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3-09 19:16:58Dr. Lin

美東之旅系列報導(五)  2006.10.14           

美東之旅系列報導(五)              

2006.10.14(周六)晴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2002年初,吳韶華兄(Sal Wu)加入台中中州扶輪社,我始得有機會認識這對賢伉儷。Sal Wu 年長我八歲,閱歷淵博,待人誠懇,又有滿腔的服務熱忱,絲毫看不出為富者驕侈傲物的陋習,一直是我敬重的長者。他三十年前客居紐約,長年來戮力經營,已然創建了實力雄厚的鐘錶王國。

  當他得知我要到紐澤西探親,再三邀請我能到他位於紐約長島的府上作客。Sal Wu夫婦於九月下旬先行赴美,行前他將公司、住家的電話及全家人的手機全都寫在名片上,告訴我到了美國只要打任何一支電話,就可連絡到他。當我下了飛機,女兒馬上告訴我Sal Wu夫婦早就跟她取得連繫,希望在我停留紐澤西期間,能由她們為我作紐約的嚮導。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難得有遠方好友來訪,敘敘舊,喝杯老酒,的確是人生一大樂事。但是在紐約這個世界第一大都會住了三十年,難免經常會有來自全球各地的親朋好友來訪,如果都要一一陪著在同一個老地方打轉,那是何其沈重的負擔。但是Sal Wu夫婦不厭其煩,三番兩次主動、真誠、熱情的邀約,我也只好恭敬不如從命。

經過昨日一整天的休息,旅途的勞頓已恢復了大半。紐澤西與Sal Wu的住處剛好分據紐約曼哈頓區的東西兩側,我們約好上午九點在大都會博物館的門口會合。紐澤西與紐約只隔著一條哈德遜河,我們一家人由女婿開車,準時來到大都會博物館,Sal Wu不只由夫人陪同,還特地請他新婚不久的二千金與女婿一起來,並攜帶一組無線電對講機,以方便照顧我們一家大小八個人,真是設想周到。

  紐約大都會博物館緊臨中央公園,是世界三大博物館之一,我早就心嚮往之,不料今天又有畢卡索、塞尚與古埃及文物特展,真可說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因為我對這兩位現代藝術先驅的畫作情有獨鍾。大都會博物館不收門票,但建議每位參觀者樂捐適當的金額。換言之,有錢的人捐出館方所建議的定額,以供博物館維護之用;沒錢的人也不用勉強,因為畢竟所有的藝術品都屬公共財富,誰也不能剝奪任何人欣賞的權利。



與sal wu夫婦一起參觀大都會博物館














  塞尚(Cezanne 1839~1906)雖是法國後期印象派之父,晚年受到時空背景的影響,畫風漸漸反映出現代晦澀虛無的特色,而成為立體派的創始者。什麼是印象派?就是直接表達所感之事物的印象,將事物的真實再現,注重色彩與光線的描寫,捕捉事物一瞬間活動之印象,因此不為任何形式所拘束。

十九世紀前葉,產業革命興起,機器取代了人力,現代化漸漸顛覆傳統價值。廿世紀初葉的第一次世界大戰,歐洲各國相互屠殺掠奪,充分暴露出人性的醜陋、殘暴、空洞與精神層面的匱乏,藝術家不再維妙維肖地將外化的假相照本宣科,而是直探內心深處,將實際所感所覺的真象呈現在他們的畫作裡,也漸漸形成了立體派的現代藝術。立體派認為一切物象皆是各別一小部份的集體表現,因此他們所呈現的不是實際所看到的表象,而是內在的寫實,其目的旨在捉摸內在的實在。

立體派雖由塞尚所創,卻是以西班牙畫家畢卡索(Picasso 1881~1974)為代表。大都會博物館的特展中展出好幾十幅畢卡索的畫作,有許多是草草幾筆的素描,乍看之下好像是鬼畫符,令人有作嘔的不適,有些甚至是在臉上畫了三個眼睛,兩三個鼻子,或是將軀體隨意加以扭曲或伸展,相較於古典派的學院藝術,不免讓人有荒誕不經、瘋狂突兀的感受。但如果靜下心來細觀這個年代,許多人的確是金玉其表,敗絮其中。外表上看起來相當華麗,但形諸於外的內在真實卻相當貧乏。

