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1-26 13:26:00Richard

沙之旅



縱然我現在是如此好手好腳,真實且自在地坐在這裡,但不代表那場窒息式的風沙並未真如剃刀般,將我割碎成風。

這是實話,儘管幾天前我只當作一句無心的譬喻,甚至是無聊笑話。然而,進駐在我腦海裡的沙粒卻不單是語言的具現化,它更穿透了什麼,宛如剃刀鋒口的光面梭巡。我開始領悟,也許,我已經不是進去時的那個我了。


正確來說,學測並不是這場沙風暴的全部,更精確地說,在我握筆考試之際,早已是這風暴的尾聲。沙塵在我的血液裡淘流著,輾轉消磨溶逝,遇凝結化,我永遠都摸不清它的存在,彷彿自己就是沙漠的本體,風卻是無法掌握的致死來源。

那是極端強烈的來襲,但我無法事先察覺,腦海中的應考知識是在倐忽間飄動成風沙,突擊蜂擁將我掩埋在夢境裡,這是學測前一天的夜晚,或者說是當天的凌晨都無所謂。那是一波接一波的,如浪濤似衝擊著因攝取過多知識而深感疲憊的我,惡夢仿若沙瀑般壓制著,風沙無孔不入地竄入身體中,即使好難過好痛苦,卻怎麼樣也醒不來。


廣漠無際的瀚海裡浮沉著無數的題目。想破頭也代不出解的數學考題、有背過卻無端遺忘的重點單字、銀河系漩渦似的轉動、千錯萬錯的國字型字音堆砌的金字塔,搭調出風格奇異的考題,我寫得頭都快爆出腦漿了,卻始終找不到正確答案。

隨之而來的,夢境已失去了前進的方向。我恍然夢到考上了一個無趣的大學,繼續寫著那風格怪異的考題,卻一題也看不懂了。我茫然不知所措地與未來撞擊,卻終究找不到自己要的生活,胸口頓時悶痛了起來,懷疑起自己所做的努力。

於是又掉入另一個夢,那個最可怕的沙暴。有種失去一切的感覺自心底油然而生,關於親人死去、朋友凋亡,甚至永遠都找不到能和自己長相廝守的人,一種絕對性的孤獨,攢聚為永無止盡的恐怖,讓我感到喘不過氣來。

只剩下自己一個人,我不想要這樣的生活。我喜歡有人照顧我的日子,習慣了和朋友間調侃搞笑的話語,習慣了默默守候著一個人,我不曉得如果世界只剩下自己那自己還會有意義好說。然而,這卻似乎是必然的趨勢,有時候我會希望自己不要年老時才死去,只要沒有人需要我了,死掉應該也沒關係。


因此,我不禁卻步了。老師說只要上大學就可以由你玩四年,但也有人說高中是最快樂的,大學的美好只是一種假像。然而我所擔心的是,再這樣一直走下去,將會掉進一坑不斷失去所愛的長洞,失去的總是比得到的更多。我無法控制自己去想以後的事,關於「消失」這麼殘酷的事,但我還是要勇往直前,不是嗎?於是考個好成績,微笑地和每個人說再見,或是以無聲的形式道別,然後去面對一個新的開始,或許更好也可能更壞,不過此時的我卻不自覺地又陷入離情的低潮之中。

但這就是沙風暴的含意,我將不再是我。


早晨五點,我從沙埋中探出頭來,意識到自己發了一個很長的惡夢,拿這來比較的話,說真的,學測已經不算什麼了。


2006/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