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5)※小幅度調整
耳邊傳來平穩的呼吸聲,冰冷的空氣包覆在赤裸的肌膚上,那個早早已經穿上蕾絲內褲的女人,若無旁人的捲走唯一一條的毯子,只留下我難耐的抽動著麻痺的雙腿,冷得直打著哆嗦。
體內仍然隱隱作痛的內臟,那種不適感甚至不斷影響著我日漸脆弱的腦部神經。
從熟睡的女人那裡傳來了些許鼾聲。
如果將雙手用力扣在那個女人的脖子上,「就這樣殺了她,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可以吧?」腦中倏地充斥著諸如此類的想法。
吃力的側過身體,我小心翼翼挪動著痠痛的四肢,有些下意識的行動往往會快過錯縱複雜的腦神經,我將自己的手掌張到了最大,試圖碰觸女人曝露在空氣中那肩部以上的肌膚。
就和那些聰明而狡猾的生物一樣, 直到她因為失去氧氣而逐漸無力的同時,再慢慢的進行肢解好像也沒有那麼困難。那些彷彿一瞬間失去了蹤跡的碎屍殺人魔,是不是也有可能像編織出細網的毒蜘蛛一樣,先從頸部注射了毒液之後,等到獵物失去了掙扎才開始露出獠牙進行分解?
我忍不住這麼想著,並且不自覺的在手指上加注著力道。
「呼嗯... 我的愛子... 」細碎的呻吟,以及沉浸在睡夢中含糊不清的咕噥。
望著那張略為相似的面孔,彷彿觸電般微微顫抖的雙手,如果沒有那幾句意味不明的夢話,我或許真的會動手殺了這個女人也說不定。
就算是在毫無動機的情況下。
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大正常。
右手撫上自己應該面無表情的臉蛋,薄薄地遍佈在額頭上的細汗,一旦沾附到指腹上,就會產生某種陌生的灼熱感。
喔對了,還有殘留在舌根下的胃酸。
不時作祟的暈眩所帶來的噁心感,仔細想想,大約是自己的體溫還沒能怎麼下降吧。
凌晨二點三十一分,如果再不動作可不行。
我努力擺動著無力的四肢,盡可能避免任何一點小震動會迫使女人從顯然並不怎麼令人愉快的睡夢中清醒。
遲鈍的向床邊移動著沉重的身軀,直到赤裸的雙足踩在冰冷的木地板上。
循著異常的氣味而向左望去,還可以看到那件掛在衣櫃門上,不時散發著腥臭的四角褲;這間令人作噁的房間,四處充斥著那個男人特有的惡臭味,像是腐爛的死魚攪和著沒洗的襪子般。
使人完全壓制不住上湧的胃酸。
「內褲、還有內褲...」彎腰撿起那散落在床腳的衣物,因汗水而濕漉的背心,掛在手中頓時增加了幾分重量。
用著舌頭舔舐著因脫水而乾澀的嘴唇,耳邊似乎還能聽見那位醫師曾經震耳欲聾的怒斥,對著那個女人幾乎是用盡全力的喊道:「妳到底都讓這個孩子吃了些什麼不應該的東西?」
頂著就要掉光的白髮,平時只會在一旁擦著冷汗的院長努力拉著那個隨時都像要暴走的醫師。
雖然我也不大記得那是幾年前的事情了。
到了後來只要不到嘔血的程度,那個女人只會把她關在房裡丟個幾包胃劑和營養液打發。
與其耗費時間去期待誰來對著一臉無可奈何的女人做著各種機會教育,還不如安分的搖搖尾巴來乞求女人給自己足以緩和不適的任何藥物或針劑,我蜷縮著腹瀉不已的身軀,因為急性腸胃炎而引發的高燒,幾乎腐蝕了體內所有的力氣。
那個女人並不存在任何一點的罪惡感。
嫌惡般的皺著眉頭,她倒是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盡情懲罰了秋水愛子的『嬌氣』。
「生病可是被驕縱的孩子才享有的特權。」那個女人這麼說著。
輕輕拉開那顯得有些破舊的大門,踩踏著沾染上不明物體而有些黏稠的木製地板,赤裸的雙足一層一層踏在長年不曾整修的階梯上,耳邊不時傳來「吱嘎吱嘎」的聲響,似乎隨時都會崩塌。
僅僅穿上內褲和背心而裸露的雙腿及手臂,隱約還能瞧見部分紅腫和紫青的肌膚。
我不自覺的回想起,那個逐漸被人遺忘的川下由奈。
