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花見之旅（2）                        2008.4.6

醫療也是一種藝術

昨夜的Sunflower號遊艇夜宴及帝國飯店內的Welcome Party實在盛情感人，雖沒喝很多酒，但酒不醉人人自醉，醺醺然無暇細觀大川櫻花滿開之勝。

一早起床，才想起飯店周圍的群櫻正為我而開，豈能辜負這花嬌柳媚的春色？匆匆潄洗後，踩著熹微的晨光，陪著Yuki漫步在花海中。

大清早熙攘的賞花人潮不見了，只有三兩位早起運動的民眾。奇怪！昨天櫻花樹下座無虛席，一簇簇人群忘情地野餐歡聚，經過一整天的吃喝擾攘，卻沒有留下任何的瓶瓶罐罐、殘餚食屑等垃圾，這難道不是奇蹟？

事實上，這不是奇蹟，只不過是觀念上的差異。我曾聽說過日本人使用廁所的習慣，他們不會將自己使用過後的殘局留給別人去處理，一定會在使用過馬桶後將它清理乾淨，以方便後來者使用。同樣都要清理一番，一者肯為別人設想，一者只為自己打算。

賞花也是一樣，將垃圾帶走，將美景留下，你方便，我方便，大家都方便。觀念的改變非一朝一夕，台灣已經有不少山友努力在推行這種觀念，但還有待社會大眾共同努力。

我沿著河畔，跨過源八橋，繞到對岸走了好長一段距離。偶或停下腳步，佇看盛開的花朵，在晨曦的照耀下，大川兩岸花團錦簇，無比艷麗。舉目遠眺，除了花，還是花，就像海一般的壯濶，難怪日本人一到花季就是「十日之遊舉國狂，歲歲歡虞朝復暮。」。




從飯店出發沿著河畔漫步




















經過一整夜狂歡樂飲,地上仍舊維持得很乾淨



越過源八橋





































櫻花怒放,美不勝收
 

我偶或坐在櫻花樹下，靜靜沉思櫻花的特質。寒冬一過，還是春寒料峭的時候，但只要和煦春暉一露臉，一夜之間櫻花就開得漫山遍野，它叫醒了縮瑟的萬物，帶給人們新的希望。櫻花的燦爛就在於怒放的一瞬間，雖然春天百花爭艷，但又有哪一種花能有它“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滂沛氣勢？

櫻花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隨著霏霏春雨，它很快就飛瓣歸根，落花飄零。但它默默地承受所有的悲情，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只是謙卑地碾成泥化成灰，成為嫩綠的養分，讓大地再又春回，萬象復始更新。日本的武士就是懷著這份悲情，無怨無悔地為國捐軀。

櫻花的花期短暫，不免讓人有浮生若夢的哀愁，但生命不在乎長短，只在乎曾經燦爛，因為在短暫的花期中，它已活出了生命的價值與意義。子曰：「朝聞道，夕死可也！」十多天的花期已足夠它融入日本人的血液中，成為大和民族精神的象徵──大和魂，難怪有人會說：「欲知大和魂，朝陽底下看山櫻。」。

日本文學、藝術具有「艷」、「物之哀」、「寂」三個特色。演歌、歌舞伎、浮世繪等，展現無比的「艷」麗，成為日本獨特的藝術。

源氏物語、枕草子、徒然草等幾本經典之作，寫盡了人的主觀意識與客觀事物間調盈劑虛所產生之優美、纖細、沉靜、觀照之情趣的極致，日本人稱這種哀怨情愁的有情世界叫做「物之哀」。

花道、茶道、劍道、能劇、相樸等別具一格的技藝，看似互不相關，事實上是禪宗「寂」的焦點所在。

這些深植在日本人的觀念、生活、社會中的固有文化就叫「大和魂」，而其淵源幾乎可以在櫻花文化中看出端倪。瞭解過這樣的文化背景，對日本人為何會如此癡情於櫻花，自然而然也就見怪不怪了。

上午安排的行程是拜會PL醫院。奇怪！花見之旅為何花了一個上午去參觀醫院？

8:30AM在幾位日本社友的陪同下搭車啟程，大約40分鐘的車程，來到一處種滿櫻花的山丘，另外好多位日本社友早已等在那裡。原來這裡就是大阪府富田林市頗負盛名的PL練成道場，富田林扶輪社的例會場所就在不遠處的市民會館。他們特地安排這個行程，一來賞櫻，二來讓我們瞭解他們家鄉這處引以為傲的勝地。































