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4-06 22:22:58果凍讀書會

不會讀中文 菁英一夕變邊緣

【聯合報╱梁玉芳4.6.2009摘要】一九四八年出生的陳文英(化名)清楚記得,當她上小學第一天,陡然置身一個「國語」環境,外省老師的南腔北調,她一句也不懂時那種惶恐。這讓她後來多少明白,說日語的父母在國民政府來台後,一夕成「中文文盲」的挫敗感。

當外省軍民,在一九四九年前後,大批在台灣港口上岸時,激起的巨大震盪,至今猶存漣漪。陳文英說,生命經驗決定了每個小人物對於大歷史的記憶與詮釋。她記得台北帝大畢業的父親,在她幼時溫柔地抱著她背誦濟慈的英詩,但是戰後拿到中文報紙卻無法卒讀;政權的轉換,讓知識分子,成了不識之無,從菁英變成邊緣,「那一代的台灣讀書人都有這樣的故事。」原本在小學教書的母親,也只好賦閒在家。

成長於首善之區的台北,即使是小學,師資也全是撤退來台的外省人士。「外省人很多種的,不是每個人都是『京片子』」,從小家裡只說台語及日語的陳文英,一到學校就像置身另一國度,得從頭學起。

陳文英功課好,外省老師喜歡她,誇她:「你真聰明,好像外省小孩。」陳文英說,那時她覺得很光榮,聽不出話裡對台灣人的貶抑;回家告訴父母,大人「又是一陣沉默」。

印象最深的是,在北一女中,陳文英說她樣樣傑出卻總上不了榮譽榜,因為操行永遠只有七十九分。她問了導師。是某少將夫人的女導師哼了一聲,說:「漢奸的女兒,怎麼有資格上榮譽榜?

當晚飯桌上,陳文英問父母:「為什麼老師說父親是漢奸呢?」她記得,父親沉默地放下碗筷,離桌回房,關上門,久久傳來一聲日文:「八格野鹿(日文罵人語)!」母親只是流淚。原來是當年「二二八」事件時,父親也遭通緝,躲了半年;自此有了不良紀錄,常有特務上門,「父母得包紅包打點」;只是無人知曉這紀錄將影響下一代。

為了父親,她學日文,那是「那一代台灣人的鄉愁」,「他們與日本的距離比中國要近得多」。曾服務於日本大使館的父親,用英文給她寫信,那是兩人熟悉的眾語言中最大的交集,「他不會中文,我不會日文」。

廿三年前,民進黨創黨,陳文英是創黨黨員之一,她把那面綠白小旗子送父親。「他很高興,慎重地把民進黨旗子掛在櫥櫃門板背面,門一掩上,別人就看不到了。「他還是害怕的,他還是活在政治恐懼裡,只敢偷偷高興。」陳文英感嘆。

去年,政黨再次輪替,國民黨再度完全執政。陳文英觀察,「恐懼又再回到父母心上,跟我說軍警裡有很多『郭冠英』。」因此她不願以真名見報,一甲子以來的歷史傷痕,並不是那麼容易抹去的啊。

參考資料:陳芳明:政黨冤冤相報 讓它一去不復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