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2-20 00:22:08Richard

The Melancholy of Cat Face


 
我想起那扇門後面有一隻貓。

彷彿被遺忘了似的,一直待在三樓那間廢棄的浴室裡。

去年暑假,我曾上樓去摸過牠,依稀還記得那尾巴圓弧彎舉時軟毛的觸感,雖然被提醒過可能有點髒最好不要碰牠,我卻依然忍不住想跟牠玩。

於是試著將牠從肚子抱起來放到浴室的架子上,等待牠原地轉個幾圈喵喵叫之後,又從架上輕盈地跳躍下來,再度回到我的身邊繞行著,猶如一顆溫熱運轉的cat satellite。


今年過年,我又回到了那扇有貓隱匿其後的門前。

遊戲規則是先將木製的外門關上,再打開浴室內那扇半透光的內門。在內門的另一邊,陰冷的午後,我看見那隻貓高高站在浴室唯一的紗窗前,原本望向窗外灰色天際的牠倏忽轉過頭來,漂亮的黃綠色眼睛映入了我的身影。

其實我不太能確定我們之間,究竟是誰先發覺到對方的存在。

一瞬間牠就從窗口跳了下來,抬頭望向我像是在重新確認我的存在,然後穿梭過我所開啟的光之縫隙,擲地無聲地來到我身邊,並用牠柔軟的毛廝磨起我穿著拖鞋的腳踝,隨即又舉起貓掌抓了抓木製的外門,身體不停摩蹭著門扉像是希望我帶牠出去玩,不久牠又喵喵的叫了起來,有些慵懶地在我腳邊打了個滾。

而我並沒有如牠所願,陪牠一起離開那間有著寵物店氣味的浴室。

我只是蹲下來撫摸牠那豐腴的身體,以及有著可愛耳朵的頭頂,期待牠瞇起眼睛露出近似幸福的舒服神情。也跟牠玩了握手的遊戲,牠像是一點都不會被我的無聊遊戲所激怒似的,只有在伸懶腰時才會伸出爪子,打呵欠時才會露出尖銳的牙齒。


那是一隻溫馴的貓,一隻被關在浴室的貓。

或許孤獨的牠也是害怕寂寞的,在封閉的空間之中,牠沒有敵人,同時也沒有愛人;除了吃喝拉撒之外什麼都沒有,那裡只有屬於牠自己的生活,以及關於此生永無止盡的眠夢。

儘管那是一隻漂亮的貓,卻也是一隻憂鬱的貓,沒有表情的貓臉一如什麼都沒有的日常,連自己都看不見自己。不論是夜黑深沉或者日光傾城,貓所擁有的短暫生命依然持續飛逝,沒有誰會聽見牠在浴室裡喵‧喵‧叫的聲音,除了牠自己,也只有牠自己。


那天下午我離開那隻貓時,我將趴在腳邊的牠抱回浴室去,之後迅速地走出浴室並把門拉到只剩一絲微光的細縫。貓依然跟了過來,用貓掌在門邊抓著,喵喵叫了幾聲,隨即便再也沒有聲音。

我將尚未關緊的門再度打開,發現牠依舊趴在門邊,圓圓的眼睛看著我,那一刻彷彿已經認命放棄了似的,下一刻卻又像個孩子耍賴般地仆伏前進而來,將貓掌放在門的縫隙旁,像是期盼著門外有誰能夠帶走孤獨的牠。

而我終究無法帶走牠。

貓繼續被困在那間有著寵物店氣味的灰白色浴室。

帶不走在無辜的貓臉上尋找不到的憂鬱,我只能站在浴室外頭猜想著,這個無法逃離的堅硬世界,宛如誰的內心所緊閉彌封的求救訊息。take me away,take me away。

而我們所生活的世界,可能也恰巧是牠從窗口所眺望的風景,在屬於貓的孤獨之眼裡,那裡頭永遠上演著一部無盡空虛的公路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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