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6-07 16:53:31朵朵

F.I.R樂團:起點高不是我們的責任

  7年前, F.I.R(飛兒樂團)初試啼聲便博得滿堂彩,他們發誓,“不管流下多少眼淚,堅持下去的動力還在,Nothing I ll be afraid”;7年后,雖說算不上波瀾起伏,但憑著一股不肯松懈的沖勁兒,F.I.R硬是從質疑聲中殺出了一條大氣、華麗、飄渺和勵志的路,用他們自己的話講,就是“生命中的勇氣與追尋”。
  這幾年,我們聽說了太多飛兒樂團在“走下坡路”的言論。有人形容,新專輯《亞特蘭提斯》是一次“絕地反擊”,類似江美琪(微博)當年被姚謙下死命令,不賣到10萬張就終止歌手生涯。“你覺得飛兒有沒有絕地反擊?我覺得對我來講不是那么重要。我們對世界的感受是很主觀的,別人喜不喜歡,真的是見仁見智了。”成員之一的陳建寧略顯疲憊地說。他拿艾薇兒和F.I.R比較,“她現在也是被批得很慘,第一張專輯那么好聽,后面越來越差,都幾歲了還在裝叛逆。但如果你能堅持自己的風格,超過10年以上,你就變經典了,像五月天,一直打青春牌,現在哪個樂團還敢說我是青春搖滾?”
  采訪當天,被大家昵稱為“飛”的詹雯婷因體力不支大流鼻血,只能讓阿沁(黃漢青)和“老師”(陳建寧)提前頂陣。盡管二人中途輪流被工作人員叫到書桌旁回答網友提問,卻也同記者聊得十分盡興。原因在于,他們都不是那種“放不開”的藝人,面對有些挑刺的問題,阿沁直呼“喜歡這樣的直接”。他們不躲閃,不回避,碰到三言兩語難以講透的情況,就以親身經歷耐心解釋,如同好友圍坐一圈,交換彼此的成長記憶。“老師”提起由他制作的樂隊“1976”,記者應和道“《耳機里的新浪潮》不錯”,他先是一愣,隨后拍手道,“回頭給你帶一張”。
  “一首歌能不能變成經典,不光靠音樂的品質。當你的目的是要超越自己,其實你更無法超越;你反而要放空,要盡力且量力而行。”談到是否在意口碑、市場的雙豐收,“老師”和阿沁不約而同地給出了如上答案。他們哪是樂評人口中的“不思上進”,只不過因為過分專注而忽略了其他用來考量“成功與否”的評價。長久以來,歌紅人不紅,抑或人紅歌不靚的窘狀困擾了太多從業者,但倘若直面事實,或許就能把前方的路看得更真切,如“飛”所言,“起點高不是我造成的,那個起點不是我的責任。我的責任是做我想要的東西,唱我想唱的方式。我釋懷了。”
  生命要有自己的藍圖
  記者(以下簡稱記):為什么在嘗試過《讓我們一起微笑吧》的三人大頭像封面后,這一次又恢復了F.I.R標志性的“全景圖”?
  陳建寧(以下簡稱老師):老實說,《讓我們一起微笑吧》是一張5周年紀念專輯,稍微有點顛覆,但F.I.R的本質是現在這張專輯的樣子,討論的議題比較形而上,比較寬廣,比較遼闊,也就是所謂的“樂團定位”。
  記:就名稱而言,上一張也是很特殊的,“讓我們一起微笑吧”是祈使句,而包括《亞特蘭提斯》在內的其他幾張,都是在挖掘某個“詞”的內涵。
  老師:沒錯。
  記:那對你們而言,哪種更適合?
  老師:音樂本身是沒有對錯的,作品呈現的是當下最真實的心境。第5張專輯的時候,就覺得華麗久了,想玩一下單純,一把吉他,一把古貝司,看能變出什么花樣。
  黃漢青(以下簡稱阿沁):下一張搞不好我們就和管弦樂團合作,不然就很電子,可以多玩一些東西,反正我們才出到第6張。
  記:有沒有可能是因為上一張的模式不太成功,或者說歌迷不太接受這樣的F.I.R,所以才變回來?
