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6-02 23:13:41女伶

《鬧劇》〈第二頁:喃喃無以名狀的自毀過程〉



                《鬧劇》
          〈第二頁:喃喃無以名狀的自毀過程〉


2006.1.19 雨夜

「我在回高雄的路上,謝謝你陪了我一個晚上。你是個溫柔的人,一直都是……是我刻意的想破壞你的原則與完美。抱歉!我不會……再奢求什麼了……」

簡訊送出,闇黑的天開始下起應景的雨。

在搖搖晃晃的車上,盯著掛滿水滴的窗,映照在上頭的是一個失去自我的人,連眼淚都佯裝成雨珠,好讓自己不去回想方才那令人顫抖的種種。

是的,我已經忘了自己的模樣了,當我擁抱了你,而你吻了我,這一切都不再單純,都不再能回到我們相互牽制卻平衡的穩定狀態,我們是在輕舟上的兩人,沒有漿,不知該向何方,只能任憑命定的搖晃,將我們帶向致命的漩渦。但至少我們還在看似平靜的地方,彼此掩飾著將要面臨的波動;至少,過於理智的我們,都還緊守著這最後的防線,即便輕舟上只有我們兩個,隨時有墜落的危機,但我們就是不牽手以維持平衡,任由手心的溫度被海風吹冷。

我的思緒突然進入彌留前的回溯一般,重新演出我們的每個片段。最初因為一本書的心得感想而有了交集,兩個陌生的人在虛擬的世界裡,開始談起孔孟,進行哲理般的辯詰,而後我們各自進行著如戲一般的人生,種種深刻的情節接續上演,卻讓彼此成為對方的觀戲人。而我,殘忍地進入了你的生命,殘忍地讓你看清你不想面對的事,殘忍地讓我們在一次次的談話裡,揭開了早已成形的疤,省視那艷紅卻淒涼的曾經,痛在每個敲擊鍵盤的瞬間漫延。

直到我終於離開了那個讓我遍體鱗傷的城市,來到這個終日枕山望海的島,才驚覺自己從來沒有平靜過,所謂心定只是假象,而生活中的存在也不過就是被侵犯,差別在於是被自己還是被其他人。我發瘋似地摧殘自己,好讓我在乎的人回頭看我,而你,也帶著你的慾望,入侵,如同當初我殘忍地逼你去面對一般!只是不同的是,你將最真的心殘忍地擺在我眼前,血淋淋地,卻也讓我在滴下的溫熱裡看清自己殘破不堪地模樣。

現在想想或許你並不為拯救,只是希望有人跟你一樣,兩隻負著重傷的獸,在這樣的世界裡,彼此刺著對方的傷口,然後再為彼此舔舐傷口,接下彼此的血,做為一種記號,藉此知道自己並不孤獨。就在這一刻,我們註定將對方推向不能回頭的情節裡,一歩一歩,我們依賴和被依賴,制約和被制約,一歩一歩,我們交換著最私密的人格與慾望;一歩一歩,我們成了現在的模樣。

雨下得更猖狂了,幾乎掩蓋了我微落的脈動,我覺得自己像是死了,或其實自己跟本不曾活過,只是徒然的呼吸著,呼吸在這個被遺棄的世界。如此躁鬱的空間裡,好多字句在我腦海裡盤旋,一字一字,清晰而尖銳,甩甩頭試圖揮散這一切,但它們卻幽然地唱了起來,完全不顧本體的創傷,如同我每次寫歌時的即興,就這般,幽幽地唱著那些放不下的眷戀,而我狼狽的躲著,害怕被自己看穿的恐懼襲來,推倒我在陰天的沙灘上,只能伏在漂流木上喘息,卻怎麼也吸不到空氣。或許,是你讓一切真空了,不管無意或有意,現在的我只能默默承擔。

車子停了下來,晚上八點的街道,霓虹照亮了我的慌張,我踩著一地的狼狽,淋著雨回到了租屋處,打開房門,手上的行李重重地丟上了床,帶著一身的溼,坐在桌前,關著燈,卻讓電腦螢幕亮起,看見閃動的你的訊息。

「對不起……」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你覺得你有錯嗎?」

「我……不知該怎麼說……如果……昨晚硬是送你回去就好了……她對你做的一切,我……很抱歉。」

「總之,我輸了,就是如此!」

「你別這樣。」

「我有辦法不這樣嗎?面對你的原則,我還能如何?」

「你……」

接著,是沉默和窗外依然哭泣的雨。我知道我很過份,在這一切之後說出了完全違心的話,其實我跟本一點都不恨你,只是討厭自己現在的樣子,為了保護自己,我必須讓這一切歸究於根本的錯誤。我沒有錯,你也沒有錯,錯只錯在我們在不對的時間,見了不對的人,做了不對的事,揭開了這場鬧劇的開始。

在無聲的這段時間裡,我催眠似地來到了我們相遇的地方,按進了信箱,從頭開始瀏覽著過去那近百萬字的交談,這些年來,我們變的,我們沒變的,都再一次的重現眼前,而在那黑暗界面上閃動的白字,將我吸入萬劫不復的海裡,載浮載沉的我,感覺得到海水的鹹,卻聽不見任何人呼喊的聲音。我從未如此地平靜,平靜到看著這般激昂的文字而沒有任何感覺,但這樣的平靜卻也令我害怕,因為我也摸不透我下一歩會怎麼做。

「我會怎麼做呢?我到底會怎麼做呢?」

窄小的房間裡只有我的心在大聲地質問著我,而我們依舊沉默。

時針走過十,人工的聲音叫著:晚上十點整。我舉起了手。

「我想見你。」

我拿起跟本沒打開的行李,穿著半乾的衣裳,站在門邊聽著電腦不停地傳來叮咚叮咚的聲音,你急切的想對我說些什麼?不管如何,我都不會看見了。當我關上了門,走在溼冷的街,雨水將臉上的妝洗得更花,像極了倉徨逃離舞台的小丑,耳邊響起了綺貞的歌。

   離開你的視線
   卸下我為你偽裝的容顏
   紅的唇 白的臉 灰色的午夜

   離開你的世界
   讓情緒完完整整的渲洩
   冷的心 熱的淚 空白的想念

   我想今夜就這樣吧
   就算孤獨也無所謂
   也許有一天你開始後悔
   會不會

   會不會

我腦中不停浮現的畫面是輕舟上的我,站起了身,風不識相地吹著,小小的船更晃了,如果是這樣,你……會怎麼做?

想著想著,我已坐在前往台北的車上,再一次地搖晃。

暈眩地無以名狀,記錄過去與未來的短短數小時,那絢爛華麗的自毀過程,正領著我衝向註定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