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無聊喔～～有沒有人想要聽鬼故事？」綽號鬼王的小蘇，又要開始他的系鬼例行了。


下課時間，系上的同學最愛跑到系館裡，享受放鬆的時光以及免費的冷氣，大夥兒三五成群玩著拿破崙，或者一邊八卦閒聊，一邊抱怨各種考試與活動。而喜歡安靜的我，則通常一個人窩在角落看雜誌。每次看得入迷之時，卻常會被突然大聲跳起來大聲吆喝「想聽鬼故事的過來～」的小蘇嚇個半死。

小蘇是個奇妙的人，他那鬼王的綽號可不是叫假的。跟他聊過天的人都知道，他總是可以將話題帶往某個詭異的方向，像是聊到有誰這學期被當，他會說那是曾被三二的學生含恨自殺時留下的詛咒；聊到某個實驗一直做不出來，他會說那是因為實驗室有太多被解剖而死的動物靈在作祟。

同學們對小蘇說的大多嗤之以鼻，不過也曾有大一新生竟然聽信小蘇的鬼話而害怕大哭。他對於講鬼故事始終樂此不疲，甚至還會不定期在系館進行「系鬼例行」，跟大家分享學校最新一期的猛鬼資訊。

「你知道嗎？聽說三更半夜的蔣公行館，明明沒有人，但是二樓的窗口卻被看到有白色的身影在徘徊！」

「你記得校友園旁邊那輛展示的空車吧？最近有人說，晚上路過時看到駕駛座上出現了奇怪的人影！」

雖然我不是故意想偷聽，但是小蘇系鬼例行一開，他的嗓門便傳遍整間系館。我從來也不曉得小蘇講的鬼故事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哪些是聽來的，哪些又是他自己閒來無事捏造的。反正是聽聽就忘了的故事，就算小蘇再三強調他講的故事，泰半都源於他在宿舍衣櫃裡養的小鬼所透露的，但小蘇的室友們則吐槽，小蘇的衣櫃只曾養過幾隻蟑螂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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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偷聽了太多小蘇光怪陸離的靈異故事，最近我也遭遇到無法解釋的怪事。

那天在實驗室待到很晚，離開時已經半夜一點多了。回宿舍的路上會經過學校的郵局，因此我打算去提款機領個錢。那晚的風很大，吹得校園的路樹森然地沙沙作響。而當我走上郵局前的爬坡，抬頭望向提款機時，那猛然出現在我眼前的恐怖景象，差點將我嚇昏過去。

我看見了三顆飄浮半空中的散髮人頭。

在提款機前昏暗的燈光下，那三顆人頭迷失方向似的晃蕩著，彷彿只要一轉變風向，它們便會轉過那散髮披亂的後腦，瞪視滿臉驚恐的我。


被嚇得魂不附體的我，後來幸好漸漸尋回三魂七魄般鎮定了下來，雖然很想轉身逃跑，但又有點好奇那些人頭在搞什麼鬼。於是我往前更靠近一點觀察，發現他們似乎不斷繞著一個中心搖擺，仔細一看，才瞭解到原來那些飛行人頭，其實是懸掛在空中的黃金葛盆栽。

我不禁噗哧地笑了，笑自己竟然把披掛蔓生的黃金葛盆栽，看成一頭亂髮的阿飄，被嚇到那瞬間，剛剛差點連尿都滲出來了。

「真是自己嚇自己。」我鬆了口氣，便走到提款機領錢。


只不過怪事還沒完，在我操作提款機時，又有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這一次，我聽見了在離我很近的地方，傳來外國人用英文說話的聲音。雖然聽不懂那濃厚的英國腔說些什麼，可是嗓音很清楚，幾乎就在我背後發聲似的。

原本還以為這是旁邊另一台提款機新提供的英文語音服務，可是隨即我便意識到，這絕對不是從機器傳出的聲音，而是真的有「誰」正在用英國口音，緩慢而低沉地說話著，並且就在我的身後。

