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走邊吃

年頭舊同學聚餐，無非印證記憶里的面容變易更改了幾分，又交換近況──最投契的莫過于各有家小的幾位，互談兒女經，怎樣也皆愉悅地兜上話題；請客的同學剛添丁，嬌妻在側，初生子熟睡嬰兒車內，新春年節仿佛喜上加喜。我們這些?孤辰寡宿?之輩，大概只能互勸夾菜用膳。客家名菜循例有一道扣肉，汁香肉腴，眾人淺嘗即止，都以健康為理由，后來說的保健之道，恐怕也是接近這年齡層最沒爭議性的題目──不比財務投資雖說是一樣是熱門，卻不是人人可聊。到底是?吃?比較簡單。現在講究一個?有機食物?，甚至校內一些老師少不了公然兜售?有機蔬果??有機麥粉?之類，補貼家用，除了補習直銷保險之外，另一門當行的副業。
保健產品當然貴，大抵卻難吃──吃過一種高纖素，粉末狀，加溫水攪勻，成膠凍狀物體，一匙匙咽下，像吃藥。后來陸續見識了別的，另加什么櫻桃薄荷口味，嗅上去更像藥。在外走動的人，其實沒法子?刻意求工?的挑精撿細，有什么吃什么──猶記得小時候念書吃過一兩角錢的湯面，那食堂攤檔把那奇小的八角碗一個個堆滿，碗內粉面不過只有一兩撮之量，澆上熱湯還是乾硬難嚼；小學生想必不挑剔，仿佛甘之如飴。零食之中，還有一種瘦長條狀塑膠管的?雪條?，是盛?顏色料的糖水，放在冰格里雪凍，買來抓注死命吮，直到甜意與色素褪去，光剩無味無色的雪，也不舍得放下。偶爾還能吃到一兩條巧克力味，是沖了阿華田還是美錄灌進去的──算是粗糙原始的?冰沙?，當年冰淇淋之外的廉價選擇。越是欠奉營養越有一種吸引力──常在路邊，看見擺賣炸魚餅，當街油炸，氣味極為腥臭，趨之若鶩的大有人在。
?割不正不食物?固然造作，情挑?鮑參翅肚?也太奢靡──而且好館子不便宜?北京鴨??大閘蟹?特廉套餐只可望望焉，都不能相信。朋友當中也有死硬派。絕不光顧快餐──每次祭五臟都要一番協商。像我這種專吃粗食的，對于一些美食只有反應遲鈍而已：吮骨嚼肉的魚兒，骨肉相連的排骨，止于草草吃幾口，算是個意思。拆架細啃骨髓汁液的?做工?，與我無緣。大辣刺激的，偶一為之──類似感覺是要累積的吧，辣得唇舌麻痹，好比是自虐的某種快感，一次比一次強；試過之后，慢慢沉醉下去。制造麻煩就是樂趣，歲月老大則逐漸拋卻所愛的，選擇應該的，正確的，而不是最魂牽夢縈的。日子就這樣邊走邊吃，碩果僅存與半途遺忘的，還可以用文字一一留作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