人類所謂的罪惡感,顯然並不能維持多久的時間。
只是「框啷」一聲,藉由往往少根神經的岡本擦身撞倒了川下由奈桌上的玻璃瓶,那碎落在滿地的玻璃碎片,以及被谷本紀香大步踩過的白色小花,彷彿原有的『理性』瞬間被拉回般,所有人對著玻璃鏡面反射的影像喃喃自語著:「明明就不是我的錯,需要負起責任的難道不是那些逼死川下的罪人嗎?」
「是田中老師吧?」
「對!都是田中老師的錯。」
「真正該負起責任的人,明明就是田中老師。」
「既然田中老師都被革職了,已經死去川下也沒有什麼好不滿的了吧?」
「拼命攬起責任的我們,還真像是笨蛋一樣呢。」生硬而刺耳的笑聲,一個個接龍似的咯咯笑著。
僅僅一個月的時間,最後隨著碎片一起進入垃圾場的,是對於川下由奈那既脆弱又虛假的愧疚。
那個總是在臉上掛著一副爽朗笑容的田中老師,盡管被揭穿了是個會握有學生弱點,進而施加暴行的惡狼,然而在這個一向捍衛著加害者權力的世界,田中最終只要換個城市、換間學校,甚至連名都不用改就能重新開始。
時間被停滯的,只有川下由奈和她肚子裡被詛咒的小孩。
「那些殘存在肌膚上遭受蹂躪而無法遮蓋,卻被用著曖昧眼光所刻意放大的紅印, 對於川下同學的父母而言,肯定是一種莫大的諷刺吧。」作為田中老師過去的未婚妻,六班班主任的白鳥老師曾經面露悲傷的這麼對真理子說過。
如此說來,至今仍然不時發冒著冷汗的真理子,看來反而顯得不大正常。
拿起置放在水杯旁的電視遙控器,除了天旋地轉的暈眩感以外,緊接而來的是滴水未進的飢餓。
持續乾澀的喉嚨,腹部正「咕嚕咕嚕」的吼叫著。
我漫無目的的切換著電視機畫面,眼看著逐漸平息的社會議題,取而代之的是媒體藝人依序被爆露的各項醜聞。
相對的,川下由奈也不過是依照著某種絕對定律,和那些曾經被大肆播送的屍首一般,終究會因為人們的麻痺而遭受遺忘。
「啊!」我發出了類似痛苦的呻吟。
儘管只是毫無意義的假設,一想到那些曾經造成聳動的碎屍人魔們,有可能因為遭受逮捕、承受槍擊而消失殆盡的同時,我的心臟彷彿就要被人用力的擰碎般,難以呼吸。
殺了我也沒關係。
關於那些無法入眠,無時無刻渴求的解答。
肯定只有他們可以回應。
用力撕開一旁受潮的仙貝,走樣的口感,伴隨著一點明太子的辛辣。
「這個地方真平靜。」像這樣語帶嘲諷的感嘆,「如果能發生一點什麼就好了。」即使展開雙手用力在空氣中拍打,依舊甜膩而黏稠的空氣,還是一團團的用力塞進了鼻腔。
那些斷裂而猙獰的頸部上,一顆顆消失的頭顱。
作為回報,就算成為一灘腐臭的碎肉,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可以。
咀嚼著塞滿口腔的仙貝,凝望著那彷彿緊貼在電視螢幕前,沾滿著淚水、唾液和鼻水的面孔。
用著一成不變,糾結而醜陋的表情哭求著人們的寬容,這樣的情節倒是屢見不鮮。
小佐惠則是最熱愛這種打著『謝罪』的名號,而博取話題的的場面,「作為滋潤心靈的糧食,看著那些瞬間崩壞的美顏,就能感到各種的痛快。」那些長得好看的女優,全部都只是假象!她曾經面露忌妒的這麼說過。
四周的空氣,充斥著各種過度飽和的安逸。
敏銳的雙耳察覺到桌巾上「嗚嗚嗚」的震盪聲,青綠色的燈訊,在眼角的餘光閃爍著。
隨後參雜著聽來有些凌亂的旋律,轉頭望去,噪音全源自於那台二手的粉色手機。
“愛子還好嗎?”用著粗糙的指腹點開了郵件畫面,不同於美枝子總是充斥著各種滑稽表情的訊息,真理子那一向簡潔而單純的文字,頓時映入了眼簾。
“嗯,我沒事。”相比於擅長發送郵件訊息的女高中生,我的手指極度緩慢地遊走在手機的按鍵上。
“真的嗎?愛子已經三天沒來學校了。”
“這樣啊?已經三天了嗎?不過我真的已經沒事了。”
“這幾天奈奈美老說:少了愛子,便當都變得不好吃。”
我不由得懷疑奈奈美的鼻腔是被自己總是散發著異味的便當給破壞了嗎?
“嗯...對不起,還真是讓人意外。”
“愛子什麼時候可以回學校?”
