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語時間》食飽未?
佇面冊接受新面友的邀請、做朋友了後,私訊會講某人是你的朋友矣,叫你「相借問一下」。
一遍,出現一个較特別的訊息,「老師你好,食飽未?」
「老師」這陣已經變做誠普遍的稱呼,我雖然承受袂起,猶是無去糾正;予我笑起來的是「食飽未」這句。真濟年毋捌(不曾)聽著人按呢相借問矣,彼是幾十年前庄跤所在上捷(tsia̍p,常)聽著的話啊。
而且,新面友是本底完全無熟似的人。
彼陣是暗時七點半,所以,我回答:「多謝,食飽矣。」
發出去矣,我閣微微仔笑起來,感覺心適,也有農業時代的溫暖。
做囡仔的時,大人見面一定會問「食飽未」,尤其是倚(uá,靠近)食飯的時間。以前,生活毋是真富裕,食飯是天大地大皇帝大的代誌,「食飽」就表示日子過了袂bái(差)。彼當時,逐家日時門攏無關,厝邊隔壁自由出入;若拄好是食飯的時間有人來,阮媽媽彼款厚禮數的人,一定會拍拚叫人做伙食。
講著古早代誌,阮姊妹仔攏真感謝爸母;因為阮攏無去餓著,也穿袂bái。美國空襲台灣、連糧食都愛靠配給的「非常時」,大姊也穿甲真媠;做家庭裁縫的媽媽用和服改予伊穿。和服是用家己種的菜抑是果子和日本厝邊相換的。
講著早期台灣民生,逐家一定會想著番薯簽飯;毋過,阮兜(tau,家),kan-na(只)有食番薯箍糜和綠豆番薯箍湯,去田庄阿伯兜才會食著摻番薯簽的飯。
十六、七歲的時,我和小妹興騎鐵馬,透早騎去永靖五汴頭看阿公。彼个時陣,縱貫線車真少,阮放兩手騎,敢若咧飛,足威風!
到祖厝的時,阿嫂叫阮食早頓,就會食著番薯簽飯。番薯囤佇壁角,莫怪有臭殕(tshàu-phú,發霉)味。
有時,阿伯問阮食飽未,驚番薯簽的氣味,阮會講食飽矣。
後來,我佇一間公家機關食頭路,也不時聽著人互相問「食飽未」;見面無話通講,按呢講上簡單。
毋過,有一遍我問人食飽未就足白目。
彼年,阮大官(公公)過身,每一个「七」,請師父來誦經,親情(親戚)也會來鬥陣念經;然後,留落來食素食。
一遍,「七」做煞,我看著小姑的大家(婆婆)來,竟然問伊食飽未。伊笑笑,無應話。阮大姑共我使一个目色,笑笑仔講:「啊就請親姆來食飯啊。」
請人來食飯,竟然問人食飽未,毋但白目,也真失禮。
講著這位親姆,有心適的故事。
進前十幾年,一日食暗頓的時,阮大家講下晡一个查某人來,「起頭問我有一位陳太太無?我講這箍圍仔kan-na有阮和阮小姑兩棟厝,無姓陳的。」
阮大家講彼个查某人五官生做真幼秀,閣有氣質;聽講無姓陳的,無欲離開,竟然開講起來。「話濟甲若貓仔毛,呵咾咱的花園,問我這是啥物花,啥物樹仔,魚池仔的魚食啥飼料、好飼無。閣問我幾个囝,幾个查某囝,食啥款頭路;有話講甲無話,親像和我真熟。我過後感覺奇怪,毋知是毋是騙仔來探路?看彼款氣質,閣無成(不像)。」
小姑笑笑仔聽,過一時仔才講,「伊是來探門風的啦。」原來是in男朋友的老母,撥工親身uì(從)南部來。
後來,這个姻緣真好,阮若講起小姑的大家,會講耍笑,「彼个真有氣質的騙仔。」
時代無仝,這陣你若問人「食飽未」,可能有的人會講伊食「早午餐」,兩頓做一頓;有的人宵夜當做暗頓。無照三頓食飯,問人「食飽未」,可能時間無適當矣。
足濟年前,我家己一个人來台北食頭路,逐遍轉去,阮媽媽會斟酌看我的面有較膨無;伊攏講我傷(siunn,過於)瘦,肥起來才好看。尤其驚我出外無照起工食飯,所以會拍拚煮好料的共我補。送我出門的時,閣憂頭結面,十交代八交代,最後用一句話結束:「食較飽,穿較燒咧。」
這陣,寒天時,我也時常共囡仔講這句;毋過,我是講,「食較燒,穿較飽咧。」
2021 三月號《文訊》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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