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2-13 00:14:00徐小意

作為一種隱喻的,海邊的卡夫卡

你所經歷過的,全都會成為你的一部份噢,而且無法拋棄,因此就只好像被什麼東西寄生了的深海魚一般,在看不清楚究竟自己背負了什麼的情形下,在黑漆漆的海溝底部繼續懵懂地活著。

《海邊的卡夫卡》出版那時,正好是我決定放棄繼續攻讀碩士學位的時候,放棄以後有一種奇異的解脫感,彷彿在電動遊戲裡我遇到一個無論如何無法破解的關卡,遂心意堅決不再與其奮戰,你會永遠記得那關卡,就像魚刺梗在喉嚨裡,那是人生路上的一根魚刺,像鬼魅潛伏隨行,在許多不經意的時刻刺痛你。

為了轉換環境與心情,在自暴自棄的情況我成為旅行社業務;做過業務的人都知道,業務的工作時間很彈性,只要把case談到,上班時間隨你摸魚,尤其一個人獨立作業的時候更是自由自在,那時公司位在逢甲商圈邊緣,我幾乎三不五時會晃去看看衣服鞋子新書雜誌,也不是我在自豪,我的確把這份工作做得很好,雖然之後遭SARS波及談到的case都無法成行,但是直到我離職一年以後還會有當時的客人撥我的行動電話要我推薦行程之類的,姑且就把它當作是我混得還可以的表徵吧。

那年我在寒冷的一月開始讀《海邊的卡夫卡》,在半夜裡,讀到這一段話:
「世界上儘管有這樣寬廣的空間,可是能容得下你的空間---雖然只要一點點空間就行了---卻到處都找不到。… …你的心就像由於下過長久的雨而漲水之後的大河一樣。地上所有一切的標誌都一一沈入那大河的流水下面,可能已經被沖到某個黑暗的地方去了。而且雨還在河上繼續激烈地下著。你每次從新聞報導看到那樣的洪水風景時就會想到。對了,就是這樣,這就是我的心。(上集P.16)」

我的雙眼貪婪地掃過這幾行文字,讀了好幾遍還是不足夠地我拿起藍色色鉛筆重重地框了起來,終於眼淚決堤,是的,我不過是想找個溫暖的容身之處,卻怎麼還是這麼冷?究竟我知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些什麼事?我是不是一步一步地毀壞損傷自己的人生到無法修補的境地?我曾經以為是朋友的人都離我而去了,有時好想找個人聊聊這些書這些心情,連這樣一件事也很困難,情人跟朋友是不一樣的,所能給予的溫暖也是不同領域的,我恨自己的患得患失、恨自己的笨拙、恨自己不夠伶俐世故,因此我逼著自己去適應這份最需要伶俐世故的工作,但是我笑著的同時,那雨還是繼續下著。

我還記得下集我是在充滿陽光、樹影搖曳的四月裡的中興大學校園讀完的,因此現在回過頭來重讀一遍的時候,我彷彿可以呼吸到夏日將至的氣息;只要開始讀下去,就會咻地回到那兒,簡直就像置身某種超現實的場景裡,我藉著閱讀想要給自己留下一點什麼,書頁翻動,那裡夾著那些流逝並且以為已經遺忘的往事,我想起那時多麼熱切地讀著村上的書,像是要用文字填滿空虛的內裡一樣,在那個時刻,我是空的,一個空洞而扭曲的存在,像個空心的棉花娃娃,風一吹就會散成一片片,無處可逃的空虛像鉛塊壓在心上。

因此重新閱讀卡夫卡的時候,我才瞭解當時的自己想要尋找的或許跟書中十五歲的少年所要尋找的是一樣的,一種隱喻般的生存的意義與動力;這是一本關於隱喻的小說,就像一幅抽象畫、或是莫札特的協奏曲,沒有過於明快而教條的敘事,但是你所看到的、所理解到的,都將成為你的一部份,對當時急於逃離什麼的我來說,村上的書像一條救命的繩索,提醒著我我應該是一個怎麼樣的人、不應該就這樣被現在所處的環境與周圍的人們輕易改變,我內心不曾真正絕望,因此現在我來到了我覺得應該在的地方。


餅乾 2006-10-29 16:33:16

我到現在還沒有看過村上的書。朋友說,看村上書最好的年紀我已經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