事實上,偉大與粗鄙,富足與匱乏,往往是不能從外表去界定的。莊子穿了一件補綴過的大褂,用麻繩綁著破鞋去見魏王,魏王不屑地說:「你為何這樣狼狽呢?」莊子告訴魏王:「我是因為貧寒才不得不穿破衣破鞋,怎能說我是狼狽呢?真正的狼狽是那些滿腹經綸,卻不能躬行道德的人!」莊子認為外表雖然匱乏,但只要是“真”,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內心才是真正的富有;反觀一些人披著一身羊皮,卻幹起狼狽為奸的勾當,看起來雖然偉大善良,事實上卻是粗鄙邪惡。

看過兩位大師的畫作,我有一股無比舒暢的感覺,因為他們敢於顛覆傳統,毫不留情地用畫筆將現代人內在的虛偽、晦澀、空虛扒挖出來,好似挖出心中的塊壘,使得這個時代齷齪粗鄙的一面呈現在大家的面前,這就是他們的偉大與富有。因此,一件藝作之所以令人感動,並非是藝作本身,而是它觸動了人們內心難言的隱痛。

塞尚與畢卡索的特展,值得細細品味,但三個小孫兒與兩位大師沒有交集,話不投機,直吵著要回去。看畫展就好比聽一場音樂會,不一定要暸解作曲家的身世背景,或它所表達的內涵,最主要是能身臨其境,跟著它的節奏,進入到悠美的旋律中,使得物我兩忘,相互融為一體,去感受那份難以言喻的震憾。雖然無法一一看完兩位大師的畫作,但懂的人不看也懂,不懂的人看了也不懂,草草看過幾幅,已經讓我親炙大師內心的浩瀚,我已感到心滿意足。

藝術家通常都具有比一般人更敏銳的洞察力,當芸芸眾生還迷惑在習以為常的經驗牢籠時,他們就已洞悉時代的巨變,當他們將其和盤托出時,往往讓人看了會有驚世駭俗之懼,更有離經叛道之譏,使得無法見容於當道,因此這些勇於挑戰傳統的藝術家大都窮苦潦倒過一生。當人們從渾渾噩噩之中醒了過來,不得不接受自己的貧乏時,才猛然發現這些藝術家的偉大,但這時候他們大都已經撒手人寰,享受不到這份遲來的讚賞。反倒是一些當初罵得最兇的收藏家趁機炒作,將這些無價的藝作當成商品,囊括了所有利潤。這些自詡為藝術行家的歛財行徑,是對藝術最大的褻瀆。

離開大都會博物館,Sal Wu認為紐約一日遊,自由女神非去看看不可,於是我們開車往Down Town出發。Sal Wu在紐約住了卅年,識途老馬絕非浪得虛名,他左彎右拐,避開擁擠的車潮,並沿途為我導覽,讓我這位劉佬佬很快就對心目中的大觀園能有粗淺的認識。經過九一一事件被炸燬的雙子星大廈原址,已經看不到殘破的廢墟,而是一大片重新改建的紛繁建築工地。因為雙子星大廈即將重新再起,也相對帶動附近的房市看漲,Sal Wu指著旁邊一棟即將完工的大廈,他在那棟大廈買了兩間公寓,1平方英呎單價是一千多美元,相當於一坪壹佰多萬元新台幣,不禁令我為之咋舌,大嘆:紐約居,大不易!

開往自由女神之渡輪的渡船頭離雙子星大廈原址只有二、三條街,由於是假日,單是停車就等了半個多鐘頭,來到購票處,難以計數的人潮層層疊疊排了好幾大圈,單要搭上渡輪起碼就要等上三、四個鐘頭。Sal-Wu為我叫屈,但我站在岸邊對著矗立在孤島上的自由女神像揮揮手,發現遠望比近觀多了一層朦朧之美,何必人擠人,枯枯排隊受罪?