  老師:這倒不會。其實就像阿沁剛才講的,一直大魚大肉,偶爾來碗清粥小菜也蠻爽口。上一張是從生活細節出發,比方說和女朋友吵架,或者紀念日,是個體情感的總匯。很多歌迷覺得新鮮,想不到F.I.R也有這種情調。至于我們,大概是我覺得已經有一票穩定的粉絲支持著,忠誠度也高,所以反倒不會刻意討好。
  記:《亞特蘭提斯》是一片消失了的神奇領域,柏拉圖描述過,亞里士多德也幻想過,你們呢?對這片土地是怎么理解的?在你們心中,它代表了哪些?
  阿沁:就像人生一樣吧,每個人都期待自己未來會變得怎樣。像我年少時想,30歲的時候人生要多豐富,眼界要多開闊;一晃就30,現在又想40歲之前,我還可以做什么。我們取材亞特蘭提斯,就是抓住每一個人都在尋找的念頭,只是說他不一定那么清楚,或者不一定那么有信心。如果只有10件事是重要的,那么哪10樣才是不可或缺的寶藏,跋山涉水也要找到。
  記:但有一個事實是,這個世界本來就沒有為人提供多少寶藏
  老師:現在的社會確實更容易讓人迷失,找不到方向,所以生命中你要有一張自己的藍圖,你要很清楚;一旦不清楚,可能今天有人說什么好,你就被他搖擺過去了;或者說有些東西你來不及嘗試,可人家告訴你很難,你就望而卻步。我們做音樂,總有人告訴你,音樂不重要,宣傳和行銷比較重要,只要長得漂亮,有錢,包裝一下自然受歡迎,市場上也有成功的案例。那就看你相不相信,看你努不努力,包括幕后的用功。F.I.R一直沒放棄過,我們相信那張藍圖,愿意辛苦奮戰,奮戰到有一天或許可以改變這個世界。
  記:也就是說,至少要相信寶藏是存在的?
  老師:而且付諸實現,一點一點去找。
  小時候一張CD能聽兩個月,現在空氣清淨機你不聽音樂照樣活得有滋有味。怎樣讓人買你的唱片買得理直氣壯,買得有價值,才是我的感慨和努力的方向。
  音樂的影響力很過癮
  記:我想知道對你們來說到底有沒有類似命運轉折點一樣的東西,促使你們和音樂結緣?
  老師:那要歸功于我媽媽的啟蒙,她是音樂老師,從小我就被逼著學琴。高中,我開始拿吉他寫第一首歌,結果發現,把你想講的話轉化成音符傳遞出來,好像比言語更容易,那種影響力很過癮。后來我變成知名的制作人,碰到一個從臺灣中南部來的年輕人,才華橫溢,我牽線把他簽到唱片公司,理所當然,我就是他的制作人。可能因為他對自己的作品有些根深蒂固的想法,所以當我在錄音室告訴他要怎么唱、怎么調整時,他立馬翻臉了。問題在于,很多東西不是原封不動擺在那里大家就買單了,你要做一些微調和修飾,甚至包裝,可他非常抗拒。他丟下一句話,“在臺上唱的又不是你,你又沒有當過歌手,你是老師,是制作人,怎么可以告訴我要怎么唱?!”
  記:激將你?
  老師:對,后來我想也有道理,因為我一直告訴歌手你在臺上該如何詮釋,但我也是憑想象的。我毅然說“好,我登臺給你看,我要成立一個樂團,一女,兩男,創作型”。兩三年后,F.I.R橫空出世。
  記:阿沁呢?
  阿沁:轉折點是在高中,那時我們學校美術系的老師問我愿不愿意被他栽培,我心動了,可就在報名的路上,我聽到一個吉他社的學長唱歌,當下我就駐足了。畫面會帶給人十幾秒的感觸,但好音樂卻是把你一下子吸到某個純凈的空間里,流連忘返不肯出來。
  記:你入門很快?
  阿沁:對,我彈了半年就想寫歌。老師教的已經不能滿足我內心的需求。
  記:還記得第一首歌叫什么嗎?
  阿沁:《天使》,因為那時候想追一個女孩。(笑)
  記:飛的轉折點不會也是高中吧?
