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6-03 00:24:01女伶

《鬧劇》〈第三頁:瘋狂的弔祭儀式將近尾聲〉

               《鬧劇》
        〈第三頁:瘋狂的弔祭儀式將近尾聲〉

2006.1.20 不曾停歇的雨夜

雨漸漸,停了,終於,時間也隨著路燈一盞盞的前進,沒有期待;沒有雀躍,只是依舊靜靜地盯著雨後布滿水痕的窗,看著那些線條將我的臉切割成一塊塊,看似完好,卻再也拼不回原本的樣子。那破碎的臉,被偶然打在窗上的小雨滴凝結而成的水柱,再一次地緩緩地劃過,碎得更徹底了……而這樣凌遲般的儀式一路上持續進行著,花掉的妝也在輕聲謔笑。

在一片寂靜裡,那些字句又開始唱起,不太一樣的是這次夾帶著憤怒與激情,一種想要被證明的衝動,逼得攤在座位上的我,摸著溼透的包包,從裡頭拿出筆和紙,寫下。書寫的過程裡,我一字一字地刻著,在我們之間的窘迫和無解。

我頓時覺得自己不該在這,不該在這急奔向台北的車上,一切都錯了,錯了……或許我該跳車?然後爬回我的床,好好地睡一覺,然後一早醒來,給自己煎個蛋,再配杯果汁。一切應該是這樣?或是我早已無法回頭了……

伴隨掙札,車已經來到了台北,我只好提著行李下了車,半夜兩點的台北冷風,讓我清醒自己正在做什麼,站在什麼樣的土地上。招了輛計程車,看著有點熟悉的街道與招牌,還有那些我們前天才剛走過的人行道,隔著車窗竟然變得如此陌生,直到我在「國立臺灣大學」的大字下著了地,這一切才又真實了起來。

真實告訴我,現在是凌晨三點,氣溫十度,我穿著還有些溼冷的衣裳,站在台大的警衛室前,望著沒有星星的夜空,。

「我到了。」簡訊又從手機裡傳送出去,但其實明白,我可能得不到任何回音。

那又如何呢?我想見不代表對方一定得見我!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廂情願的瘋狂。是吧!只有瘋狂才會讓我在短短的半天裡,往返高雄與台北兩個城市,但卻沒有哪一個城市容得下我,更直接地說,跟本沒有什麼真正屬於我,而我,以為有!或是更固執的認為,一定有。

是什麼樣的勇氣讓我認定你不會如此殘忍地對我?不會真的傷一個曾經在乎過的人到如此地歩?我想是因為前夜的餘溫還和著雨水,打在那些被你觸碰過的地方,那些被認定為不堪的一切,在我的身體表面燒著,沒有任何退路地燒著。而你,就站在遠遠的地方,看著這一切發生,只是皺眉,卻沒有加以制止,或是……沒辦法制止。

時間來到三點。

播了電話。

「您的電話將轉接到語音信箱,請在──」

嗶一聲之後留言。掛上。

「你知道嗎?現在的我在想什麼?」

我默默地與自己對話在台北的凌晨三點,氣溫九度。現在我只想告訴你,我掙札的那些種種,好讓你能為我分擔一些,就像那時的我們。別傻了!一轉念發現自己原來都知道,這最後的下場。那我到底是為了什麼,還堅持站在這裡?是倔強還是不服氣?是好勝的我輸不起的任性?

我唱起了歌,那些我們曾經一起分享過的音樂,在雨下不停的夜。一首又一首,像個淒怨的女鬼,站在燈光微亮的屋簷下,低訴著那些已然逝去的美好。佑大的台大門口,只有我的聲音陪著我,那些我們曾經有所共鳴的字句,跟著樂句一同在我心裡鑽洞,彷彿想深深地住進我潛藏的深處,讓人越是吟唱,越是迷亂,而感受卻又是清晰得叫人害怕。

四點了。約八度。

「您的電話將轉──」

掛上。然後我丟下了行李,走進雨中,旋轉。

不停地、不停地旋轉,直到終於癱坐在水坑裡,全身溼透,暈眩和雨水讓我找到可以放聲大哭的理由,所以就這樣,尖叫般地哭喊著,我知道沒人會注意的,因為雨哭得比我更大聲,連雨……都捨不得讓我獨自承受這樣的難過,為何你捨得?──但,這只是我自憐的想法,雨其實很誠實,誠實地提醒著我,你是如何逃避這一切的一切,包括我。

當我收拾起那一地的哀傷,我又開始唱起了歌,不同的是,竟是哼起快樂的歌,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沙,裙被染黑了一大塊,我微笑著轉圈,微笑著跳著三拍子的圓舞曲,微笑著跟著輕快的節奏踩著輕快的腳歩,直到天空也微笑地露出了些許光亮。