嚮午時分Sal Wu建議到不遠處的China Town吃午餐,順便讓我見識一下中國城為人所詬病的亂相。我們搭乘地下鐵前往,紐約地下鐵已經慶祝過百周年,雖然外觀不如台北捷運新穎豪華,但百多年前開闢的地下運輸系統,迄今還能為這個大都會的人來人往服務,誰還能對它再有所苛求?來到China Town,吵雜、髒亂、失序,還有人行道上林立的攤販,讓人無法跟紐約市聯想在一起,簡值就是這個大都會的化外之地。

小孫子原本就有點不舒服,看到肩摩轂擊的紊亂更是無法適應,直吵著要上廁所。中國城寸地難求,每家店面小得連轉身的餘地都沒有,就算有個小小的洗手間,店家也都恕不外借,媳婦抱著小孫兒穿過幾條街,才找到一家麥當勞,沒想到麥當勞的洗手間幾乎成了過往行旅唯一的公廁,髒亂的衛生條件讓小孫兒忍住了便意,只好憋著跟我們在人群中穿梭,最後再也憋不住了,不得不當街出醜。

發生了這件糗事,大家忙成一團,由於隨身行李都放在汽車裡,Sal Wu一家人忙著四處向店家要來一些濕紙巾,女兒與女婿急著去買褲襪,Yuki與媳婦顧不得顏面,褪去小孫兒的鞋襪與內外褲,趕緊清理他的下半身與滿地的穢物。小孫兒雖只有二歲八個月,大小便已能控制自如,發生了這種糗事,他羞愧得嚎啕大哭。我是他的阿公,當然不能袖手旁觀,但突發這樣的窘境,我竟然手足失措,不知從何下手,只能呆立在一旁乾著急。

古云:當家才知柴米價,養兒方曉父娘恩。我是一家之主,平時就已不知柴米價,遇到這樣的窘境,非但不能主其事,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Yuki與媳婦兩位婦道人家從容不迫地去排難解圍,因為她們在無暝無日的養育過程中已習慣於屎抐尿。想到自己的無方,不覺羞愧無地,只恨沒個地洞可以容身。

當清理過現場,也將孫兒換下的衣物收拾好丟入垃圾筒後,在往餐廳的路上,我一直想著:China Town之大竟無我孫兒方便之所,China Town人多,附近店家竟然見怪不怪,全都視若無睹,沒人肯於施捨一盆水,幫著解決這樁困境,除了我與孫兒羞愧,中國城的中國人難道不為他們的冷漠也感到羞愧?

中午Sal Wu在一家知名的中國餐廳設宴招待,他交代老板將最拿手的料理全端上桌來。他們一家人殷勤相待,我尚未動箸就已“飽擱醉”,更別說是滿桌的珍羞佳餚。那頓中餐我們慢慢享受到下午二點多鐘才結束,Sal Wu告訴我這只是便餐而已,正式的Welcome Party是安排在長島他住家附近的一家牛排館,時間就訂在今晚的五點鐘。

由於小孫子狀況連連,而且又讓他們一家人忙了一整天,我實在不敢再多加叨擾,希望他能取消今晚的盛宴。但聽過Sal Wu的說明,我終於感受到他的盛情厚意實在不容我有所推辭。Sal Wu夫婦育有二男一女,大女婿是位感染科名醫,二女婿是位藥劑師,在各自的專業領域都有傑出的成就。由於Sal Wu在美國的總公司規模相當龐大,目前兩位千金與第二公子全都在公司擔綱,只剩大兒子留在台灣負責兩岸的業務。他們原訂於103Sal Wu生日當天要在這家牛排館為他慶生,但Sal Wu堅持要等到我來紐約時讓我有機會躬逢其盛,更何況這家餐廳頗負盛名,他好不容易在幾天前才預定到席次,而且他們一家人也都已約好時間,在這種情況下,我怎能錯失這場盛會?

Sal Wu的家位於長島Port Washington一條河流的出海口,西邊濱河,北面面向長島灣的旖旎風光,走出屋簷就能在大自然的無盡藏中垂釣、划船、戲水,任我遨遊。每天都能過著這種閒雲野鶴般的生活,人生夫復何求?早知道Sal Wu擁有這一大片人間仙境,今早我大可直接到這裡享受一天神仙般的悠閒,何苦到紐約的中國城去受盡囂塵的擾攘?

Sal Wu的這棟豪宅幾乎隱藏在一大片森林中,屋齡起碼超過200年,已被列為古蹟,最近他大肆翻修,屋內煥然一新,古色古香,但外觀僅能更換四十八頁氣密門窗。二樓共有八間臥房,一樓分別是大大小小的客廳、起居室、餐廳、廚房,還有一處非常別緻的神龕,供奉有佛像與先祖牌位。

我們兩家人在這處仙境為Sal Wu再次慶生,齊唱生日快樂頌,吃過生日蛋糕,已將近晚上九點鐘。從早到晚整整十二個小時,主人意興淋漓,熱情未減,客人滿懷感激與歉意,不得不在依依離情中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