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編寫一齣《鬧劇》
為大學留下一點什麼
雖然它目前只是一個起頭
又也許記下的永遠不如腦中想得多
但是　我知道我必須這麼做
不然　我怕有一天
我會後悔……
後悔現在的我
沒能抓住的東西太多……





　　　　　　　　　　　　　　　　　《鬧劇》

　　　　　　　　　　　　　〈第一頁：不是開始的開始〉


2006.1.18　微涼的晚上



陌生卻又熟悉的我們，現實生活中第二次見面，繼上一次的匆匆，那舞台背後真實卻又有點矯柔的瞬間，在前往台大的公車上突然變得清晰了起來，和窗外一幕幕冷默的街景融成一道牆，預告了接下來的發展。你和我，從高中開始，就被宛如天意的巧合接起，相似的人，往往會陷入一種莫名的相互依賴裡頭，也許是需要認同，或是捨不得看對方難受，不管怎樣，斷斷續續的我們在積累著一些刻意或非刻意的在乎，在這中間又發生了不少事，不管是你或我，或是一些我們都無力到不想去面對的是非，都一點一點，把我們推向這場鬧劇的開端……



與你漫步在椰林大道，穿梭在館與館之間，台大很美，但卻不怎麼吸引我，也許如你所說，重要的不是去哪，而是跟誰去……我可以感覺的到，這裡的空氣變得不太一樣，氣息透過彼此的呼吸而交替著，默默地……無需要與別人分享，那些在我們之間發生的小細節，只有我注意到的小細節，你吃東西的樣子、專心看著書的樣子、走路的樣子、手指隨意在空中劃出的每一道弧線、還有……我不敢注視的你的眼睛……都被小心翼翼地收藏在我隨風飄揚的髮梢，無時無刻提醒著我，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不能被奢求的給予。



鹿鳴堂的月夜很迷人，坐在燈下的我們，喝著像汽水的酒精飲料，聊著彼此的生活，自始至終我依然沒有辦法正視你的眼神，是的，我還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你的關心與在乎，我的不安與情感宣洩，所以我知道月亮如何皎潔的讓人說不了謊，也知道月光透過樹縫在地上編織著屬於他們的故事，更知道被風輕吻的搖曳有多唯美……還有在我身旁的你，玩著我的頭髮，漸漸察覺到我的懦弱……



「可以借我靠一下嗎？」

「嗯……」

你靠上了我的肩，正在為考試努力的你，疲憊寫在臉上，笑笑地說如果這樣子被看見，大概不知道又會被傳成什麼樣子，我突然回想起自己大一的日子，那段天天和不同的男生出去，在海堤徹夜不睡的日子，那段天天都有新謠言在傳的無奈歲月，在同學的心中，我或許是一個很莫名奇妙的女生吧……接著我想起了在那段日子背後被我淡然的種種：家庭、感情、朋友、課業、生活壓力，我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現在在這，微笑地淺談著那些過去，心痛……又不可抑的浮了上來……



你依然靠在我的肩上，輕輕地握著我的手，拂著我的髮絲，像是一個好奇的小孩。

「不要再做那種事了……」

心快窒息，我顫抖的想起，那些在床上的荒唐和無助，行屍走肉般讓別人侵犯自己，以及在事後滴落在自己手心裡的眼淚……

「……如果可以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沒有人會願意這樣做的，我只是感覺不到，我到底是不是人，是不是還活著……」

「我可以幫你什麼？」

「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要怎麼幫我自己了，我又怎麼知道如何讓你幫我……」

「……」



你撥開了用來掩飾我內心不安的髮，輕輕地……吻了我的臉……美好的讓我無法否定……瞬間忘了你已經有必須守護的人這件事……

「……為什麼……是因為你想這麼做嗎？」
「嗯……」
「……」
「對不起……我好像做得太過火了……」
「不用說對不起……」

我訝異的發現，我竟然一點都不感到罪惡，反而有一種被自己鬆綁的解脫，面對他有女友這件事，以及他的逾越，我無從扺抗，也不想扺抗……



「……你等等，我女朋友打電話來……」
「嗯……」

心虛的我，看著你走遠的身影，觀察著你講電話的表情，頓時意識到自己不能再看下去，不然……只會讓自己更難受……我起身走到樹下，但還是忍不住去注意你的聲音起伏，企圖從中了解一些什麼，但我知道，我無力改變什麼……然而，眼淚卻為了讓眼前美麗的月景更加朦朧，而選擇在這一秒，脆弱地滑落……