  詹雯婷(以下簡稱飛):還真是。那時候我聽的東西基本上偏流行,隨大流,沒有真正發現刺激的地方。頭一次瘋狂愛上音樂是因為一張誤打誤撞買到的專輯,Alanis Morissette的《Jagged Little Pill》,頭一遍覺得蠻難聽的,第二次之后,完全著魔,好有生命力,又沉淀,又忠于自我,于是下定決心,這輩子就做音樂。
  每個時代都該有它的代言人
  記:這些年做音樂最感慨之處在于?
  老師:媒體。其實在2004、2005年左右,記者們都還愿意去描述音樂,現在卻到處充斥著八卦,你講音樂沒人理,媒體要的是特別的噱頭。辦一個記者會,花錢找最好的樂隊沒用,不如找一群女生穿比基尼。你知道嗎,在臺灣,連MTV和Channel V都生存不下去。當然,我并不是怪罪誰,十年二十年后肯定還有人堅持挖掘音樂的能量。
  阿沁:我對這個問題看得比較淡,像現在的微博,快速溝通,每個人都是媒體。反而是娛樂多了、選擇多了最讓人困擾。小時候一張CD能聽兩個月,現在你不聽音樂照樣活得有滋有味。怎樣讓人買你的唱片買得理直氣壯,買得有價值,才是我的感慨和努力的方向。
  飛:華人聽音樂還是比較仰賴視覺、排行榜跟獎項。我們在音樂上比較缺乏主見,都是電視上看到什么就聽什么,或者說不會有強烈的意愿去主動尋找。音樂是屬于靈魂的藝術,是靈與靈之間的交流,你是哪種人就會唱哪種歌,你的靈魂會灌注其中。在一間主流公司,又有自己想法的人,常常會面臨兩難。
  你寫的每一首歌,都像是把一面破碎的鏡子一塊塊粘起來,你看到的是自己。也許,靈感是與生俱來的,只看你能不能把它找到。
  記:對現在的樂壇滿意嗎?
  老師:有一點是好的,整個華人圈的開放,從中國的內地、臺灣、香港,到新馬,一直到美國。正面的影響是這個市場越來越大,比較危機的地方則在于還沒有一個解決方案來抵抗網絡下載對實體唱片的侵蝕,做唱片永遠都在賠錢。有底子的歌手不怕,演出、代言、商演都能賺回來,問題是新人不可能馬上有這么多的回收,結果只能是沒錢繼續投資。你應該看得到,現在臺面上的幾乎都是熟臉,沒有新鮮血液流入音樂生命。總不能幾十年后,十幾歲小朋友還在聽我們這代人的專輯。每個時代都該有它自己的代言人。
  記:你覺得斷代了?
  老師:非常嚴重了。劉德華、張學友幾乎能把一個嬰兒唱成青年。不是說這些人該消失,只是我們有沒有給新一輩同樣的機會。
  記:那在你們心中,良性的樂壇環境該是怎樣的?
  阿沁:最好的當然是多元化,一是創作人本身能在不同風格間自如切換,二來是聽眾的水準,對音樂的普遍認識度比較高。
  犯不著為別人努力
  記:在現有情況下,有動過重塑F.I.R的念頭嗎?
  老師:曾經動搖過,但我們沒辦法改變自己去迎合市場。經過這些年的摸爬滾打,我們回歸本質的一面,因為這是我們喜歡的音樂,是我們想分享的音樂。如果我們各自要去實現市場口味的東西,可以在別的歌手身上嘗試,犯不著拿自己的東西硬套。做音樂有一個中心思想是很重要的,為別人去改變很危險,拼到最后極有可能做出一個你也不喜歡,聽眾也不喜歡的東西,它不真實。不要把自己逼到那個地步。
  記:可努力了又得不到認同怎么辦?
