經」、「徵聖」的觀念,唐初陳子昂高倡漢魏風骨,反對齊梁靡靡之音,並用古文創作,始開復古之主張。然其成就與影響主要在詩歌方面,在散文方面,由於當時駢文積習已久,勢力還很大,影響也很深,所以不能馬上掀起古文運動。開元、天寶後,經古文家蕭穎士、李華、獨孤及、柳冕、元結等人的努力,理論雖比前人進了一步,但反對駢文還不夠澈底,因而並沒有造成聲勢,不過卻為其後的古文運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到了韓愈,古文運動進入了一個新的高潮。韓愈之兄韓會及獨孤及對韓愈也深有影響。獨孤及弟子梁肅曾親拔韓愈為進士,對韓愈更有直接的影響。而這些先驅有的因作品不豐,有的因理論不夠透澈,所以在當時都未能造成風尚。直至韓愈出,既有其旗幟鮮明的文學主張,又能創作大量內容豐富的作品,始百美競發,蔚為大觀。

四、韓愈的文學觀

 (一)文以載道

韓愈答李秀才書云:「愈之所志於古者,不惟其辭之好,好其道焉爾。」又題歐陽生哀辭後云:「愈之為古文,豈獨取其句讀不類於今者耶?思古人而不得見,學古道則欲兼通其辭;通其辭者,本志乎古道者也。」可知韓愈的中心思想,乃是一個「道」字。他立志學古文的原因,不僅想學古文之辭,而是想自古文辭中學「古之道」。又因好古之道,而兼好古之辭。亦即為文乃欲闡明先王之道,總之,「文」只是要達到明道此一目標的工具而已。

韓愈雖然認為「文」是明道的工具,但他自己並未明言「文以載道」四個字,他的弟子李漢昌黎集序說:「文者,貫道之器也。」北宋周敦頤則謂「文,所以載道也」,後人從而截取「文以載道」四字來代表韓愈的文學思想。不過韓愈確實主張「文所以為理」、「非以誇多而鬥靡」,故寫作必須「出入仁義」,有著濃厚的載道色彩。而其所謂「道」,又專指儒家的仁義之道,上宰相書中所云「歌堯舜之道」,即足以說明其「約六經之旨而成文」(上宰相書)的旨趣。

 (二)注重文氣

韓愈所謂的文氣是由仁義道德所產生的浩然正氣。他在答李翊書中說:「氣,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畢浮。氣之與言猶是也,氣盛則言之短長與聲之高下者皆宜。」「行之乎仁義之途,游之乎詩書之源,無迷其途,無絕其源,終吾一身而已矣。」他把文、氣、仁義、詩書四者聯成一體,認為能夠實踐仁義,涵詠詩書,就有浩然的正氣充溢心胸,就能寫出好文章。

 (三)不平則鳴

韓愈認為任何物體發出音響都因有外力的刺激。「草木之無聲、風撓之鳴;水之無聲,風蕩之鳴;……金石之無聲,或擊之鳴。」(送孟東野序)言論文章也是因受外界的刺激而作,否則便是無病呻吟。受刺激越大,文章也越工。因此,他主張「夫和平之音淡薄,而愁思之聲要妙;懽愉之辭難工,而愁苦之言易好也。是故文章之作,恆發於羈旅草野。」(荊潭唱和詩序)這是「不平則鳴」的具體解釋。指出有價值的文學總是文人與現實有衝突,處於不得意地位時創作的。

 (四)陳言務去

陳言就是浮詞濫調、庸俗的議論。詞必己出,就是大膽創新,表達自己思想的語彙。韓愈提倡古文的目的在闡揚儒道聖志,故其與李翊書曾云:「非三代兩漢之書不敢觀,非聖人之志不敢存。」「道」之不可易由是可知。「道」雖恆常不變,文則可以隨時改易。因此,他雖然主張恢復樸實無華的古文,卻非一味模仿古文,同時又在文體上力求改革與創新,摒除浮華的格調,要求語言的流暢,他為文的技巧也往往不落舊套。他在答劉正夫書時就曾提出「師其意不師其辭」的觀念。在答李翊書與南陽樊詔述墓誌銘中,對於文辭又提出「唯陳言之務去」、「必出於己,不襲蹈前人一言一句」的意見。他以為作文能去陳言,能鑄新詞,方可樹立新形象,衍成一格,流傳於世。更有甚者,韓愈因重視創造新辭,進一步有求「異」、求「怪怪奇奇」(見遺聞軼事八送窮文)的主張,故其詩文常見奇文異字、險僻之韻、聱牙之句,於中唐獨樹一幟。

 (五)文從字順

遣辭用字是寫作最基本的工夫,一字一辭之不當足以累及全文。韓愈在南陽樊紹述墓誌銘中說:「文從字順各識職」,意即文句不但要通達流暢,而且要妥貼安排得恰到好處。上襄陽于相公書云:「文章言語,與事相侔,……豐而不餘一言,約而不失一辭,其事信,其理切。」又答劉正夫書謂文「無難易,惟其是耳。」凡此無非是在強調選辭用字的正確信實。

五、韓愈對後世的影響與貢獻

 (一)在學術思想方面

1.韓愈雖然在學術方面並未成就系統的學說,但卻建立了儒家的「道統」說──也就是: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孟子的道統觀念。這種道統說不但確立了孟子在儒家的正統地位,也影響宋儒思想甚鉅。實踐了「使其道由愈而粗傳,雖滅死萬萬無恨」(與孟尚書書)的願望。

2.韓愈指出大學篇正心誠意修身的目的在治國平天下,與佛家治心的「外天下國家」的目標大不相同。這一提示使自漢到唐無人重視的大學,成為宋 明理學家所根據的重要典籍,而韓愈也被尊為新儒家的先驅。
3.重振師道尊嚴。經由韓愈的努力,使得魏、晉以下逐漸衰頹的尊師之道,得以重新振起,成為儒家思想中極為重要的倫理觀念,影響宋代理學以下的尊師觀念以及私人講學授徒於書院的風氣,至為重大。

 (二)在文學方面

1.韓愈倡導古文,最大的功績就是革除了六朝華靡不實的散文,使文風歸之於樸實純正。而其揭示「明經載道」的實用文學觀,使文學和社會人生發生聯繫,一掃過去極端的個人與浪漫主義的思潮。如元、白的社會詩運動,雖是受了杜甫的感動,但也與韓愈古文思潮有相當的關係。

2.古文運動所產生的新體散文,辭句長短不拘,可以任意揮灑,促進了傳奇小說的發展,如韓愈試作的毛穎傳已略帶小說的趣味,證明以散文寫小說勝過於駢文。於是一般文士紛紛利用新體散文創作小說,使小說蓬勃發展。而小說的發展,對古文運動也產生了推廣的作用。

3.韓愈以文為詩,以散文寫碑傳、書函,擴大了文體的領域,打破僵硬陳腐的型式,別開生面,使人耳目一新,展現不同的活力。

4.韓愈、柳宗元所提倡的古文,雖一度中衰於晚唐、五代,然經過宋代 柳開、孫復、歐陽脩等的努力又告復興,加上蘇洵、蘇軾、蘇轍、曾鞏、王安石的推波助瀾,古文已成為中國文壇的主流。明之歸有光、唐順之,清之桐城派、湘鄉派等,都是此一傳統,直到胡適之、陳獨秀提倡白話文運動乃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