「好了……」

「嗯……」指尖上的冰冷，提醒著我那被偷偷拭去的淚水。

「你接下來要去哪裡？」

「我不知道，現在已經搭不到車了……」

「嗯……」

不知道要做什麼的我們，只好繼續在校園裡漫步，其實我本來就沒有特別想要做什麼，只是想留下一些和你相處的時光，好讓自己在想起你的時候，可以變得具體而真實一點……所以，即使只是這樣走著，也夠了……



「其實我一直都還蠻期待你會帶裙子來送我的。」

「嗯！？哦！那現在去買啊！我馬上去買給你！」

「現在大概只有師大夜市還有吧！」

「那就去師大夜市！」

一直都希望你能好好正視自己的另一面，畢竟，要能面對才有辦法和「她」共處，不停地扺抗和掙扎，只會讓兩方都傷痕累累……我不想你步上我的後塵，必須筋疲力竭地和自己的搏鬥後，才發現那些潛藏的自我最需要的並非別人的接納，而是來自於本體的認同……你和我，都一樣，為了那些與我們共存的生命，溝通著。買女裝送你，從一開始就不是玩笑話，因為我能了解讓另一個自己想要出來透透氣的感覺，就像是希望自己的存在被注意到一樣，女生的裝扮可以讓「她」的心裡覺得「她」受到本體的尊重，才能更穩定地被控制住。

挑了一件連身的洋裝，在回程的路上，巧遇轉到師大來的學弟，他，是一個同性戀，不過一直是到了大學才確定自己是，以前常常會和他聊一些關於同性愛的事……

「果然，朋友會物以類聚！」

「這是一定的吧！」

吃著宵夜的你，和我談著「物以類聚」的你，應該沒有注意到我又在偷偷觀察你吧……



回到台大，找了個地方讓你換裝，其間還有兩個警衛相繼走進去上廁所，讓我在外頭提心吊膽，而當你走出廁所，我差點傻眼……嗯……好吧，就生理構造而言，男生還是不要穿短裙的好……和你笑鬧著，雖然沒有女生的儀態和走路的樣子，但是背影看上去，還真的蠻像女生的……


「好了，你要不要換回來了啊！」

「不要！你把她引出來了……」

「……那怎麼辦……」

「你要為她負責！」

「我……」

雖然不知道這是不是你意料中的事，但這真的是我意想不到的結果……我突然開始心慌，因為清楚的知道現在的我……被其他的自己遺棄的我，只剩1/32的我，只沒有辦法為「她」做什麼……你和我坐在迴廊上，依舊靠在我的肩上，輕拂著我的髮絲，甚至……如剛剛一般親吻我的臉，但這跟剛剛的感覺完全不同，心裡有一種莫名的恐懼，害怕「她」會回不去，更怕最後我會禁不住的說出我內心不想被你知道的想法，而傷了她……不顧我的請求，你依然堅持要繼續穿著它，此時我開始後悔，不是後悔買了這套衣服給你，而是要求你穿給我看……



「你……去換回來好不好……」

「不要！」

你像任性的女孩般回絕了我。

「可是我現在……真的沒有辦法看你這樣……」

「為什麼！」

「因為……因為……」

「嗯？」

「因為我現在需要的，是一個男生讓我依靠，而不是一個女生的依賴……」

「……」


終究還是說了出口，我知道這對「她」而言，是多麼傷人的話，但是，我……我真的慌了……心虛地低下頭，更加不敢面對……你依然靠在我肩上，握著我的手，靜默……我無法猜測你在想什麼……



「我能夠幫你什麼。」

「我……」

一抬頭，對上了你的眼睛，瞬間，我意會到你依然是你，一個溫柔的人，一直溫柔地陪著我的人，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你的聲音總會適時出現，拉我一把，陪我一起痛苦，一起難受……在你澄澈而深邃的眸裡，什麼都沒有改變，不管是你的溫柔還是在乎……我終於不能克制地抱住了你……緊緊的……彷彿找到了可以讓我缷下防備，毫無保留依靠的地方……