參觀醫院,先聽取簡報








森井先生的公子正在此家醫院擔任醫師
 

“PL”代表的是什麼？深諳日本傳統文化的直前社長松井先生告訴我，它是Perfect Liberty的縮寫，早年由初始教祖奧津城所創立的佛教宗派，第二代教祖御木德近曾經前往宇治市黃檗山的萬福寺潛修，悟得完全心靈自由的修行法門，將之在此道場發揚光大。目前除了附設有PL醫院，還設有幼稚園、中小學等。

賞櫻過後，接著參觀PL醫院，由該院醫事課宮平政一課長為大家做簡報。PL醫院病床只有370床，是屬於中型的區域醫院。由於奉行完全自由的宗教教義，標榜「人生是藝術，醫療也是藝術」的理念，讓身為醫療同業的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Perfect Liberty當然是著重在心靈的自由，心靈要達到完全的自由，勢必要將「色、受、想、行、識」五蘊全都放空，才能在精進、禪定中得到清澈明淨的智慧，也才有辦法超然於物外，超脫於凡俗的苦難與煩惱，而到達自由自在的涅槃彼岸，這樣的人生才不愧是臻於至善的藝術境界。

醫療絕不僅止於修理人身這部機器的一門專業技術而已。如果只懂得醫病，而無視於生病那個“人”的存在，這種醫生充其量也只不過是位醫匠而已。匠氣太重的作品非但沒有醫療品質可言，作品中少了仁心仁術那股神韻，又如何能稱其為醫療的藝術？

2002年9月我參加3460地區醫療團到新疆烏魯木齊義診。九位醫生在一天半的時間看了二千位病人。由於時間所限，有難以計數的病人最後是不得其門而入。我用心詢問每位慢性病人，結果發現他們對自己的病情全然陌生，因為從來沒有醫生願意花費時間在他們身上。

我不厭其煩地叮嚀他們要按時服藥，更應該注意如何做好生活與飲食的控制。他們專注聆聽，感激之情全寫在臉上，有的人甚至喜極而泣，因為他們生而為人，似乎不曾受到如此的關照。

這幅畫面或許就是醫療藝術最真實的寫照。醫療如果失去真與善，就無法達到美的藝術境界，因此除了要有專業的學術，更要有視病如親的真心善意，才能跳脫出“病”的範疇，在無所罣礙的醫療環境中去發揮“醫者德也”的風範。

或許這也不能全怪在大陸醫生的頭上，因為他們的收入還比不上一位計程車司機，自顧尚且不暇，那有餘力照顧別人，更何況幾十年的鬥爭，幾乎鬥垮了人與人真誠相待的善良本性，怎能期待他們還能兼顧醫療的藝術？

宮平課長引導我們逐層參觀醫院的設施。一、二樓是門診部，中間闢出一處寬濶的中庭，美化環境，也美化了人心。三樓設有一間圓型的禮拜堂，約十坪大小，沒有任何的宗教色彩，只期待病人或家屬進到裡頭，忘情在寧靜穆然的氛圍中找回信心。

南側三樓建物的屋頂全部闢作空中庭園，作為住院病人園藝療法的場所。醫院北側就是一處高爾夫球場，一大片翠綠帶給病人無比的祥和。醫院規模雖然不大，卻處處充滿人性的設計，值得台灣醫界作為借鏡。

十一點結束PL醫院的拜會行程，歸途中我一直在為台灣的醫療把脈。目前台灣的醫機構分成診所、地區醫院、區域醫院、醫學中心四級。

經過健保制度十多年來的衝擊，像PL醫院這種介於診所與醫學中心間的中小型醫院，已無生存的空間。台灣的醫療市場已走向兩極化，小得不能再小的診所，就像我所經營的內兒科診所，不用房租，沒有固定的經常開支，只有一位老醫生與老藥師，勉強還可以苟延殘喘。剩下就是大得不能再大的醫學中心，儼然就像一頭醫療怪獸，靠著企業經營的手法與政商沆瀣一氣的勾結，吸盡台灣絕大的醫療資源。

這種兩極化的畸形發展，小診所單打獨鬥，只能任由健保局予取予求。醫學中心獨霸一方，院內的醫師活在它的屋簷下，人能不低頭？

當醫生被壓榨殆盡，生活都已難以為繼，豈還能奢談醫療的藝術？財團以盈利為目的，投資只為了賺錢，當一切都向“錢”看的時候，病人只能自求多福。有朝一日，全國的醫生都淪為健保惡法下的俘虜，國民的健康要靠誰來把關？這難道是一個已開發國家該有的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