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慢流動的時間之水，在我此生的成長流域中不斷地加快，如今終於開始錯流了起來。有時，我分不清楚什麼才是當下，過往時光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從我身處的背景裡浮現，甚至已無法再用「雷同」來形容，我覺得那都是一樣的，儘管時間軸依然朝往無法預見的未知伸長而去。

應該像回到大一時那樣準備普物期中考，從眾多簡化過的公式裡尋求人生的唯一解。然而這世界對我而言，終究失卻了原來應有的那種單純，真正固結於重修的普物期中考之時，時間的寫真依然將我剪接回高三物理段考時的相同場景，考卷上是我對於自己永恆的留白，而我從來都未曾真正瞭解過那樣的空白於我有何意義，卻終究已經離開了那個可以輕言放棄的年紀。

於是上網查了該如何把物理學好，當然會有人告訴你某些似乎可行的辦法，但那事實上卻無法治癒我所患的病，或許我應該回到過去將高中的自己痛打一頓，趁還沒病入膏肓之前，向物理作最真心的告白，我愛你。是的，我真的很愛你。應該給予那樣的遺憾深深的擁吻，然後被他一再地推開，再擁吻又再被推開，直到終於我們都累了，身上充滿了愛的傷痕，如此才有辦法治癒我內心的病。

不過都已經來不及了，因為我早已離開了那個曾經無限逼近的時刻。如今若是再要我去愛，一切卻都只像是種消耗，我由衷地感覺到自己確實地被消耗著，卻完全得不到一點回報。儘管物理對我而言大概就是這樣的東西，像是並不相愛的戀人不得不在一起，有一天當我回心轉意了，愛的可能卻早已從我生命中失去了。


時光錯亂的現實裡，三月中我親自回到了高中母校辦了教育實習申請，遇到的教務主任恰好是高一時的導師，而我至今仍然清楚地記得，過去我們師生之間在週記上曾經共享過的私密書寫，對我來說高一終究是極其美好的時光。一邊看著我的履歷表，他突然想起似的問我是不是很會寫作，讓我不禁笑了起來，果然老師的記性還是很好，依然將我嵌合在與過往時光同樣的位置。

除此之外，在另一層的時光流動中，這些日子我也重返了高三時光曾有過的升學面試時光。依舊是在最後一刻抵達之前匆忙準備著備審資料，彷彿隨口編出一個無傷大雅的美麗謊言，就算一切都是真實的，卻只有自己才明瞭這裡頭沒有什麼是真的。而奇蹟一如往昔般命定似地繼續發生，無論有多少的不確定，最後依舊還是到達了，像是童話裡的情節，我們都只是冥冥之中的什麼。

於是我再次回到了中興，帶著和四年前相同的理由，陽光晴朗的午後，面試前夕我和家人坐在中興湖畔的椅子上，風吹來時彷彿有種作夢的氛圍。我發覺自己依然還是很喜歡中興的，猶如高三放榜時那個不曉得如何抉擇的自己，內心掀起了關於在那裡讀書的所有想像，儘管所有幻夢都是片刻的。

面試過程，一如我在面試前我自我預言的，一眨眼就過去了。那些從教授口中投擲而來的問題，終究都並不是我此生最困惑無解的疑問，我只是很平凡地介紹自己，回答一些事後想起來其實都無關痛癢的問題，即使回答之時口齒不清結巴破音不知所云，我卻覺得都無所謂了，假如那並不是我真正想要的東西的話。而這終究是和過去我曾有過的那些時光偏離了。因為那已不再是我真正想要的東西，無法再莽撞無知地大聲說：「無論如何我非得要這樣不可。」只是覺得自己累了，在加速流逝的時光亂流中，我無法重新回到過去，卻還是必須面對那些來自往昔的投影。

當面試結束，我的肉體所感覺到僅是萬般的飢餓，縱使放鬆了開心了沒問題了，內心卻澄清了更深沉的畫面，我曉得麻煩就要來了。但是我該如何是好呢？當然這並不是沒有答案，更正確的說，我已經知道答案是什麼了。不過我所企圖抵抗的，卻是這整個即將朝前方轉動而去的現實，這一切就像是你遇到了一題很複雜的物理計算題，雖然你隱約知道大概該怎麼算才能獲得答案，但那將會耗費超乎想像的大量時間，而且這沒有快速解決的方法，你只能選擇算或者不算，而縱使你選擇計算了，很有可能你也會因為計算錯誤而浪費更多時間。

這其中最關鍵的部分在於，我現在並不是很想去算這個對我的人生而言太過龐大的命題，畢竟那還不是我現在最想要的，儘管這可能也意謂著我是否要對此交出白卷。假如回到一個最簡單的問題：「你想要放棄的是什麼？」或者「你想要獲得的是什麼？」就概念而言，問題也許會變成很簡單；但是實際上，所有事情都比想像中更來得複雜，到最後甚至會開始懷疑自己，並且忘記了自己當初所真正想要的是什麼。而我真的覺得好麻煩啊，可是人生就是這樣，愛情也是，想愛就不能怕有傷痕。


宛如命定的劇情，面試之後的隔天，我夢到了許久未見的你。

我曉得那是過去的你─而我們也身處於和過去相同的場景─而非現在那個在白晝萬千燈海中望向遠方的你。那時似乎應該學陳奕迅跟你說聲好久不見，可是一看見你的微笑，我就什麼都說不出口了。唯有任憑時光繼續漫無邊際地錯流著，而我們觸碰，我們語言，可是我們並不相愛，所有關於你的一切都只是隱喻。

「我們並不相愛噢。」當我觸碰你時，你或許應該對我這麼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