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5-25 14:23:16其石山人

番外 > 難眠的夜晚

因為這不是「失眠」,不能加入文字趴,所以外掛一個番外篇。

在衛勤學校受訓的時候,全師移防馬祖。結訓後,我獨自個人扛著大帆布袋,從基隆搭乘交通船,前往連隊歸建。軍艦航行了一整夜,清晨抵達東莒,在外海停泊。要上岸的官兵攀下俗稱水鴨子的登陸艇,近島時又轉搭當地漁民的舢板,但港口水淺,舢板靠不了碼頭。岸邊幾位阿兵哥脫下鞋襪,捲起褲管,光腳踏入海中,幫忙把下船的人一個個背起來,涉水走到碼頭,讓我們踏上棧板,從那再自己走上岸。

第一次到戰地前線,黃沙、碉堡、哨兵、機槍、鐵絲網,那種直面敵前的肅殺氣氛令我心情不禁緊張了起來。以前讀過的那些遠戍塞外邊關詩句,通通湧上上心頭,像是: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戍客望邊邑,思歸多苦顏;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爭戰幾人回;⋯⋯。

我們衛生排擔負島上軍民的醫護診療任務,所駐在的衛生所就是全島的醫療中心。如由空中鳥瞰,我們駐地有如一個"叵"字,右邊缺口是個開放的大門口,以鐵條框纏著鐵絲網做門,白天打開,夜晚宵禁後關閉。中央那個「口」是躲避砲擊空襲用的防空洞。

大門進來,右邊為手術室("叵"字上面那一橫),走到底的那一豎則是一小棟內部隔成三個房間的平房,分別是門診室、醫藥衛材儲藏室、有兩張病床的病房。

而"叵"的下面一橫,也即大門左邊的地方,也是一棟內分三個隔間的小平房,和上面那棟一樣,都只在首尾兩間有開門。進門依次是辦公室兼排長臥室、另兩內間則是通舖,大夥睡覺的寢室。

我到的時候,大寢室已沒有空位。弟兄們把儲藏室裡堆放的醫藥衛材推到一邊,騰出一個可以一人睡覺的空間,讓我一個人睡在衛材室,並美其名説藥品器材本就歸我管理,我親自睡在裡面,更利於看管,不怕被人偷走。我將大帆布袋裡的棉被軍毯取出,往原先放器材的板子上一鋪,就成了我的床位。

排上弟兄們吞吞吐吐,好像有些話要説不説似的,我追問他們,卻個個搖頭,回答沒事。過了一陣子,幾位較好的同事才隱約透露,這裡曾經發生過一些怪異現象,他們想我單獨一人睡,怕引起我的恐懼,就沒講出來。醫院病房嘛,當然曾經有病患不治而離去,你懂、也能理解的⋯。門診、倉庫、病房雖有牆相隔,但僅有門洞,沒有裝上門,彼此相通。他們怕講太多,我一嚇之下,不敢睡在這裡,堅決跑回大寢室去擠。

我回答他們:我不怕那些無形事物,倒是害怕老共的水鬼蛙兵。

那時還是兩岸砲火仍在單打雙停的年代,幸好東莒島小而且與大陸距離較遠一點,兩邊都沒有互相開砲射擊。但另外還有一種會要人命的可怕危險,那就是:水鬼摸哨!島上有幾座空置廢棄碉堡,老兵互相告誡新兵,説那些是以前整班人都被抹掉脖子的據點。

一個人離群索居,實在有點擔心。我佩備的武器是點45半自動手槍,為防範未然,將裝了子彈的手槍,上膛扣保險,放在枕頭底下。萬一遇到狀況,右手取槍、開保險、射擊,單手就能操作。

頭兩三個月,晚上都睡不安穩,聽到任何風吹草動、或窗戶上樹影搖曳,都會把我驚醒。那陣子幾乎每晚都有鬼壓床經驗,腦子醒了,但眼皮睜不開,手腳也無法動彈,需要努力掙扎半响,才能抬起手來。

幾個月以後,隨著有人退伍,大寢室空出床位,我才能搬過去。睡在辦公室的兩張單人床中的一張,那時新排長尚未派來,另張床睡的是一位來支援看診的醫學院畢業預官。

我依舊把手槍放在枕下,只不過為了擔心走火問題,改為裝好彈夾但先不上膛,當然實際有情況時必須多做一個動作,就是要用左手去拉槍機上膛,才能射擊。

知道風水的朋友了解一個房間的財位是在開門的斜對角處,我的床位正坐落在財位上。缺點是門一推開,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我。當時東莒沒有電力供應,我用電線連結手電燈泡和乾電池,並以厚紙板做成小燈罩,內貼錫紙做聚光反射層,像是一個床頭閱讀小燈;但不是用來閱讀,我將聚光罩對向門的位置,若夜間有人突然推門進來,我一按電鈕開燈,就能看見來的是什麼人,並且對方突然被燈光照射,會一下子看不清室內情形,有利於我進行反應。

就這樣,在東莒前線駐防,我夜夜「枕戈待旦」了整整一年時間。

熊爸 2024-05-28 23:49:59

在那個時代當兵,精神狀況要好。如果是現在的年輕人,承平日久,恐怕很多人會出現精神疾病。

版主回應
確實是的,那年代在外島每個兵員都荷槍實彈,再加上挖坑道使用炸藥,精神狀況出問題,稍一不慎的時候,容易發生事故,我們醫務所就醫護過幾個傷患。 2024-05-29 01:26:55