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8-10 05:29:14柚子
夜市 ～重寫
小時候逛夜市是一件大事。小鎮縱橫來去就那兩條街，一眼就可以看穿整條街的貨色，逛都來不及逛。加上大部分的店家向來習慣早早打烊休息，因此入夜一過九點十點之後，唯一還醒著的店差不多就是７－１１而已了。說娛樂，我想除了電視也沒其他更好的選擇了。因此每週固定那一兩個晚上的夜市可以說備受矚目，小孩子們數著日子，期待著那一天，盼著父親或哪位長輩有空，答應去逛夜市。
寧靜的夜晚，這時會有一角特別光亮的地方，有超大音量的音響傳來的台語歌曲，還有各種小吃傳來極誘人的味道。人來人往汗衫拖鞋，總有糖葫蘆臭豆腐豬血湯蚵仔煎，一定會有撈金魚射飛鏢打氣球小型旋轉木馬，再來，就是衣飾五金家庭用品。夜裡一個廣場，五個多小時的乍然繁華，和刀叉一樣厚度的牛排，算是其中最奢侈的美味，價值新台幣九十九元。
不過我們總是合吃一盤臭豆腐加一碗豬血湯。加了很多泡菜的臭豆腐，挖一匙辣椒，放在橘色的盤子裡，一上桌就空了；而那時的豬血湯似乎也特別好吃，翠綠的韭菜被大骨熬的熱湯一燙，逼出異常香美的味道，當然，一碗湯也不會在桌上停留太久。吃過東西，接下來就是＂逛＂了。有時候老爸會看著我們一會兒，然後買三枝糖葫蘆給我們，一人一枝。於是小孩子們便很興奮的跟著大人腳步東張西望，或是停在撈金魚的攤子前不肯走，或是望著旋轉木馬發呆。而大人們則開始估量著家裡缺什麼東西或是手上這件衣服的布料花色值不值得買。
有一回最特別。夜市裡突然多了一個攤子，是個學生模樣的人，被一群人圍著，拿著畫筆在一塊小木板上塗塗抹抹，一下子就是一幅山水或是人物，畫好立刻有人買走。我們費了好大的勁，在旁邊站到腳痲掉，總算也搶到了兩幅，手掌大小的畫，小心翼翼的捧回去。有人說這是藝術，要好好珍惜；而我們只是覺得，很漂亮，很特別，還有，老爸說，這樣的人很難得，要替他加油。
那時候覺得夜市好大，一個晚上怎樣都逛不完。
後來唸書到了台北，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才弄清楚原來那個會讓我迷路的士林夜市是夜夜開張的。因此等到學校附近的吃食膩了之後，便開始天天跑士林夜市。之後不到半年，找到了華西街、饒河街、通化街、遼寧街等，最遠還騎摩托車跑到了基隆廟口去。等逛遍了台北地區的夜市，每一處特有的美食瞭若指掌之後，我回到家鄉，帶著姪子姪女們去逛夜市。
小姪子小姪女們依然興高采烈，拉著我看這看那，但是我卻怎樣都覺得彆扭，幾乎連一分鐘也待不住。這樣的地方，空出來的停車場，半個小時倉卒趕成的攤子，桌子永遠搖搖晃晃，音響除了音量什麼都沒有，一切是那麼的廉價，粗俗，髒亂，而且吵雜。唯一的好處是吃的東西依然便宜，但是由味精調出的味道，是最不能忍受的味道。我只能任由姪子姪女們拖著我到處跑，不耐的聽著他們的每個新發現，不知道他們爲什麼可以在一點也不漂亮的金魚面前停留那麼久。
回家之後，我慢慢想著，這樣，是不是因為我改變了？是不是因為見過所謂的世面，開始懂得所謂的格調，因此開始遠離了自己生長的土地，以及土地上的人。那，這是長大了？還是變得貪婪自以為是而已？
是的，只是不懂事而已。再次回到台北，一個人靜下來的時候，我開始想念那個什麼都還懵懵懂懂的時期，只是很單純的喜歡，很單純的享受特別的幸福，不高貴，沒有格調，但是可以和弟妹搶半塊油炸臭豆腐的幸福。看著收入不豐的老爸以他可能的方式支持一個可能的種子，並且這樣教導我們。這樣的幸福。
當人決定往前衝時，是否會很容易就忘記了某些東西？只顧看著遠方，而身邊手上的資產是否正一點一滴的遺漏，尤其是一些必須深刻心底的記憶。應當捨棄的是包袱，而不是這些。往前走，也應當學會回頭看自己的腳印。我只希望，過一陣子回頭看，能看到筆直的足跡，朝著自己想要的方向行進。
Ps.下班時在捷運車上聽到一對母子的對話，想起了以前逛夜市的記憶，而記下了這些感覺，很亂，卻無法修改，只好以完全隨筆的方式寫下來，或許有哪一天可以再修飾。2003/8/7 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