「她……好像喜歡上你了。」

「嗯？……」

突然，你輕輕地抽身，注視著我的眼睛，我發現自己不再逃避你的視線了，只是很怕自己又一次的眩然被你發現……你撥了撥我的頭髮……吻上了淚痕、臉、唇角……最後停在唇上……激烈地讓我感受到從你舌尖傳來的渴求，又或者說……「她」的渴求……就這樣，反覆的擁抱、親吻，直到心頭突然一陣抽痛，我回過神，別過臉……

「對不起……」

「……」

「再這樣下去，妳真的會變成他的替身……」

「他一定會氣死的，我用他的身體做壞事。」

「……」

「他不會像我這樣的，他不可能給你這麼多。」

「嗯……我知道……」

「……」

「對不起……」

「……我去把衣服換回來……」

「……」

「要嗎？」

「……」



你轉身離開，我下意識的拉住並抱住了你，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留住你，但是……當再一次看到你的眼睛時，我知道我跟本不可能逃得掉了……不管是你或是「她」……你又一次吻上了我，指尖開始在胸口游移著，而我卻像是個無助的背叛者，吻著你臉的弧度、頸間、耳際，清楚地感受著你的慾望……


「你……是在勾引我嗎？」

我輕輕地搖了搖頭。

「不是？這是你心裡的答案嗎？」

我看著你的眼睛，抱著你，不知道如何告訴你，我只是怕下一秒當這一切的不真實回到原本的軌線上時，我就再也感受不到你的溫度，和你身體的每一個部位，就像是甫失去雙眼的人，會透過撫摸別人的五官來記住一個人一樣，我希望能用這樣的方式，記住你身體的感覺，在你的懷抱裡，留下一點曾經擁有的餘溫……

「對不起……我逾越太多了……」

「……」

「……我去把衣服換回來」

「……」



夢，要醒了，是嗎……我想，是吧……當我的慾望還在跟我的良心奮戰時，你已漸漸走向廁所……頓時我了解到，我們回到軌線上了……我想強忍著不哭，眼淚卻不願意放過我，不停地掉……掉在我們都扼然又不能說什麼的休止符上……但你換好衣服走出來，我側過身不想讓你發現我的哭泣，但掛在眼角的淚水卻成了無言的證據……

「對不起……」

我緩緩地拭去眼淚……忘了自己已經回到現實，我上前抱住了你……

「……我答應過她，不抱其他的人……」

我瞬時清醒，剎時之間了解了自己的處境……被狠狠掌了一巴掌的心，失去溫度……我抽了身，你轉身離開……領著我走到了另的地方……



「都是我的錯，如果剛剛離開，就好了……我……好怕……」

他在後悔……是的，原來這一切會讓他後悔……那剛剛的我們，是什麼呢？我頓時覺得自己像是個不知羞恥的妓女，明知道他心裡有其他人還對他投懷送抱……這樣的想法，讓我的心結凍……眼淚也無聲地滑落……

「……我們剛剛做的事，讓你覺得那麼不堪嗎？」

「不是那個問題，這是原則。」

看著你痛苦地蜷著，我忍不住地環住了你……希望能給你一點力量……

「……我答應過她……不會讓其他人抱我……」

一陣靜默……

彷彿像得到一個最終的答案，不甘心的我，將頭靠上你的肩……

「……我的肩膀，是她的……」

難堪地抽身離開，走到較遠的地方，一步步都像是在宣告自己的罪行，一個沒有立場的人，做了不該做的事，等著被自己和對方吊死……突然想起「既然愛過」，一首我曾經深愛過的人唱過的歌，我艱難地唱著，覺得無比諷刺……


　　　想陪你好好走一段路　記憶才能夠深刻的佇足
　　　畫面可是是灰色的螢幕　時間停在我們的當初

　　　希望你也有好的歸宿　卸下我以為是我的包袱
　　　我想要祝福 卻變成嫉妒　我真的 真的 不願意認輸

　　　我以為這個冬天 你還用得到我的擁抱
　　　我以為這個錯誤 只要倆個人不說就好
　　　我想你應該知道 誰都不是這齣戲的主角
　　　我想你應該會說 既然愛過 (就好)


「我們走了好不好……」

我轉身走到他身邊，他抬頭，我注視著他。

「原來，我不是輸給了她，而是輸給了你的害怕和原則。」



我輸了……這就是這場鬧劇的開始，而我們之間太過複雜的過去都成為這齣鬧劇的伏筆，嘲弄著這個不是開始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