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的朋友在誠品工作，出差蘇州期間，請朋友幫忙買了兩張打了折的蔡國強泡美術館的門票，十二月初返台，找個天氣不錯的週日下午，跟睿睿一起去看展覽。盼了九年，繼幾年前的國家音樂廳聖誕節音樂會之後，這個孩子終於可以長大到可以約著一起去看美術展的年紀了，感覺十分欣慰。

    沿途睿睿問『蔡國強是誰？』其實對這位藝術家也不甚瞭解，隨口亂答：『啊～我也不知道耶，他是馬英九女兒的老闆啦！』這個答案一出口，心裡直接罵自己豬頭：『他是誰的老闆，跟他的作品有啥關係？我們是去看展覽的耶，腦袋壞了！』睿睿：『他的作品長什麼樣子啊？』睿媽：『聽說是用火藥喔，可是我想不通火藥怎麼畫畫，所以才想去看啊！』

    進美術館前，先租了語音導覽設備，這錢千萬不能省，否則怎麼能在短短的幾小時之內，瞭解每件作品要表現什麼呢？睿睿專心的聽著，每個作品很有耐心的跟著慢慢看。第一個是由九輛汽車組成的大型裝置藝術，用以表現汽車遭到爆破之後，在空中挪騰翻轉的樣貌，睿睿第一次看到用這麼多輛真的汽車接上燈管，有的吊著、有的翻滾，看得整個人呆了。

    順著指標往外走，接著是『文化大混浴』，一個四人的超大按摩浴缸放在造景松樹及怪石之間，雖然可以看到中山北路上車輛熙來攘往的景象，靠近浴缸不自覺的就好像置身在蘇州的園林裡，自然而然的靜下心來，偶爾頭上起降的飛機呼嘯而過，感覺非常悠閒。

    館內的作品不准拍照，這是從網路上抓來的相片。這個作品好像叫做『撞牆』吧？！有點忘了。看到這個作品時，耳朵聽到簡介說：『探討了已被摧毀的德國柏林圍牆的歷史，其以成群奔跑的狼，迎頭撞上一面牆，來隱喻第二次世界大戰歷史中，成群的德國人民盲目追隨納粹思想。』從後面慢慢的走進狼群之中（只要不碰到作品，是可以站在作品之間的），彷彿自己也成了狼群的一部分，為了前面不知為何的透明牆（未來？理想？），一隻又一隻的騰空而起，走到一半，轉過身來仔細看著每隻不同的狼，表情都不一樣，有的木然、有的掙扎、有的齜牙咧嘴……，想起齊邦媛教授的『巨流河』寫到她父親齊世英先生跟東北的地下工作人員的事跡，走到最前面的玻璃牆往回看，撞牆後受傷的狼痛苦哀號的樣子，有的眼裡寫著不解，而後頭不斷騰空而起、前仆後繼的狼仍義無反顧的一直撞牆，覺得好悲哀，這恐怕不只能隱喻『成群的德國人盲目追納粹思想』，也是人性的寫照吧？普世價值跟自我實現之間，要如何取得平衡？

    接著，是一艘沈船（這也是網路抓來的照片），旁邊播放著紀錄片說明這是蔡國強旅居日本時，海邊小鎮的居民從海底挖出來的沈船，配上從蔡國強泉州故鄉運來的觀音瓷像。我們先是站在一樓半的樓梯間俯瞰欣賞，順便跟睿睿說明幾百、幾千年前，中國的瓷器舉世有名，中國China之名也是由瓷器而來，再講到海上絲路、鄭和下西洋、水上貿易、絲綢、瓷器、茶葉、戰爭……，邊聊邊走下來，母子倆不顧眾人眼光，蹲在作品旁邊，近近的仔細觀察那堆破碎的觀音瓷，再仰望這艘船，想像剛造好時，是何等閃亮嶄新的樣貌？或許這部份只是底層罷了，也許當年船隻有四、五層樓高，水手們整理好一箱又一箱的瓷盤、瓷碗、觀音像等等藝術品，揚帆準備出海銷售，卻在日本附近海面遇到惡劣氣候而沉沒，看著腐朽的船板跟生鏽的釘子，想像水手們絕望的表情、想像船隻載著瓷器在冰冷的水面下沉默的期待……，有點沈重呵。

    最沈重的，是『收租院』這個作品（這也是網路上抓來的照片）。在文化大革命時期，「收租院」是共產黨要求當時四川美院藝術家們所做的社會寫實主義作品，114個極為逼真的雕像，陳述在共產黨革命之前，農人與工人被壓迫的情況，這個巨型雕像在文化大革命期間，被政府廣泛應用於宣導政治理念，而成為家喻戶曉的圖像。蔡在威尼斯展覽期間邀請十位來自中國的藝術家，再造這個巨型雕像，他的意圖在於以這個極為寫實且情緒感受性也相當強烈的作品，挑戰西方當代藝術在形式上的限制與創作自由方面的有所欠缺。

走進這些真人大小的塑像群之間，看著這些人痛苦的表情、露出內部木條架構的手臂……感覺極不舒服，沒有看完就跟睿說：『這個作品我看不下去，我去外面等你好不好？』

    最後，是一幅又一幅的作品（這張還是網路抓圖），看著這些帶著中國水墨畫意象的圖畫，火藥竟然能做出跟潑墨相似的效果，覺得好神奇！。

睿睿在播放室看著蔡國強如何構圖、撒火藥、佈置引信等等的作畫過程，看了快一小時不肯離開，每個人幾乎都玩過炮竹，卻從沒想到玩炮竹也能玩出圖畫來，看著睿睿專注的模樣，突然很嚴肅的附耳過去跟他說：『睿睿，我可是先跟你講清楚喔，你絕對絕對不行在家裏學著做喔，不然房子都燒了，我們沒地方住還會被抓去關，你知道吧？』睿睿轉頭看著睿媽小小聲的說：『媽～我又不是小孩子，你放心啦！』啊？看個展覽你就不是小孩子了，好吧！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