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5-21 10:00:58Dirty Talk

對夏濟安日記說髒話

當兵時,有陣子我很迷《金賽性學報告》,那種性科學讀物的閱讀經驗,其實是和台北市民看英文版的大台北旅遊指南一樣有趣。瞭若指掌的日常生活街道,因為有了另一種旅遊功能,而變得做作客套起來;但也因為客套做作,而產生了一種生疏的美感。
如果說《金賽性學報告》是這樣一種性愛國度的旅遊手冊,其實也不會太過分吧。

總之那是一本很有趣的書,所以我連搭軍用大卡車上去載狼犬的時候,也要帶上車看。當我讀到,報告上指出百分之九十五的男生有自慰的行為,我並未因置身於百分之九十五之內、處在群體當中而慶幸;比較好奇的是,那個百分之五到哪裡去了?
就像《紅玫瑰與白玫瑰》裡王嬌蕊講的吧,一個人學會了一樣本事,總捨不得不用的。那百分之五放棄本事不用的人,應該捉起來放到什麼嘉義屏東省道旁邊「百斤大老鼠」「白蛇娘娘」的珍禽異獸展示吧。我當初的心情的確是這樣的,所以前一陣子,在上海看見失傳的簡體字版本《夏濟安日記》,真的就像是看見一樣的喊:呀,放棄本事不用的百斤大老鼠!

現在大概大概沒有多少人認得夏濟安這個《文學月刊》的創辦人了吧。
一些文藝青年也許因為夏濟安、夏志清夏家兄弟推崇張愛玲,而對他們有點模糊的概念。當年夏家兄弟在學院裡吹捧張愛玲,把張從《飛龍在天》、《台灣霹靂火》的惡俗地位,提升到公視《孽子》的高度;但今天他們卻因為因為張愛玲而被記住,學院中權力的讓渡,真是一個奇妙的過程。
金庸在《天龍八部》的結語中,曾提到夏濟安是個性情中人。而這本《夏濟安日記》,講的就是夏先生在《未央歌》時代西南聯大教英文的時候,暗戀一個女學生的日記。書中八個月有去無回的華麗想像,根本是《戀戀小金門》的線裝版。但小金老師還和小金門同居過,夏先生連女學生都毫髮未損,我想師生戀在那個時代事涉禮教大防、天理不容也不一定。
不過,戰亂約束沒有那麼嚴謹,夏先生的同事知道了,也只是說:「呀,那我去幫你提親好了。」但是夏先生連動用自己的權力也不願意的。夏先生唯一動用過的特權,是叫出「我的自傳」這樣的作文題目,調查女學生的家世;然後工工整整把女生的作文謄在日記本裡,在那個沒有影印機的時代裡。幸好夏先生沒有實戰經驗,不知道擁有權力的,總是被愛的和擁有青春肉體的那一方。只要去過扒光衣服的三溫暖,就會明白這個道理。
但即使特權在他手上,他要在乎他的禮教,就像他在乎他頭髮的長短款式一樣。
自律的人多半自戀,為了怕褻瀆純潔的愛情,連性的念頭也千方百計的防堵,甚至搬出了許多阿多諾、齊克果這些禁欲珍奇異獸,來勉勵自己忍心分離,規矩做人。夏先生只能規規矩矩在日記當中罵女生賤貨一邊純潔的想念著她。
夏先生大概把《聖經》拿起來當作性的旅遊手冊了吧。
這個白先勇《驀然回首》當中寫到自己捧著《金大奶奶》去求見,而嚇得屁滾尿流的文學權威,在這裡簡直是《愛美大作戰》或是《白鳥麗子》裡為愛出糗也在所不惜的愛情輸家。趁著第一節課上課還有十分鐘,而跑去上廁所,錯過了和女學生交談五分鐘的機會,居然可以哀嘆三天。
夏先生的愛,根本像電影《異形》中的怪物,趕盡殺絕了,還要變種無限繁殖,頑強求生。或許不單夏先生,所有愛情冤孽?堙A所有執迷者的愛燒成焦屍了,都還要像電影終了那樣跳起來狙擊。
需要長時間鋪陳的事情總是優雅的:日本料理、五百頁以上的長篇小說、當然還有還有暗戀。但是我發現我其實是比較喜歡吃麥當勞的。呃,我發現我好像說太多了。這是別人的日記,我好像沒有資格說什麼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