“明天就能回去上課了。”
“這真是好消息。對了,聽大島說,明天會有新的老師。”
“那還真是令人期待。”
“是啊,那我們明天見吧。愛子晚安。”
“晚安。”
逐漸冰冷的雙手,生硬的指頭壓在按鍵上喀喀作響,下一秒就會脫骨似的微微刺痛著。
真理子訊息裡的新老師,說的大概是要替代田中老師的人吧。
我順手拿起了一旁顯得有些混濁的麥茶,倒映在水杯裡扭曲的,是一張可以面不改色的說著期待、喜悅等等,各種謊言的臉蛋。
模仿著真理子那總是無限包容般,無可奈何的語氣說著:「大家都恢復了精神,真好。」 只要額外掛上一張看起來還過得去的笑容,「小佐惠果然還是小佐惠,充滿元氣的表情真好呢。」溫和的扮演著友人的角色,漸漸地就和呼吸一樣的自然。
如果誠實的說道:「其實秋水愛子不過是個慣於說謊的騙子,是個擅長模仿人類的傢伙。」她們大概也只會「はい、はい !是、是!」的回答:「愛子果然很有趣呢,雖然時常搞不懂到底都在想些什麼。」
「えエエー愛子是在模仿石山的中二病吧!」美枝子則會笑著這麼說。
似乎不會有任何的不同。
在原地轉動的齒輪,所有人都一成不變。
耳邊幾乎還能聽見,小佐惠喋喋不休的談論著二年三班最新的的祭品。
繼被人冠上『殺人兇手』而被轉校的谷本紀香,藉由清脆的碎裂聲驅散了虛假的罪惡感,看似作為跳脫記憶的踏板,那個打破玻璃瓶的岡本,卻被冠上了『絲毫不尊重死者』的罪名。
如今正被人肆意的攻擊著。
優秀的川下由奈帶著得意的笑容刎頸之前,大概沒有預測到,所謂的人類並不會改變。
真正會後悔的人,究竟是誰?「川下由奈同學的父母,肯定覺得很諷刺吧?」我再一次想起白鳥老師說的話。
動手關掉眼前的電視機,在耳邊響起的是從大門那裡傳來的各種碰撞聲。
沉重的腳步踏在隨時都會陷落的老舊木製地板,那個男人挺著巨大的啤酒肚,渾身散發著嗆鼻的惡臭。男人身上的味道和女人擅長的劇毒便當相較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用著一向敏銳的聽覺,其實不難聽見那個男人上樓之後,猛力的拉開了房門,並且用著嫌惡的語氣叫喚著女人的名子。
緊接而來的腳步聲,頓時充斥在眼前的龐大噸位讓我不禁倒抽了一口氣。
淫穢的臭味四溢。
「木木川叔叔。」我禮貌性的叫道。
「見鬼。」他一臉脹紅的咆嘯著:「快說!妳媽今天是不是帶其他男人回來了?我一進門就聞到那渾身的騷味。」
「沒有的事,媽媽今天一整天都在照護我。」甚至竭盡全力的,施加著各種令人疼痛的懲罰。
「哼!」從鼻腔發出的冷哼聲,木木川用力的抓住了我的肩膀,「如果讓我知道妳和妳那淫蕩的母親膽敢騙我的話,看我怎麼修理妳們。」
「嗯...」粗魯的施加在身體上的壓力,結合食物中毒後的身體不適讓我語帶困難的回應著。
然後跟著一股腦兒衝上腦門的,是刺鼻的酒精伴隨著油膩膩的汗臭,以及我突然意識到正在被木木川使勁拉扯著的,是我身上那唯一一件隨手套上的單薄背心。裸露的雙腿以及纖細的腰部,並未裹上內衣的胸部輪廓,此時在冷空氣中隱隱若現。
一條髒了的內褲,和一件薄得可以的白色背心。
那個男人先是「嘖!」 了一聲,然後才放開肥大的手掌,原本因怒氣而脹紅的臉孔頓時顯得有些猥瑣,「看不出來妳這小鬼長得還算不錯,我看以後大概跟妳媽沒什麼兩樣吧。」冷冷的哼笑聲中,夾雜著微微加重的喘息。
瞬間翻騰的胃液,我故作乖巧的對望著男人混濁的眼神。
動手拉平著翻起的衣緣,不忘笑著對木木川說道:「叔叔要看電視吧?那麼我先回房了,叔叔晚安。」還不忘抓起那台符合女人喜好的粉色手機。
腳底板接觸到地面時,附著在那個女人房間的地板上,是某種噁心又黏稠的液體。
投射在背後那專注的目光,說不定下一次,那個男人總是散發著腥臭的工具,就會趁機湊到我的嘴邊來。
和那個女人沒什麼兩樣。
雙手環抱著再一次逐漸抽痛的腹部,關於川下由奈自殺的動機,至今我仍然無法理解。
除了死前對著二年三班的人叫喊著:「你們一定會後悔。」秀麗的字跡寫滿的遺書中,不僅訴說著對於田中三郎滿滿的憎恨,以及身體被佔有的痛苦。
對於生物本能的控訴。
繁殖。
侵略以及被侵略。
憎恨著這些生物與生俱來的天性。
我無法理解。
一直作為滿足母親各種欲望的玩具,即使增加了木木川肯定也沒有什麼關係。
覺得這和說謊同樣像呼吸般正常的自己。
秋水愛子,究竟有哪裡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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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篇章也做了極小幅度修正ow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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