  老師:你努力是為誰努力,為大家還是為自己?你活在眾人的目光下,得不到應有機會,是不是就該心里不平衡,甚至走極端?遇到這種情況,不妨退一步,看看你擁有的是什么。我們F.I.R擁有的回報真的已經遠遠超過那些同樣優秀卻得不到重視的同仁了,從這個角度講,不會失落。當然,如果說我要變成瑪麗亞·凱麗,那算是很難滿足了。
  飛:你努力了,這是最重要的,如果沒有努力,得不到認同,那活該。剛開始的時候,會感到無法理解,覺得這個世界理應體諒你的付出,但誰說這個世界必須了解你?本來人與人就是陌生的。找不到志同道合的朋友那又怎樣,至少你做了想做的事,說了想說的話。恰恰因為你說出了你是誰,找準了代表你的立場,才能收獲欣賞你的對象。
  記:雖然F.I.R已經有了不少膾炙人口的作品,但在大眾心中,處女作卻始終是個無法超越的高峰,你們接受這樣的說法嗎?
  飛:都說我們起點很高,可老實講,我們只是做了我們想做的。我不否認做第二、三張專輯時壓力很大,但從第五張開始,我們已經完全了解自己在做什么,不會因為別人說我們追不上過去的自己而妥協,沒必要。那個起點不是我們給的,今天有100萬人喜歡你,你的起點就在100萬,其余的人喜不喜歡,你沒辦法控制。起點高不是我造成的,那個起點不是我的責任。我的責任是做我想要的東西,唱我想唱的方式。我釋懷了。
  記:也就懶的考慮外界的議論了?
  老師:我們做每張專輯,都是F.I.R當時最大能量的集合。我們嘔心瀝血,從創作、演唱到制作環節,沒有任何偷懶。我建議大家先做一個縱向比對,音樂的質量,包括歌詞、旋律、編曲,看有多少變化,前提條件是聽正版,下載的MP3的壓縮比不對;然后再拿我們的專輯和其他歌手比,你就可以公正地看待我們在音樂上的誠意。
  記:聽起來像是把每張專輯都當最后一張來做。
  老師:沒有那么痛苦,當第一張專輯來做吧。(笑)
  阿沁:當第一張比較開心。做音樂不要搞得太嚴肅,它畢竟是一種娛樂。
  通過作品認識自己才最奇妙
  記:為什么F.I.R特別重視勵志的主題?
  阿沁:勵志是我們重視的人格特質。寫《Fly Away》的時候,我正面臨人生的黑暗期,剛剛有了起色,卻因荒廢功課而被大學勸退。在臺灣,男生退學后的命運就是去當兵,等你退伍,這些年的努力也就付之東流了。你懂那種感覺嗎?好不容易有個機會,可眼見船要沉,浮標也要漂走。你說我們的歌是不是真的在談論夢想?不一定,我們只是被人生境遇的不確定性打動了。
  記:老勵志也沒意思。
  阿沁:對啊,這個時代誰都是匆匆一瞥,驚鴻一現,所以有時候你要緩一緩。不是說刻意慢,而是你找到了自己的頻率和步調。再給我們幾年時間,你就能讀懂F.I.R了。
  記:就是說描述你們的那些關鍵詞還有待闡述?
  阿沁:我在臺灣也收學生教創作,第一課就是告訴他們,往往我們以為創作是“從無到有”,是去捏造一個故事,其實不然。你寫的每一首歌,都像是把一面破碎的鏡子一塊塊粘起來,你看到的是自己。也許,靈感是與生俱來的,只看你能不能把它找到。通過作品認識自己才最奇妙。
  記:你都已經能跳出歌手的身份了?
  阿沁:我也很想體驗人戲合一的境界啊,但真的那樣我又會覺得本末倒置。歌手是工作,生活還是要繼續獨立地走。
  記:生活中哪一部分最值得珍視?
  飛:單純吧。訊息如此混亂,不是每個人都有清醒的頭腦。可能你有很多珍貴的寶藏,可是到最后,太多聲音干擾你做出單純的判斷,結果你丟了什么都不知道。
  老師:看年紀。我今年剛滿40,親情的地位愈發不可替代。我的第一份工作,說起來是一個制作人的助理,但那一年,其實是我媽媽每月付那名制作人一萬臺幣,讓他給我發工資。真正無條件支持你的,惟有家人。
  記:如果想讓沒有接觸過F.I.R的人迅速認識你們,建議從哪張專輯或者哪首歌開始?
  老師:就這張《亞特蘭提斯》。
  阿沁:我推薦上張專輯里的《We Are…》,它包含了我們想要討論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