雨停了,我停下腳歩,靜靜地看著前來運動的老夫妻。

五點一刻,我提起行李,往校園內走去。

站在地圖前,像個迷路的旅者,揉著眼看著。我閉上眼,回想前天你由於路程太遠而放棄帶我前往的地方,再以滴著水的手指在那些弧線上輕移著,直到停在遙遠的男五舍。

我邁開腳歩往前,溼透的鞋讓我的歩伐變得不自然,明明是一樣的路,卻是完全不同的際遇。那天的樹蔭,伴著風輕曳如我的長髮,而今,它們卻像習慣黑夜的獸,在天將亮之際,發出最後的怒吼,我被吞噬在這一大片叢林裡,直至它們將我的溫度完全抽離,只剩空殻與絕望。

六點,站在窗下的我,抬頭仰望男五舍,鐵製的窗架在初升的朝陽下耀眼地閃動著,諷刺的是,它是間囚房,囚住每一顆躍動的心。

「你的電──」

掛上。


我坐在一旁的花圃邊,靜默地等著。漸漸地,有不少人從牢裡踱了出來,走進一邊的7-11買早餐,再回牢裡去,一切看似很有朝氣,卻隱著一種莫名的壓抑。我張著大大的眼,看著那些來往的人們,偶爾會有人回過頭來看我一眼,大概是在想一大清早哪裡來這樣一個失魂落魄又渾身溼透的女子,出現在只有男人的台大男五舍?正當我這麼猜想著時,有個人走了過來……

「小姐,你……還好嗎?」

我點了點頭。

「你來這裡有什麼事嗎?」

「我等人。」

「可是你……臉色很蒼白耶……全身都溼了……你要找哪間房的人,我去幫你叫吧!」

「不用了……謝謝你。」

「沒關係啦,我幫你,你告訴我他住──」

「我不知道他住哪間房。」

「……這樣啊,那……要不要我買點東西給你吃啊……你看起來不太好……」

「真的不用了,謝謝!」我微笑。

他看著我也笑了笑,而後走進7-11裡,過了一會兒,帶著一瓶熱牛奶和兩個麵麵包出來。來到我的面前,蹲了下來。

「這給你!」他遞出他手上所有的食物

「這個就好了,謝謝……」我拿了熱牛奶,暖著手。

他見我低著頭看著手中的牛奶,只好倖倖然地起身,往牢的方向走去,臨走前,他喊了我。

「喂!我還真想知道到底是誰會殘忍地讓一個渾身溼透的女生在這裡等這麼久。」

他離開。而我也被關在那座牢外。

此刻,我覺得自己像極了被遺棄的貓,喝著路人的施捨,舔著溫熱的手,再用手擦擦自己的臉。

嗯,大概三十八度。以時常患感冒的經驗斷定。

天都亮透了呢……要出發了嗎?背著行囊離開這裡,流浪到一個不用被傷害的地方。那就這樣吧,最後一次的撥號,在聽到第五聲鈴響時掛上,然後,離開。

「嘟──」
這就是你?

「嘟──」
這就是你的抉擇?

「嘟──」
這就是你無法動搖的原則?

「嘟──」
這就是我們之間的結局

「嘟──咔!」

無聲。

「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我在樓下,我要見你。」

「見了又怎樣?」

「拿樣東西給你。」

「拿完之後呢?」

「我會離開。」

「咔!嘟嘟嘟嘟嘟──」

我慢慢地拿起包包,從深處拿出了那張紙,那張寫著字字傷痕的歌詞。對折,再對折。

你走出了牢,向我走來。我盯著你一歩一歩,帶著不堪與無奈,直到我面前,停下。

我們只相距一歩,真的只有一歩,身體燙著的我卻恍惚地看不清我們之間,原來,從來就沒有靠近過。

我遞出了紙張,一句話也沒說,轉身離開。

現在的我,從那輕舟上墜入了幾千尺的深海了,抬頭仰望水面上的你,澄澈的眼與絕情。循著原路走向台大校門,就像完成了一件非做不可的事後,心力用盡,我氣若游絲地唱著,那紙上的一字一句,唱著那首名為「看透」,卻怎麼也看不透的結局。

   台北灰灰的天空 夜裡等著被溫暖的手
   你和你的她 我和我的我
   在各自的角落 等候

   存在需要誰認同
   窒息變成肩上的溫柔
   擁抱為她留 我只能放手
   那小小的傷口 不痛

   害怕的是你
   逃避的是我
   一個個原則把感情上了鎖
   劃出了什麼不能被跨過

   逃避的是你
   害怕的是我
   一次次失控不堪提醒著夢
   美好的瞬間不能被看透

   如果我們都忘了 鬧劇的最後……


這就是最後了,鬧劇永遠只是鬧劇,沒有成為悲劇的偉大情操,那些被留存下來吟詠搬演的價值於你於我並不存在,畢竟沒有人在乎小丑的喜悲,而這一刻起,那些脂粉早已熔進我們的皮肉裡──兩張連我們彼此都認不得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