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訂了一個特殊的日子，在考試結束的那個週末，因為有了可以期待的事物，考試來臨的壓力顯得減輕不少。

這麼做只是想找尋一種自由，一種廉價卻對繁忙的高中生而言彌足珍貴的自由，或許也是種對自己空洞人生補償的一項儀式。


任由秋日午間的陽光沁入汗水，我獨自騎著單車，帶了本尚未讀完的小說，以及一瓶快被烈日加熱沸騰的綠茶，就這樣，自由之旅隨乾熱的風開始轉動。這趟旅程經過了很多地方，很多在回憶深處還仍然清晰完整的地方；許多事過境遷卻依舊銘心難忘的地方，隨著旅程的延伸，愈接近自己理想中自由的核心。

終於抵達了，某個午後人跡稀少的鄉間火車站。草藤雜生道旁，綿延而去的綠裡包圍著一條由野火般的紅築起的鐵路，筆直地通往淡藍的天空，彷彿拓向另一個未知的世界，一個人們理想中的世界。在這火車不常停站的小車站裡，才能瞭解火車疾駛而來時所給予的生命力，一刻也不停緩且加速駛向眼裡所見的邊際，似乎將如江水般一去不再復返。

將小說看完了後，火車川流數次，車廂中的人總是在尚未瞧清楚前便消失於視線中，不曉得車廂裡的人是否有發現到我。而車站屋頂的影子悄悄拉長，抵禦著金色光芒的侵略。這才發現到該出發了，自由的空氣開始叛亂，太陽短暫的獨立在白雲的浮昇中終將瓦解。

「真正的自由從未屬於我們！」突然想起，一位被忘卻姓名的人說過這句話。


2004/10/9　於心橋


＊

猛然想起這趟逝去的冒險，在隔了一年之久的現在。


我幾乎還能回想起當時在鐵路旁的站台座椅上，聽見預知火車疾駛而來的詭異聲響，那從地底下傳出，轟隆轟隆的共鳴間夾雜著幾許空洞的金屬音色，讓你不免畏懼地猜測著其實腳底下也有座通往冥界的地下鐵軌道。


相當撼人的記憶。尤其當火車過站不停旋起的猛烈氣流翻亂你手中的書頁，攪動你顫抖的靈魂，地底的怪聲加劇地宛如巨蛇吐信般嘶鳴不已。當你就要承受不了了，恐懼的來源卻倏然離去，鳴響淡化為一陣蟲鳴。


但這卻只是插曲，其實這趟旅程是為了找尋童年的回憶，但不知怎麼搞的，在一切朦朧回憶解剖清楚後，所謂的鄉愁卻也不再那樣強烈，反倒只剩下那場在軌跡旁過於駭人的喧囂。


愛也是這樣的吧，你想。當你走過記憶裡的藥鋪，隨即認出了十年前曾經走過的小巷，儘管有些事物有了改變，你卻依然記得放學時對面工廠漫出的麵包香，記憶如此一下地灌入你的思緒，包括初戀、秘密基地、畢業晚會…等，而你彷彿無所謂地瀏覽著再次鮮明的景物，腦海中看見的卻更多，多到足以覆蓋現在變遷後的一切。


原以為會有一場痛哭流涕的舊地重遊，意外地，這場冒險卻成了你遺忘過去的理由。從前的美好早已輾轉消逝，你所曾經愛過的、現在思念的都無法重新回溯，我們總在無意中失去所有珍惜的人事物，痛失與這場旅行的目的相關的標的。


這和你念茲在茲的愛太過相似了。


即使再多的不捨，卻只能眼睜睜地讓它離去。雖然你叫啊，哭啊，緊緊抓住不想放手，有些事還是會被沖淡，畢竟，回憶是經不起一再雕琢的。


因此，這場冒險已經失去了走下去的力氣，你說星星太遠不夠真實、誘惑太多難以矜持。在一切都從你的生活離去後，你多想乾脆也走出自己的生活，戛然中止這場荒謬的旅行。


於是你不斷地唱著，彷彿要榨乾每一絲歌聲。


不願孤單一個人迷失地走，不願現實吞噬我的夢，
不願這場嘩唳的冒險將我推向盡頭。


換了口氣後，隨即從歌聲裡榨出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