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唸大學之前我一直很討厭吃稀飯，因為當時除了早餐之外，一定是因為腸胃炎的老毛病犯了才煮粥吃。到了高三下學期，聯考的壓力排山倒海而來，腸胃炎幾乎成了習慣，因此也差不多天天吃稀飯。下課之後，看著同學們刨冰炸雞排吃得不亦樂乎，而我手上只能提著一袋皮蛋瘦肉粥，心中的怨恨油然而生。

　　而若是在家吃早餐，那稀飯絕大部分是將前一晚的剩飯加水下去煮，上桌後每一粒飯粒都很堅持自己原來的面目，吃起來彷彿白開水泡飯；就是偶而以生米下鍋，往往不是爐火太急焦糊掉，就是火候不足夾生。再加上一百年不變的腐乳花生醬瓜菜脯蛋，光是看就覺得飽了。

　　因此後來讀曹雪芹的紅樓夢，看著那一大家子繁華鼎盛不可限量的世家子弟常常食粥，心中不免覺得納悶。古代食粥往往是貧窮的代稱，像范仲淹未顯達時一天只吃一鍋凍結成塊的稀粥，但是賈府那樣白玉為堂金作馬的地方，他們的稀飯或許用的是珍珠吧！況且自己對粥的印象又不好，總覺得彆扭。直到唸大學時無意間看到幾本談論紅樓夢飲食的書，這才啞然失笑。原來我所見識過的粥品跟人家比起來，那可是萬不及一，不說別的，光是小說中提及的那一大串，柚子只吃過一種臘八粥～通常是「泰山八寶粥」啦！～這下終於知道，我這隻待在井底二十多年的青蛙可大隻得很。

　　在介紹紅樓夢飲食的書中，當然，有些菜色是我這種貧窮人家不敢想像的，比方說蒸羊羔，我實在不知道上哪找那羊羔來蒸，就算有也沒那個功夫那個廚藝；還有碧粳，雖然外祖家經營米店，但是在台灣我還是沒見過有哪一種米是綠色的。不過，幸好還是有一些比較「庶民」一點的食品，我照著食譜揣摩，居然也挺有味道的，像是奶子糖粥、鴨子肉粥之類的。

　　原本柚子是不喝牛奶的，對於乳製品更是敬而遠之，因為乳糖不適症的關係。直到大二之後，開始被訓練著每天喝，才漸漸習慣，甚至開始試著買各種乳酪回來下酒。後來看到這道粥品，便也試作了幾回。最初拿捏不住火候及比例，慘不忍賭，一大鍋白支支的東西放著，看了噁心倒掉又可惜。第二次之後才逐漸抓到訣竅，原來粥底得夠稠厚才行，不要說插筷子不倒，就是用湯匙舀起來之後，側過湯匙那粥還必須百般不願往下滑才合格。粥底完成後，酌量倒入加了冰糖的鮮奶，再一滾就好了。要是能加點奶油，那成品就會更香。這道粥柚子通常是在熬夜的時候才煮，至少可以讓我多撐過一個白天。不過根據長年的經驗，真正必須勞累時還是不要吃太好，吃完一覺得舒服，人就睡著了。

　　至於鴨肉粥，除了食譜中大費周章的熬湯片肉之外，我有個偷懶的好方法：買烤鴨。市面上烤鴨多半是一鴨三吃，老闆會替你把鴨骨爆炒好。有回朋友來找我，帶了一隻烤鴨，兩個人吃不完，只好冰起來。隔天晚上正愁不知道吃啥好，靈機一動，把昨剩下的鴨骨拿來熬湯，等味道全部出來之後再放進洗好的米，熬上一個多鐘頭，最後加進已經片好的鴨肉。上桌之後，連附近的野貓都被引誘過來，整晚待在門口不肯走。從那之後，每次自己去買烤鴨，都會留下一部分鴨骨熬粥。

　　其實熬粥重的是火候。若是像廣東粥那樣講究，則必須用兩種以上的米按比例搭配，再加打碎的皮蛋下鍋，這樣煮出來的粥底稠滑瑩白，不加其他材料就很吸引人了。但是自家煮粥就不必這麼麻煩，唯一要注意的就是火候。熬粥時米和水的比例從一比六到一比十不等，端視所需的稠度而定。洗好的米若能浸水浸上一兩個鐘頭更好，若是作早餐，浸上一夜也無妨。以大火煮開之後，轉最小的火慢熬，至少需要一個小時以上。期間還要定時輕輕攪拌一下以防底部燒焦。以往住在陽明山時，假日遊客比樹還多，懶得出門，於是就升一爐炭火，用沙鍋熬粥熬一個早上。炭火不像瓦斯爐那麼猛烈，而沙鍋傳熱又極慢極均勻，連攪拌幾乎都可以省了。在熬粥時，剛好可以趁機看看書刻個印章，或是收拾一下房間。等到了中午，炭燼火熄，一鍋細緻的白粥也好了，淋上蛋汁，搭配現成的小菜，這樣，即使是單身的週末，也一樣可以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