詭異的是，我非常確定剛才並沒有人從兩邊的走道向我接近，也就是說，我背後這個聲音是突然出現的，簡直就像我的後腦杓忽然張開嘴巴自己說話了一樣，而且還是我不可能講得出的流利英文。


當然我很害怕，不過可惜的是我也已經按下提款鍵，眼看著錢就要從提款機吐出來了，現在逃跑的話錢不就飛了？於是心念一轉，心想就算真的有鬼，等我錢一到手拔腿就跑到不遠處的7-11求救，大概也不會怎樣吧？我只好強裝鎮定，內心祈禱著：「錢快出來！錢快出來！」努力不去在意那聲音。

啊遺憾的是人都是很賤的，在鈔票快出來之前，我還是忍不住稍微仰起頭來，看了一下提款機上方，那個可以映照出我正後方景象的鏡面，而我終於看見了。

在我背後完全沒有半個人。

只有懸掛在夜空的黃金葛盆栽，被風吹得不斷搖晃著，彷彿頭髮鬅鬙的頭顱，口裡吐露著濃濃口音的英文。


後來怎麼樣我忘了，只記得我嚇得一把抓過終於吐出的鈔票，也不管提款機詢問是否列印交易明細表的訊息，瞬間我頭也不回便手刀衝刺地奔回宿舍。

那個一直說著英文的東西，最後沒有跟上來。

然而當晚我卻夢到自己在英文期中考時，從英聽測驗的錄音帶裡，傳出了和那說話聲相同的英國口音。

我猜我大概遇到了類似小蘇說的怨靈，而那八成是被學生氣死的外文教授，或者是陰魂不散的外文系學生吧？


＊

「鬼故事鬼故事！！有誰要聽恐怖的鬼故事～～」小蘇今天依舊充滿精神，開始他在系館的系鬼例行。

經過上次的詭異遭遇，其實我有點想跟小蘇問看看，說不定他會知道校園裡為什麼會有個英文流利的阿飄。然而，一旦跟小蘇分享了我遇到的怪事，他一定會馬上把事情傳得人盡皆知的，我可能會因此被其他人當成瘋子或騙子吧？這叫我怎麼敢跟小蘇講呢。


「你們猜猜看，我們學校裡面最古老的恐怖建築是什麼？是老屋改建過後的蔣公行館？還是日據時代建造時造成工人死傷無數的隧道嗎？ 」明明沒人搶答，但小蘇仍興奮地說：「哈哈你們都猜錯了！答案是英國領事館～想不到吧？想不到吧？」說實在的，我還真的沒想到是英國領事館呢。

「你們別看英國領事館現在那麼漂亮，過去還沒整修之前，它可是被附近人們稱為鬼屋的斷垣殘壁。假如你們有去過那邊應該都知道，英國領事館的地底有個監禁囚犯的石室，關過各種凶神惡煞與含冤的犯人。這種地方怎麼可能沒有鬼故事！」

小蘇難得說得很中肯，畢竟我也曾去英國領事館看過那地底的監牢，確實非常陰森沒錯。

「除此之外，那裡頭也有不少英國人客死異鄉的。那些英國領事館中的外國人，可能因為水土不服，或是被原住民出草時割走了人頭，最後都成為了鬼屋的恐怖傳說之一。」小蘇說到「人頭」兩字時，一邊翻白眼，一邊在脖子擺出手刀的姿勢。

而在小蘇翻白眼的一剎那，我也好想翻白眼喔。

因為當我聽到「人頭」時，我忽然間什麼都想起來了。


我回想起不久前在郵局提款機前，那些被看成披頭散髮人頭的黃金葛盆栽，還有從我背後不斷傳來說話的英國口音。

真的，我完完全全想起來了。

我想起來，那時當我爬上坡時看到的三個黃金葛盆栽，明明是在懸掛在另一臺提款機前面，而我那晚領錢的那一臺提款機前面，應該根本沒有半個黃金葛盆栽才對。

那麼，我從提款機鏡面裡看到的，那隨風搖擺、亂髮飄散、講著一口英國口音的黃金葛盆栽，到底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