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2-14 06:15:17塔緹亞娜

星斗

一篇寫於1999年的舊作。三年多後,在隻身的情人節貼出來,算是紀念那個曾經在愛情中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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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 斗

往常讀蔣勳的詩句,只覺得美麗,卻不懂得。

為甚麼會為了一個人,讓一整個天空的星斗都變成淚滴呢?我不了解。

對當時的我而言,愛一個人是再幸福不過的事,望著窗外想那個人的時候,就算是全然闇黑的夜空,亦有星光遍佈。我們的愛,就是滿天星子,甚而更加璀璨精巧。

愛情,讓一切事物變的美好。

而畢竟,年少的我還沒有真正經歷過別離。

在那樣稚嫩的年歲,所有的情緒都可以任性地被發洩,高興時放聲大笑,不高興也不過就是狠狠地埋在被窩裡哭上一場。

所以我不懂蔣勳。


我也不懂古龍。或者應該說我不懂他筆下的那些人物:比方說李尋歡的咳嗽和他對林詩音的相思。

相思這種東西,是可以入骨的麼?相思到了入骨,怕是酒入愁腸更化淚,不該是愈發叫人憔悴的嗎?那為甚麼到了這個時候,人的外表上卻反而看不出絲毫的哀傷了呢?

即使是我遇見你之後,我還是不了解那些我原不懂得的深刻。


曾經以為出過幾趟遠門,經歷幾次分別,我就能夠漸漸懂得這些道理。

但是我沒有。

每一次別離的時間都不長,最多約莫是數個星期。總是先沉浸在旅行的喜悅裡,接著在寫明信片和打電話的時候任憑自己被思念的浪潮席捲;也許,讓眼淚狠狠氾濫幾次。

然後,我們又重聚了。

實在是小別勝新婚的甜蜜多過於一切。時常我追想著每一次與你分離時的情緒,發覺我是那麼的習慣有你在身旁,我完全無法想像如果有一天,看你、聽你變得極其困難,那我要如何讓日子繼續。

但是,終於我還是任性地收拾行囊,隻身飛到了這個寒冷的城市。

我以為我會像以前一樣,關在屋子裡被思念的淚水淹沒,因為太長時間看不見你而一點一點枯萎。

然而,就像我沒有因為那些短暫的別離而懂得蔣勳和李尋歡一樣,我住進了小巧雅致的新房間,開始忙碌的新生活,沒有掉過一滴眼淚。各式屬於新生的社交活動、訓練課程,以及我自己的研究課題,把日子點綴的好不熱鬧,時間也就悄然無聲地挪移著。不知不覺間,我已經熟稔於這個城市,並且輕易地認同我住的屋子為「家」。

直到這個夜晚,我走過學院的大草坪回家,抬頭望見那一整片清晰明朗的星空,淚水,突然無聲地滑落。

為你,仰看滿天星斗,都成落淚。(蔣勳、水中花)

我的臉上沒有淚痕,卻隱約聽見銀河流動的聲音,清脆一如水晶。原來是淚水落在我的心上,敲擊出來的音響。

離開你之後的日子,我生活的那樣平靜匆忙,不但沒有哭泣,也不曾有過甚麼太強烈的思念。我曾經擔心你就會這樣淡淡地被我遺忘,卻沒有發現蘇東坡早已經為這樣的情境下過絕佳的註解:不思量,自難忘。

思念到了一個程度,原來就有了自己的生命和重量,不再侷限於人的管轄之內。是以李尋歡對林詩音的相思愈深,那代表思念傷痕的咳嗽卻漸少,因為已經不再需要耗費自身的精力去思念或遺忘。相思自有它的意願,像一團透明的霧氣密密地將人包圍,雖然捉摸不著,卻也驅散不開,於是整個人看起來就彷彿隱約罩在一重薄而輕的藍紗裡。

藍色,是淡淡憂鬱的顏色。

就像夜空。如果仔細觀察,便會發現夜空並不是一般人所以為的黑色。實際上,襯著星光的天幕依然湛藍,只不過少了陽光的照耀,因而成為一種深沉的顏色。

對你的愛情,在距離裡逐漸沉澱,抽離了小兒女熱戀的纏綿難捨,開始走入另一個境界。思念無時無刻不在,心底偶爾還會感到鬱鬱的刺痛,彷彿淡淡嘆息似的氛圍,反而更清楚地表明這份愛情是真實的存在。

別離讓我們之間的關係厚實,像呼吸一樣自然。


江南在遠方,而我,在河畔。步履穿越了季節,你的容顏,在我心上是永遠盛放的蓮。

在水晶洩地的朦朧音響裡,風從遠方吹來,將星空拂動成一片迷離,有熟悉而溫暖的氣息將我圍繞,那,是你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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