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啟示錄-----------少年生活家

　　美伊大戰期間，電視天天像一盞快速閃動的霓虹燈一樣，天天播放攻城的實錄；姊姊悶聲不響的杵在螢幕前，悲憫的望著雙手已斷的伊拉克小男童阿里，眼角泛著淚光，頭不由自主的晃動著，氣吐得好長好長。

　　正在唱歌的弟弟，停下美妙的歌聲，不解的問姊姊：「幹麼嘆氣呀？」

　　姊姊沒有回聲，弟弟又問了一次。

　　姊姊別過頭來說：「小孩懂什麼？」

　　這句話刺傷了國小五年級弟弟的心靈，他很不服氣的說：「我哪是小孩，我知道你在想美伊大戰的事，對不對？」

　　「那你告訴我，美國為什麼打伊拉克？」
　
　　弟弟搖搖頭，悄聲的說：「不就是好人打壞人，死了很多人……」

　　這句有押韻的答案，逗得姊姊笑出聲，但還是故作冷靜狀：「真幼稚！」然後一個轉身，走進房間裡。

　　我跟著走了進去，輕輕拍著姊姊的肩膀：「難過，對嗎？」

　　姊姊點點頭，我接著說：「我也難過。」

　　姊姊仰起溼潤的眼角，抽動了兩下，便啜泣起來。

　　我把她摟進懷裡，讓她恣意的釋放。

　　二十分鐘後，她把眼淚拭乾，重新笑了起來，她問我：「為何要打仗？」

　　其實，我也答不上來，原因也許很多，也許只有一個，倒是弟弟早已閃在我後面，答了腔：「還不是為了石油的利益，藉口打仗……。」

　　我故意「哦！」了一聲：「你怎麼知道的？」

　　「老師說的呀。」

　　的確有道理，只是美伊大戰並非單純的利益糾葛，還揉合了多元文化價值的衝突、文明的失序、尊重與包容等問題，它更使我想起：〈揚州十日〉、〈嘉定三屠〉、〈鴉片戰爭〉、〈火燒圓明園〉等悲劇，即使戰爭多麼有理由，結果還是人間煉獄般的生離死別，父母盼著兒女，孩子望著爹娘，聽聞的只是一陣又一陣的哀慟，無論對錯，戰爭全都錯。

　　文明往往毀於戰事，之後再用一段很長的時間追求文明，又戰爭；爭戰，把文明由加號變成了減號，有時，再也看不見舊有的文明，重新來過；任何一場戰爭，保護醫院、博物館永遠是天職，但這一次我們看不見這種措施，三大文明之一的兩河流域文明便這樣毀了，唯一一塊的楔形文字，也不知去向，失去的文物，不一定都能找回，這才是人類最大的損失。」　

　　也許太過深奧，姊姊與弟弟全聽愣了，我知道我說的有些沉重，但戰爭本來就是沉重的，不是嗎？

　　「為什麼要戰爭？」

　　是的，我該回答這個問題的：「戰爭最大的理由叫正義，但這些自以為是的正義，一部分是主觀價值的偏見，一部分則是私心作祟的貪婪，無論如何，它還是使很多別人的孩子死了，很多家庭破碎。」

　　「有一些原因則是忘了尊重別人。世界有五大洲，六十多億人口，管理制度與民俗風情等，在各地區都不一樣，有的國家是內閣制，有些是總統制，有些則仍採國王制；裸體在我們這兒是妨害風化，但在非洲則是聖潔的；有的國家車輛行進方向靠左，有的國家靠右行走……這些全沒錯。」

　　「為什麼？」

　　「這叫差異。有的是文化上的差異，有的是觀念差異；有的只是風土民情不同，都應該被尊重與包容，這才是多元文化社會的價值。」

　　「對錯、是非……等等便是二元，不是多元。舉例來說，你看氣象報告時，主播會說，明天天氣真好，事實上是晴天，天氣真壞則是雨天，但天氣本身並沒有好壞，十二節氣對大地萬物通通有其價值。」

　　「與我們不同並不一定是錯，我們應該學習尊重別人，才不會引發戰爭，對不對？」

　　姊姊說得真好，弟弟接口：「如果意見不合就必須大打出手，這個社會一定很亂，對不對？」　　

　　我點點頭。

　　「你超愛炫。」姊姊做了個鬼臉。

　　我幽默的提醒他們：「哇，家庭戰爭要爆發了。」

　　三個人相視大笑。

　　「腦袋長在各自的頭上，理論上想法都不會相同，互相妥協，彼此讓步，才能找出兩全其美的方法，否則只有暴力相向，社會豈會安寧。」

　　「爸爸，你會擔心嗎？」姊姊說。

　　我遲疑了十秒鐘，說：「會！」

　　「擔心什麼？」弟弟問。

　　「兩方面，打仗的美軍，回家後會有心理創傷，因為他們殺了很多人；被打的伊拉克，看見家人、朋友的死亡，不知所措，也會有創傷；還有社會的失序，偷、搶、燒、殺層出不窮，他們開始會對人性產生懷疑，這需要很長的時間復原。」

　　「怎麼辦才好？」

　　「爸爸真的不知道，時間是最好的治療師，或者當他們需要我們幫助時，別忘了伸出援手，就是最好的幫助。」

　　「只能這樣嗎？」

　　「我想是吧！」

　　擔心受怕的人，就是不自由的人。──賀拉斯 　

★本單元內容出自於國語日報社出版之【做個讓人激賞的少年生活家】一書（作者：游乾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