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微亮起，一張床上平躺著兩個人，同樣的都睜著眼睛，從奧爾瑟雅那回來後一夜未眠。

「妳相信奇蹟嗎？」江睿宇看著天花板，輕輕的問著。

「不相信。」蘿琳收回瞪著天花板的視線，背對他側過了身，「就算真的存在奇蹟，那也是自己創造出來的，而且不可能隨時出現，也不可能在每個人身上發生。」

「我也不信。」

沉默了半晌，江睿宇也轉過了身，從蘿琳背後將她擁入懷裡。

「妳還會有下個主人、下下個主人，對嗎？」他低沉的嗓音聽不出喜怒，只是溫和的在她耳邊響起。

蘿琳一時無語，若說對，彷彿抹殺了江睿宇在她心裡的特別，若說不對，誰都知道那是謊言……

「那無所謂，但是……」他說得很緩慢，到最後甚至帶著點孩子氣，「可不可以永遠只愛我一個？」

「可以！」幾乎是反射性的她脫口答應。

其實不管他希不希望，她都打算這麼做的，永遠只愛他一個是多麼理所當然。

但她心頭湧上一絲苦澀，隨即輕笑起來，她的睿宇始終是個渴望愛的人，讓人心疼，卻也令人憐愛，那種自私的佔有慾任誰也無法責怪。

江睿宇抱著她的力道又緊了緊，「我以為你們守護者已經把生死看得很淡了，畢竟能夠活很久。」

蘿琳知道他心疼。

但實在心疼的很怪異，不管是確定他的病之前或之後，彼此都知道最難過的是她，彷彿真正生病的是她而不是江睿宇，導致被心疼的反而不是江睿宇這個病人。

而江睿宇心疼的還有一件事。最後會被留下的，是她。

「生死是看得很淡，但那是看除了你以外的人。」其他人的性命又與她何干？

他們不是什麼人人稱羨的神仙眷侶。

他們只是用盡全力自私的愛著。

★

又過了三個月，基本上蘿琳很鎮定的讓自己再度堅強。

他們依然過著幸福愜意的日子，只是偶爾江睿宇病發的時候，那根插在彼此心裡的刺又扎深了幾吋。

而那一天，僵硬的地方從指間蔓延至手臂，最後連腳也無法倖免，她眼睜睜看著他從自己面前倒下。

接住他的剎那，她聽見一根繃著的弦斷裂的聲音。

「我還是我。」江睿宇安慰的在她耳邊一聲笑。

她吻了吻在臉龐的耳垂，試著將剛剛湧上心頭的一切吞回去，「我愛你，不管哪個你。」

蘿琳將他抱上床，隨即敏銳的感受到一個已有三個月未見的不速之客。

「凱文來了，我很快就回來陪你。」她依依不捨的細細撫摸他溫熱的臉頰，她實在不想此刻離開他，無奈凱文可能隨時出現在江睿宇面前，試著從精神上傷害他。

她走到房外，凱文的眼神似乎比之前又更冷了。

「你又來幹什麼？」她語氣透著一絲無力，她不認為現在的他們還有什麼好說。

凱文微瞇起眼睛，她寧可陪著一個活不到半年的人，也不要看到能和她生生世世在一起的人嗎？

「妳不累嗎？明知沒有希望，卻還得付出。」他聽見了，聽見她說愛著江睿宇。

「沒有什麼付不付出，我愛他是順著自己的心意，至於沒有希望？」她一聲冷笑，「他就算下一秒消失，我也會在下一秒之前陪著他。」

「是嗎？要不我成全妳？」他伸出手指向她身後的牆，那道牆後是還無法動彈的江睿宇。

她直瞪著凱文食指上一顆黑色光球，「別鬧。」她可不認為凱文真會這麼做，凱文充滿恨，但不代表他衝動。

只是，凱文的力量似乎強了許多，已經越過她一大截了，她幾乎可以想像這三個月他做了什麼好事。跟不久前的她一樣，追逐力量、玩弄人類感情的遊戲。

那很殘忍。

以前她只是理論上的感覺這麼做是殘忍的，但現在她的理智和情感一致的認為這件事不人道。

當一個人因為你露出真心的笑臉，你卻想著這張笑臉的價值，甚至嘲笑他的愚蠢。

蘿林從凱文食指上的光球回過神來，其實一切不過是眨眼間的事，快得連凱文下個動作都還沒給她回應。

守護皇來了。帶著那片象徵懲罰的青黑色雲。

「凱文！」那片青黑色的雲已經逼近，但背對它的凱文毫無所覺，她只是反射動作的撲向凱文，她直覺的認為這次守護皇不會再手下留情，儘管手下留情，也沒有人能為他寸步不離的治療半年了。

撲到的只是空氣。

蘿琳一頓，隨即像什麼事都沒有的站起身，繼續陪著屋裡的人。

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連帶那片詭異的雲也消失無蹤。

唯一與十幾分鐘前不同的。

是蘿琳眼角來不及止住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