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空間之外有著細細的雨聲，像是舊了的收音機，老朋友般的與我一起哼著熟悉的情歌旋律，發出一種溼潤的沙沙聲。

如果雨水落在反光的屋簷，我不得不選擇孤獨一人，彷彿透過一層微涼的雨幕，經歷這一切看似遙遠的等待。從情歌開頭所伴隨的雨聲流往最後的尾聲，聽見雨又繼續下著，滴滴答答嘩啦嘩啦，我早已習慣在相似的陰暗場景背對離去，內心轟隆傾盆大雨，獨自走回到一個沒有雨的地方，或者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地方。

在走了那麼久，期待的謎底也揭曉了之後，結果還是變成了這樣。我並不是失望，更應該說是接近「失落」的感傷，儘管我們曾經一起奔赴於那樣的旅程，擁有過美好的光澤與青春的香氣，最後卻依然逃避不了某些命定的結局，用俗豔的比喻就是：花開得再美，也終將會凋零。

於是從此閉上眼睛，趁著完全腐敗凋零之前，再也不去看那樣的美好，也不要再唱濫情的歌曲了，讓我們徹底明白愛情到此為止─假如你們曾經真正愛過的話。


像是一點用也沒有了，就算我依然眷戀著這一路走來發生過的。

趁分離來臨之前，回想起我們一起吃過冰，走進女僕咖啡廳的夢境；在牢籠似的燈光裡，乒乒乓乓地練過球，滿身是汗從體育館走進入夜的燈火之中；也一同經歷過未知的旅程及比賽，或許贏了也可能輸了，驕傲與哀愁都為我們綻放過。如今卻已經過去了，縱使整個過程美好如許，此刻都必須感悟到這些終究要逝去的。

唯一感到抱歉的，是我曾給過你們那樣一個夢，一個萬般燦爛的可能，給了你們溫柔的歸屬，如今卻又將那從你們生命中收回。顯得有些自私的，彷彿小孩子不願從虛構的美夢中醒來去勇於面對宇宙轉動的現實，任性而自我感覺良好的，期盼著所有未來都會朝向光芒萬丈的黎明而去。

而現在，你們可以說我不過是一頭熱，勞師動眾好大喜功，只為了換取一個眾人微笑的可能。我已經拿不出什麼藉口來反駁你們了。

當我們長久以來顧左右而言他，最後仍舊必須面對那嚴肅的時刻。這才突然從我們荒謬的神情中察覺到關於我的過份天真，原來是這樣的，現實的面目令人噁心和厭惡，連無聲的笑容都顯得過於虛偽。原本是眾數的夢想，此刻都成為事不關己的黑暗，我看著所有人紛紛轉過頭去，不願凝視妖魔真誠的雙眼，雙眼裡所等待的奇蹟終究沒有發生，一切全都只是奢望。



＊

其實有時我並不明白，關於我們這個團體存在的意義。

當然，我擁有屬於自己一套說法，那對我而言，很純然的是希望能夠將這個團體所能給予的歡樂傳遞下去，體育月、大生盃、例行及隊聚…這些眾數的回憶，我期望這些能成為我們此生無法抹滅的美好回憶，不管歲月流逝，每當想起還是能泛起微笑的光芒。

『如果身處在這個團體卻會不開心的話，那麼一切就都沒有用了。』我從一開始就決定抱持這樣的想法，去展開這趟華麗的冒險，希望所有人能開心參與並認識彼此，去共享專屬於我們的團體記憶。


然而，這可能只是我的一廂情願，當我將這個團體排進我生命中的top3時，其他人卻將它當作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畢竟每個人都有著任誰也無法強迫的一部分，不想當人人好的鄉愿時，就儘管丟下一句「甘我屁事」瀟灑地離去吧，不要再牽涉到什麼劣根性或是自由意志，只要擺起現實的面孔很純真的「不爽」就可以了，就很簡單明瞭，免得談到人情債就令人想吐。

但最令我遺憾的是，這些我當初所珍視的，最後成為了你們所畏懼的怪物；關於我所殫精竭慮舉辦的宴會，終究只是你們爭相躲避的爛攤子。此時或許應該抱怨些什麼，像個公司即將倒閉的老闆苛求自己的員工，但我做不到，怪東怪西只是突顯自己的無能為力，如今只想將這一切都捨棄掉。

也想為此自暴自棄的說：「既然所有人都想擺爛，不如就讓他爛個徹底。」讓我也死了這條心吧，不要再作白日夢了，不可能的，反正我們都這樣爛，只知道憤世嫉俗卻毫無作為的一份子。

縱使內心一直有個溫柔的聲音不斷告訴我：「要振作起來！不到最後關頭不要放棄！」連我也覺得這樣的自己好爛好爛，事情卻已經變成這樣了，不論對我來說再怎麼感人的情歌，終究還是要走入尾聲的。最後只想向這世界大聲吶喊：很抱歉我唱得不好聽，還帶給大家這麼多麻煩，以後大家就自由了，也不要再浪費你們寶貴的時間，把時間留給你們自以為重要的事物啊。


在褪去那樣一個團體的包袱之後，我們依然可以是很好的朋友，當然這可能也意謂著不用再與私下交惡的伙伴打球了，很開心吧？就一起開開心心地結束這個故事，至少讓我們有個happy ending的可能。

所以我想故事大概就到這裡結束了─或許會有人說早該結束了也說不定。對不起，雖然也想再堅持你們陪我走下去，但我已經做不到了。

最後我應該誠實的跟你們說。並且向你們道謝，感謝這些日子以來你們的付出，不論是舊的你們，或是有著新面孔的你們。特別是有著新面孔的你們，雖然應該理直氣壯地對你們說：「不要放棄！」但溺愛如我，仍無法將荒謬的夢想輕易地強加在你們身上，那麼都隨便你們吧。把剩下的錢吃一吃花一花，想打球以後就自己私下邀約吧，從此也不須要再po版給沒有心的人看了。

誰還管那去他的畢業禮物，總之我什麼都不要了，反正原本我就從來沒向你們要過什麼，送舊時大家一起拍個合照就一拍兩散吧，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

四月的雨季裡，在離開體育館的路上，我提著沉重的球袋踏過幾個淺淺的水窪，同時反覆思考著，大雨像是隨時都可能降下來。我的思緒彷彿灰雲一樣飄動著，內心掀起了結束的預感，像是日劇的倒數第二集的下集預告，所剩無多的片尾曲響起。

我疑惑的是，究竟這樣的結束會對我往後的人生產生怎樣的影響，可能會更不相信團體或人心這種東西吧？或者終於學會了怎麼在這荒謬的世界保護自己，瞭解到這世界果然不是光靠一股傻勁或熱情就能綻放奇蹟的。

不過我並沒有為此感到後悔，不管是對於整個過程或是結果。

如果當初沒有堅持去做，很多美好的事情就不會發生，雖然有些遺憾終究無可避免，然而在全力以赴之後，這些日子所經歷過的一切都化作美好的回憶，只要我還能擁有這個就沒問題了，因為那是沒有人可以奪走的珍貴事物。

在重新找回自己應有的態度之後，或許不能說鬆一口氣，但內心已經確實地決定好，該如何與我內心中那樣美好的事物告別，不管是好夢或是噩夢都即將結束了。


最後，我依然獨自一人帶著自己放在系館的球拍回到了寢室。

沒有察覺到黑暗的夜幕中，雨是何時又開始無聲無息地落下的，只能想像著走廊外延伸出去的整片深沉大海，正寧靜地將所有雨絲吸入它的夢中，連同夢裡潮溼的情歌，停止掉尾聲最後一段的沙沙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