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7-13 21:29:56淡梧欣

遺失的笑容( 5 )

  

  吵雜的喧鬧聲在耳邊此起彼落,那些學生掛上虛偽的笑容,朝向那身制服道好著。

  我突然想起尚未打上的領帶,還有略顯敞開的領口,那向外突出的鎖骨,若隱若現的曝露在空氣中。
  感覺有些麻煩的,我還是隨意的拉了拉一下衣領,那條深紅色的領帶,早在幾個月前就不曉得塞到哪個垃圾桶裡。

  眼看著那些轉進角落就放鬆領帶的學生,所有人都在和虛偽的人生表示致敬。

  「教官好!」「好!」「教官好!」「好!」

  一成不變的台詞,他們反覆的朗誦著。
  
  默數著那剩下不過四步的距離,嘴角揚起一抹極度諷刺的笑容。
  心想著只要跨過那條白線,就會是儼然重複的戲碼。

  格格不入的究竟是我,還是那些瘋狂炫耀著演技的人?

  五、
  四、
  三、
  二、
  一。

  「張瑞君。」渾厚的叫喚聲,那個身穿著恰似軍服的女人就站在我的面前,帶著一如既往的表情,為無趣的校園生活,畫下了開端。

  望著那秉直而僵硬的站姿,臉上卻充斥著和藹的笑容。
  她大概也是這麼的以為著,在學生眼中,她應該是多麼和藹的人。

  「基本的禮貌呢?」她的右手親暱的搭上我的肩膀,不帶任何怒意的語氣,笑容看來有些無奈的對著我問。
  我突然想起報社的老闆娘,是不是上了年紀的女人,總會任由關懷隨處氾濫?

  無法理解那些情緒的我,對此總是感到排斥和不安。
  但儘管如此,對於和其他教師有些不同的她,我並不是那麼樣的感到厭惡。

  因此我只是「嗯。」的選擇了一聲低喃回應著。
 
  「那麼妳該說什麼呢?」她朝著其他問好的學生,慣性似的揮了揮手,上揚的語氣,再度對著我問。

  和虛偽的人生致敬。

  「教官。」我扯起了嘴角,在她面露詫異的表情之後,才悠悠的接著道:「妳的釦子掉了。」
  這是一種難得的惡趣味。

  「什麼?」在她驚愕的看了看我,然後低頭檢查領口的那十幾秒鐘,我已經轉頭快速的走向左端的階梯,然後準備進入那枯乏又使人窒息的教室。

  「張瑞君!」最後我似乎還能聽見那無奈至極的咆嘯,就在我混沌的大腦裡。

  我正意圖撕碎如何才能生存的可笑劇本。

  逐漸放慢的腳步,位在三樓末端的教室,還需要經過一處寬大的中廊,和T型的轉角。
  已經響起的上課鐘聲,短的無法翻起的裙襬,那些為了裝扮兒姍姍來遲的學生,忘了規定在廊上奔跑著。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循規蹈矩。
  我忍不住的嘲笑著。

  在我就要步過轉角,耳邊突然再度傳出一道急促的腳步聲,並且就快要接近我的步伐,那道柔軟的聲音叫喚著:「張、張瑞君。」

  「等、等、等等,張瑞君。」那個女孩聽來喘得有些順不過氣,但仍追趕上我的腳步,用力的從後方拉上我的手臂。
  力道大的差一點讓我以為,她原本打算撲上來摟著我的背。

  「妳有什麼事?」看著那張好似有些熟悉的面孔,不免感到有些疑惑。

  「剛剛在校門口看到妳,妳走的好快,我有點、有點跟不上。」她用手拍了拍不斷起伏的胸口,就像要嘔吐似的,深深的吸吐了一口氣。

  「我們認識嗎?」用力拉出了被禁錮住的手臂,我有些不明所以的看著眼前的女孩,語氣疏遠而平淡。
  最近怎麼總是遇到一些怪異而麻煩的人?

  突地的想起了那個臉孔逐漸被淡忘的男孩,我忍不住的有些苦笑。

  「欸?」她驚呼了一聲,「我今天早上才剛跟妳打完招呼。」她的表情看來顯得有些難過。

  「陳思蘋?」像是突然的想起了什麼,心中的疑問比理智更快一步的脫口而出。

  「對啊!很高興妳還記得我的名子。」彷彿是錯覺般,上一秒的惆悵,瞬間被燦爛的笑容給取代。
  柔柔的嗓音,我第一次認真的打量起眼前的女孩。

  看來有些嬌小的身軀,陳思蘋大約矮我半個頭,纖細的手臂,在腰上緊張的交錯著。
  她有著淺淺的酒窩還有明顯的虎牙,眼睛就彷彿月亮似的跟著笑容微彎。

  真要形容,就是一個十分可愛,並且肯定受到歡迎的女孩,我在心中如此評論著。

  眼看著她欲言又止的模樣,耳邊傳來的是隔壁教室,早自修的例常獨白。
  我想起今天早上突如其來的搭話,有股莫名的心煩,意外的發現自己耗費了不少的耐性。

  拉了拉被扯皺的袖口,我挑起了眉頭,打算直接跨步離去,最好在惱人的訴求,被堂皇的道來之前。

  「只是有點印象而已。」朝著她揮了揮手,收斂起臉上所有的表情,「那麼,再見。」我簡單的給出道別。

  「張瑞君!」她再一次有些緊張的喚,語氣不免仍有些慌張。
  這時候我開始有些懷疑,早上那個泰然的女孩,勇氣是不是被嚇進了街角的木箱裡。

  「還有什麼事嗎?」
  
  「吶、張瑞君。」她的眼神閃爍,幾番猶豫的模樣,最後還是再一次用手拉扯我的衣袖,道:「妳討厭我嗎?」

  放大的瞳孔,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我望著她的眼睛似乎隨時都能充斥著水印般的汪汪閃爍著,脹紅的臉孔,嘴角若有似無顫抖動拉扯著。
  
  這種感覺很詭異,一向特立獨行,被命運和人生厭惡著的張瑞君。
  我一心想著人類與人類之間的敵視,似乎是理所當然的。

  充滿獸性的生物,似乎都要明確的豎立起敵人,才能安心。
  而無法同流合污的存在,就是最先被認為應當抹殺的對象。

  獅子中的一員,竟然唯唯諾諾的對著等待被抹殺的斑馬問:「可以不要吃我嗎?」那樣的微妙感。
  
  也許她不是獅子,而是和妳一樣的斑馬?
  別傻了!我忍不住順帶嘲諷的想。

  她的雙眼濕潤,還在期待著我的答案,看來乖巧的綿羊,因為我而耽誤了時間,或許會被記上一筆難看的遲到。

  我的討不討厭有那麼重要嗎?
  雖然有些那麼想問。

  最後,我只是對著她搖了搖頭,僅僅一句「不討厭。」在側身離開之前,細聲的對她回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