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被居家隔離了嗎?
和你仝款,真媠
按照政府的規定,菜市場的菜販也得戴口罩,那位我熟識的菜販總不能再抽菸了吧。
每次看到他抽菸,我哎一聲,他就急忙把菸摁熄,「逐遍你講,我攏有趕緊擲掉喔。」
「菜市仔本來就禁菸,哪著等人講。」是有自動玻璃門、夏天有冷氣的傳統市場。
多年在這個菜攤買菜。他開市比別人早,很適合晨運過後的大嬸來「交關」;人多,結帳時還得排隊哪。
一次我要付錢時,愕然發現沒帶錢包;他說先借我一張千元鈔。我略一遲疑,接受了;付了他的菜錢後,我還有錢去買別的。
我不用他提供的大小塑膠袋,每次把我要的菜,裝滿塑膠籃,再讓他一一算好價錢、丟入我自備的大塑膠袋裡,回家再用二手小塑膠袋分裝。
這樣的交易模式,在如今新冠肺炎嚴峻的情況下特別好,減少了不必要的接觸和交談。
七早八早來買菜的幾乎都是七十歲以上的歐巴桑,比這個「猴囡仔」年長,但他一向喜歡裝老,用逗少年家的口氣說話。
人家稱讚他算術好,他指著一位婦人,講:「我和伊仝款,二十年前數學系畢業的。」有人當真,還問,「真的?」
有人問這是麻竹筍嗎?他說,「憨囡仔(傻孩子),是綠竹筍啦。」
今天,我上菜市場,他果然有戴口罩,卻是掛在下巴。
我說,「你口罩是掛心酸的唷?」
他說,「我愛講話啊。」這個愛是需要,但他也真愛講話。
有位婦人說杏鮑菇不好吃,硬硬的;另一個說和紅菜頭一起炒,QQ,很好吃啊。菜販便指第一位婦人,說,「這个妹妹猶少歲,毋知啥好食、啥歹食。」
有人買一把二十、三把五十元的菜,說四把六十元可以嗎?他說,「凊彩啦,做社會服務啦。」
買好,正要走開,聽到他對一位正在選菜的婦人說,「今仔日的菠薐仔(菠菜)和你仝款,真媠啦!」
這位太太的回應讓我噗哧一聲笑出來。她回答,「和我仝款,就慘矣!」
每天清晨起來,去廚房倒水喝,打開燈,一定會看到一隻壁虎從調理枱上方的磁磚咻一下由右奔到左,或從左奔到右。動作之敏捷,只容許我在心裡說一聲「嗨」。
這已成為我每天早晨的例行儀式,感覺是一天美好的開始。
可是,有一陣子沒見到牠了,哪兒去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今晨醒來,又想起牠, 想著,「牠會不會是被居家隔離了?或者找到零疫情的地方躲起來了?」
然後,快五點,打開燈,又看到牠!而且靜靜停在磁磚上約五秒,剛好夠時間讓我打量牠,想著如果可以拿手機來拍多好。
這麼近距離地看,感覺牠比較大也比較胖了。「看來你過得不錯啊。」我對牠說,牠飛快躲到微波爐後面,我還依依不捨,探頭偷窺一下。
雖然只有短短五秒,這是牠僅有的一次沒有咻一下逃走。
而且,實在太不可思議了,怎麼今天才特別叨念著牠,牠就出現?人和壁虎之間難道也有心電感應不成?
難免腦補
每月一次,必須陪先生去醫院回診。那年輕醫生見到我,總是笑容可掬,「好久不見。」我說是啊,一個月了;心裡想哪有多久,才一個月,就不得不來跟你「約會」呢。
他講話很溫和,「辛苦了」「謝謝」常掛嘴上。好笑的是,叫患者上診療床,他都說:「阿伯,麻煩您幫我躺上去。」到底是誰要躺上去?有時兒子也去,我們就相視而笑。
前幾天,兒子收到醫院一個通知,說某醫師某日門診暫停。「如有疑問,請洽各科秘書,感謝您的配合。」
就是我們預約了要去回診的那一天。感覺這通知說得有點「曖昧」,我在LINE群組上跟孩子們說,「不知是多久的暫停?不會是染上武漢肺炎吧。」
大家不都說醫院是傳染病的溫床,住院患者是冒著「院內感染」的風險嗎?這些日子,醫院尤其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衛福部特別強調去醫院絕對要戴口罩,而且,進家門之前就得扔掉它!可沒教我們去別的場所戴過的口罩得急速處理掉。
我們去醫院,候診的時間也很小心,儘量坐到人煙稀少的邊陲地帶:不得已,必須靠近診間,也努力與人保持「社交距離」。
我們可以如此謹慎,而醫生在醫院待一整天、接觸不同的病人,曝露在可能的病毒之中,無疑是危險的行業;擔心他染病不算杞人憂天吧。我從醫院回來,也會自我觀察幾天,才敢放心告訴自己「沒事」呢。
再說,他和我們一樣,也只戴外科用口罩。
然後就想到,我們五天前才與他有過接觸!
兒子說不會啦,醫生中鏢的話就會是大新聞。
好在他有臉書,除非正在手術房開刀,每次有事私訊他,都能在十分鐘內得到回音。
於是,我告訴他收到停診通知,「希望不是被染上, 祝福!」
很快得到他的答覆,「不是啦,只是下個月改了門診時間。」
覺得有點尷尬,還很長輩地祝福哩;難怪兒子說我「腦補」。
意思是我想太多,自己補充情節。沒辦法,每天看疫情新聞,難免神經過敏啊。
2020.6.15《自由時報》副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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